溫宅，劉麒麟下車的時候才看見副駕駛的狼藉。
沈伯言鎖好車，笑著解釋：“溫小姐賞的，還沒來得及清理。”
兩個人往別墅裡走。
路過很大的噴泉，沈伯言忍不住多看一眼。
劉麒麟樂哉：“沈公子好脾氣，也就您能包容、理解小姐了。”
沈伯言步子一停：“什麼意思？”
“您應該聽說一些......溫禾母親去世後，她就過的不太好。”沒人的時候，劉麒麟就叫溫禾全名。
其他稱謂都是代號，名字才真正屬於一個人。
劉麒麟也停下來：“她度過一個兵荒馬亂的童年......”
沈伯言沉默一下，說：“我從前聽溫伯父唸叨，溫禾小時候很乖巧？”
劉麒麟回憶一下，神情流露出惋惜。
何止是乖巧。
幾歲時候的溫禾就是位公主。用優雅、精緻、高貴......任何一個具備相同屬性的詞彙來形容都不為過。
她成熟，擁有領先同齡人的思維。
完美遺傳了溫父的精明頭腦，也沒遺落母親的斯文浪漫。
溫父與商客討論工作，她能插上幾嘴；母親帶她去看音樂會，她體會到音符傳出的悲慼，靜然流淚。
“我沒誇張。”劉麒麟搖頭，“我甚至一度以為，溫家誕下一枚精靈，來報上一世的恩......”
“所以，伯父當年才沒再生個兒子。”沈伯言感嘆，豪門家的獨生女果然不是好當的。
“老爺子在意溫禾，也是在意他自己。溫禾就像另一面的他，補齊了短板，長處也發揮得恰到好處。”
“老爺子對她，可謂是滿懷憧憬。”
沈伯言冷笑：“可溫禾變成現在這樣的根本，也是他一手造就的。”
劉麒麟長長吐一口氣：“他是高高在上的父親，在外又經久威望，怎麼肯承認自己有錯。”
溫禾在最脆弱的年紀，被自己父親的冷漠與自私殺得片甲不留。
倘若溫父不那樣心急，晚一點將尤櫻娶進門，在溫禾母親去世後多關心溫禾一些......
沈伯言不願意再假設下去。
他的私心瘋狂叫囂——倘若溫禾依舊如從前般卓越......那他勢必會敗下陣來，永遠沒資格與溫禾站在一起。
劉麒麟緩緩道：“歸根結底，溫禾也就是想聽老爺子一句軟和話。”
沈伯言頓了頓，微笑著搖一搖頭：“不是。”
劉麒麟費解。
沈伯言道：“她早就不需要了。”
溫老爺子不在家，說是哪個華人老友歸國，去敘舊。
尤櫻聽管家說沈公子來了，抹掉眼淚，補個妝，勉強從二樓下來迎客。
甄梓遠走他鄉，兒行千里母擔憂。尤櫻很難接受甄梓一下子出國。
可這是溫老爺子安排的，說要他去學些本事回來......她終究不敢說什麼。
甄梓從小被養在別的住處，由傭人照看，平時就聚少離多，如今距離一下子被拉遠至海的另一岸......母子連心。
尤櫻無比傷感。
沈伯言看出尤櫻情緒不佳，猜測是和甄梓出國有關。
他其實很不理解，這些父母在孩子需要倚靠的時候不去注入情感，在他們性情已定之後反而奢求孩子反哺大量的愛......甚至言聽計從。
沈伯言頭痛。
怎麼想的呢都。
尤櫻讓管家看茶。管家從茶櫃裡拿出沈伯言平日來就喝的那罐，沏了一壺。
“你們怎麼一起來了？”尤櫻打起精神，打量劉麒麟，“這傷是怎麼搞的？”
劉麒麟擺手：“夫人，不礙事。董事長什麼時候回來？”
尤櫻望一望表：“快了吧。”
沈伯言喝一口茶，恭維道：“伯母氣色越來越好了，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喜事？”
尤櫻愣了下，她懷疑沈伯言說反話。
沈伯言當然就是故意的。
他此刻萬分理解溫禾想要逃離這個家的初衷——家長們都妄想拿自私換理解。
一句“我是為了你好”就要求孩子懂事，卻不在乎他們需要什麼。
溫父如此，尤櫻亦是如此。
沈伯言確信，尤櫻從未反抗過溫父對甄梓的安置，甚至感激。
都是很傳統的......中國家長。
尤櫻扯開了話題：“怎麼沒看見溫禾？你們沒在一起？”
沈伯言微笑：“溫禾還有工作。”
正說著，窗外忽然淅淅瀝瀝，掉起水珠。
無錯書吧果然是下雨了。
臨海城市就這一點不好，一下起雨來，空氣傳播出一股黴味。
雨下得不大，沈伯言卻出了神。
溫禾......是不是沒傘。
沈伯言不喜歡陰雨天，從小就是。
他爺爺有腿上的病根。一到下雨，如蟲噬骨，疼痛難忍。
沈伯言從小就希冀晴朗，直到現在。
他摸出手機，給溫禾發簡訊：收拾的怎麼樣了？下雨了，我讓陳叔去接你吧。
然後一直沒回訊。
溫父倒是回來了。老爺子淋著雨，淡漠地從院子裡踱步進來。
管家和尤櫻都嚇了一跳，問他怎麼不叫人去接。
老爺子臉色一般：“我還沒老到走不動路。”
他會老友，對方病得說話都顫抖，他想象不到自己的未來如何。但歲數一天天漲，遲早也得有這麼一天。
人都得老，這是自然規律，哪怕你繃著勁不想，但老天爺才不慣著你。
任你掙扎，恐懼，都白搭。
沈伯言給老爺子倒一杯茶，跟著重新落座。
直到看見劉麒麟和他那一身傷，老爺子才緩了下情緒，但沒流露出任何歉意。
八風不動，如磐石般堅穩。
沈伯言難以想象溫禾也如此涼薄。
幸好溫禾變了。
溫禾有血有肉，沸騰激揚的血在她體內流淌，她會哭會笑......這才是人。
老爺子開口第一句就問：“溫禾呢？”
尤櫻搶在沈伯言前面回答：“說是去工作了。”
真是生怕老爺子不知道你關心這個繼女啊......沈伯言在心裡冷笑，他鮮少用審判的態度看待他們。
但今天，他想這樣做。
從前都是以外人的視角和他們交往，如今......他更得替溫禾考慮。
“那破爛工作，我看沒什麼好做的。”老爺子氣不順，又拿溫禾當靶子，“放著家裡的生意不管，跑去給外人當奴才，沒良心......”
沈伯言聽得太陽穴一跳一跳：“伯父，話也不是這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