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言很會營養搭配。
應該是在獨自留學的那幾年裡鍛煉出來的。溫禾盯著盤子裡的食物,很認真地猜測。
留學,甄梓......溫禾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希望他能平安吧。
溫禾畫了個淡妝。大地色眼影搭配平滑的眼線,還有裸色系口紅。
看起來毫無攻擊力,像一塊柔軟的燕麥口味棉花糖。
沈伯言來接她的時候,她手裡捧一包防油紙。
裹得很仔細,沒有褶皺,細麻繩一捆。
“梨芳齋?”沈伯言問。
溫禾上車,點一點頭,握著東西的手不自覺抓緊:“他以前愛吃。”
沈伯言蠕動了一下嘴唇,踩一腳油門。
午飯很湊合,一點多才吃上。在機場附近的一家西式快餐廳外。
沈伯言拒絕擠進人群裡,會沾一身味。
溫禾逗趣他,說能有什麼味?
沈伯言想了想,很莊重地回答:“人味。”
他嘗試拿手機點餐,排號一百多位。
溫禾看他哭笑不得的表情感覺好玩,剛想調侃,肚子忽然一響。
沈伯言為她準備的早餐熱量和飽腹感都剛剛好,到中午,準時準點地餓。
“我去店裡買吧。”溫禾跳躍下車。
沈伯言從車窗裡望見她扎進人堆,渺小的身影很快隱入人海。
沈伯言禁不住地眉頭一皺。不到半秒,他表情柔和下來。
不知道溫禾是不是享受這種......活著的氣息。
溫禾好像是要包下整個店。
兩個到她的小腿高的紙袋,鼓鼓囊囊。
沈伯言笑著問:“吃得完嗎?”
溫禾把食物從紙袋裡一樣樣往出擺,好在邁巴赫夠寬大,前圍放得下。
“不知道你愛吃什麼,就都買來試試。”
沈伯言感覺心裡發熱:“你買的我都喜歡。”
溫禾癟嘴,遞了雙手套給他:“言不由衷。”
沈伯言笑笑,餵給溫禾一塊烤翅。
溫禾囫圇嚼著,斜斜下巴,示意他也吃。
沈伯言盯著一排食物,挑了盒櫻桃奶油。
溫禾在心裡輕輕嘆,哦,沈總喜歡吃甜的。
溫禾扔完垃圾回到車上,看見沈伯言在搜尋附近的洗車店。
意料之中的。溫禾在心裡默默想。
候機室裡,溫禾老遠看見甄梓。
“就這麼點行李?”她跑過去問。
甄梓手上就一個箱子。頭髮還是那樣,一髻一髻的,無精打采耷拉著。
他朝沈伯言點頭致意了一下。
沈伯言出乎意料的熱絡,主動拍他肩膀:“你們聊。”
說完就拔腿走,邊走邊給溫禾比手勢:車上等你。
甄梓吞嚥了一下,解釋行李的事:“託運太貴,寄走一部分了。”
溫禾垂眸嗯了一聲。
不是沒話說,是想說的太多。
“新姐夫人不錯。”最後還是甄梓先開了口。
溫禾朝他擠出笑臉:“你們勾搭上了?”
甄梓手指打結,揚起下巴努力做出無所謂:“我們男人間的秘密,你們女人懂什麼。”
溫禾敲他腦袋。
甄梓捂被敲疼的地方:“你怎麼還是老樣子!一言不合就......”開打。
是,上學時候,她就脾氣不好。
一路兇殘到現在了。
溫禾低著頭,感覺喉嚨裡有什麼東西被堵住。
甄梓不想讓氣氛過於傷感:“你拎的那包東西,是給我的麼?”
溫禾軀體怔了下,嚥下眼淚,把油紙包往前一塞。
恰恰好塞進甄梓懷裡。
“我猜猜,糖梨膏?奶黃蛋撻?”甄梓語氣帶笑,“還是牛乳酪?”
“是榛子酥。”溫禾說。
甄梓,小時候戶口本上是甄子,意為甄家的兒子。
名字起的要多隨意有多隨意,和他的出生一樣隨意。
無錯書吧直到十八歲之後才改過來。
甄梓上學榮獲外號,和某恐怖片著名女鬼同名:貞子。
叫著叫著,玩笑話就衍生出打壓意味了。
初中,甄梓被同學圍在學校後花園裡欺負。那些人調笑著,問他是不是女鬼轉世,還拿石頭砸他。
半大小子的惡意最無厘頭,也最純粹。但往往沒人重視。
即便有人管教,出發點也是“千萬別做壞事啊”,僅僅針對那些欺壓者——好似千怕萬怕就怕他們自毀前途。
受害者,無人問津。
溫禾比甄梓高一年級。
初一新生誰總被欺負,誰最倒黴,不是秘密,而是學生間口中的笑話。傳著傳著就進了溫禾耳朵裡。
她下學後找到甄梓,問他是不是被人霸凌了。
甄梓縮起臉,讓她別多管閒事。
溫禾碰一鼻子灰,但還是暗自發誓,要管。必須要管。
沒到一週,溫禾逃了早自習,挺直胸膛,走進初一的樓層。
甄梓所在的班級裡鬧鬧哄哄,顯然還不適應沒人鞭策的自習課。幾個人圍在甄梓桌子前,指指點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溫禾胸口燃起一腔熱火,幾乎憑本能,踹開教室門。
二年級的校服上有校徽。教室瞬間陷入安靜,溫禾知道,那群崽子都認出來自己是學姐了。
那個年紀的孩子,都有著不小的年齡崇拜。以及對高年級的嚮往。
溫禾借這一點,大行放肆。
她拿粉筆在黑板上重重寫下《席上賦得榛》幾個字。
甄梓從驚嚇中回神,才知道這個家裡的嫡姐是奔著自己來的。
他到現在還記得溫禾當時趾高氣昂,高談論闊:“這首詩在座的有沒有人知道?”
講臺下一片沉寂。
溫禾嗤笑:“都不知道?”
“能進這所學校的,我相信你們的父母都不是大字不識的草根。你們竟然知識如此匱乏!”
“整日只知道看一些破爛鬼片,毫無素養,我真替你們丟臉。”
“回去都給我好好查一查,在學校裡被我碰到,我是要抽查的!”
溫禾一鼓作氣,說完之後忽然放輕聲音,點名道:“榛子。”
甄梓定了定,小心翼翼起立。
寬大校服套在他肩膀上,溫禾看了心頭一酸:“下學後等我一會兒,我帶你去買梨芳齋的榛子酥。”
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了溫禾的意有所指。有人紅了臉,有人低下頭,有人膽戰心驚,怕遭報復......
下課後,嚇人的女鬼變成了香噴噴的堅果。堅果本人,也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還能用另一種含義解讀。
登機前,甄梓用力擁抱溫禾。
“對我的房子好點。”他在她耳邊輕輕打趣:“還有,別欺負新姐夫......你打小就跋扈。”
溫禾下唇顫慄,離別的眼淚終於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