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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 番外篇:我的天理,就是餘裕。

我叫青姝。

在我眼裡,餘裕前一刻突然就變得十分奇怪。

剛開始在他們見到老頭兒的時候,餘裕儘管一直稱呼老頭兒為一個很是文雅的稱謂“先生”,但正如餘裕後來所說,他僅是出於某種善意,但整體上他與自已的立場也是基本相同的。

老頭兒確實是在一開始就辨別出他們不是真的道侶,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這種靠觀察人細微舉止的識人之術在世間雖不多見,卻也不罕見,我真正介意的是,當我問出自已與餘裕的姻緣時,老頭兒竟然會如此敷衍地回答,他是不是江湖騙子其實對我並不重要,但他這個回答,讓我十分不滿。

我是真的把自已想象成了一個初為人妻的角色,而自已的意中人便是身邊的餘裕,並且,在一定程度上來說,我也做好了會服侍餘裕到老的心理準備,只要餘裕最終完成了老師對他的重託,就算是若干年後,他想要生兒育女傳宗接代,我也願意做的那種。

我自始至終都明白,其他女子能給餘裕的,我都能給,所以我很不喜歡在餘裕的身邊,會有那麼些鶯鶯燕燕的存在,這會嚴重影響餘裕讀書悟道的程序。

自已生得很好看,只要稍作打整裝扮,就能比很多同齡的姑娘更加俊俏,讓無數少年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但我沒有這樣做,因為如此一來,也會給自已招來不少麻煩。

老師說過,我的人,我的心,我的此生,能且僅能屬於餘裕一人。

並且在戴上妖獸面具後,當我試著以一個妻子的身份,第一次喊出那個詞時,我是心有芥蒂的,但沒想到當話出口的時候,這個詞並未讓我感到任何的不適,並有些樂此不疲,所以我只要逮到機會,就會把那個代表如今我和餘裕關係的那個稱呼“相公”帶上,沒多久我發現竟有些喜歡這種感覺。

那個時候我覺得我和餘裕,就是一對新婚燕爾的小夫妻,甜甜蜜蜜地走在大街上,無需任何人的恭喜和祝賀,這樣就已然十分幸福。

當那個老頭兒出現時,我是心存竊喜的,畢竟話本里的故事都是波瀾曲折才讓人印象深刻,只是我不明白,即使是我如此投入到這段偽裝關係的情況下,當我問出那個問題時,那個老頭兒竟然還是用“你倆並不是道侶”就打發了。

我們倆當然不是道侶,但我會定然是要陪伴餘裕此生此世的伴侶,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最終都會不死不休地糾纏在一起的那種。

老師說過,這就是獨屬於我的天理。

而天理不可違。

我也從未曾想過要違。

就比如數年前,當我和兄長都到了要進學宮讀書的年紀,面對從邊關回來只剩下半條命的父親,我只用了一晚上就做了極其正確的選擇。

我來照顧父親,讓兄長去讀書。

不管是為了顧全大局還是考慮到眼下的窘迫情形,這都是極其正確的選擇,不是嗎?

我天生愛笑,也笑得極為好看,村子裡曾有位從學宮休假回來的鄰家兄長是如此評價我的。

回眸一笑百媚生。

那個時候我並未讀過讀書,理解不了這其中的深意,我只知道,那是在誇我笑得很甜很好看,可當我把這件事告訴父親時,父親讓我從此不要再跟那位兄長來往。

我不明白為什麼,父親也沒說,但父親既然不讓我和他來往,那就不來往便是。

可到後面父親甚至討厭起我的笑容。

他說,每次見到我的笑,都讓他覺得噁心。

我依舊理解不了,自已最為親近和敬重的父親,為何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但我無所謂,他不喜歡我笑,於是我便不笑。

再後來,她也只能在每次兄長回來探親時,在父親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些許笑意,但漸漸地,我發現自已臉上的肌肉愈加僵硬,我有一次拿著銅鏡,對著自已笑了一下,自已都被鏡中的自已嚇得毛骨悚然。

再到後來,我不只是不會笑,喜怒哀樂幾乎全都不會表達在臉上了,是身理意義上的那種。

父親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原本的他還會用絕食或者對我的打罵,甚至在半夜莫名地嚎叫,來發洩心頭的怒火與不甘,但最後他除了吃飯的時候張下嘴,我幾乎沒看到他的嘴唇再動彈過,他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

就像是一具還能吃喝拉撒、還有呼吸心跳的屍體。

直到有一天,他告訴我,他想要見兄長。

我很開心,因為這是父親回到家之後,第一次向我提出正常且她能幫他去完成的要求,也是在這一次去往學宮的途中,我遇見了老師。

昨天夜裡,當兄長和餘裕在火堆前暢談時,其實我也在偷聽,有一個秘密,我就算是連兄長也沒告訴過,自從我不怎麼笑的時候,我的聽力就變得極好,即便其間相隔十餘丈,他們的聊天內容,我依舊聽得一清二楚。

兄長告訴餘裕,他們這種祖祖輩輩生活在木崖的土著們,在享受相應好處的同時,也要承擔怎樣的責任和接受怎樣既定的命運,若是我能在現場能取插上話的話,我或許還要補上一條,那就是即便是在木崖生活一輩子,我們這樣的普通人,或許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見上那些學宮裡的先生一眼。

那也是我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去到學宮。

我在學宮前繞了三天三夜,我不明白,為何近在咫尺的學宮,我卻是無論如何也走不到,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叫聖卷殘篇,是一種文道禁制,專門防止我這種不請自來的外人。

我一心想要快點兒進入學宮找到兄長,還在擔心這些時日裡,父親會不會被餓死在床上,儘管我臨走前,給他留了不少乾糧和水,可父親一向很討厭這些東西,他一直都只吃當天的瓜果蔬菜,並且味道要可口賣相要好,以至於其他東西,堅持個一兩頓還好,要是多了怕是即便絕食餓死也不會多吃兩口。

就在這時,我見到一位老者。

那便是我第一次見到書院的先生。

這個世界的先生分很多種。歷來在世俗間,見到在學堂的教書匠要尊稱一聲先生,像是餘裕他們這種即便剛進書院的學子,甚至是書童,再回去人間,世人也要喊一句先生,而據說在聖人道的境界劃分中,第七境的境界也叫先生。

但不管如何,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木崖書院的先生,還是在整個木崖舉足輕重的七量先生。

要問我為何知曉的,那便是兄長可能是覺得於我有愧,每次回來不但帶了大量的書卷拓本教我讀書識字,並且抓緊時間給我講解他在書院所見所聞的一切,這中間就包括了這位七量先生的資訊。

七量先生人非常好,不但帶我走出了聖卷殘篇,並親自帶我去尋找兄長。

路上他和藹地詢問了我很多問題,我也一一作答,要問我為何要如此信任他,那是因為他是曾經書院裡最接近聖賢的存在誒,只是不知為何,到後面境界大跌,學宮被關,淪為書院一管理雜物的掌律。

再如何說,那也是曾經最接近聖賢的存在,這樣的人,不值得尊敬和信任的話,我想不出還有什麼人值得尊敬。

七量先生大多時候也只是聽,對我的回答不作任何評價,只是在最後他問無可問,我答無可答的時候,他問我,活在這樣的世界,感覺痛苦嗎?

我有些疑惑地看著他,想了很久,我答道,可能我這個人很笨,但是不傻,我知道無論是兄長還是父親,他們都很愛我。

七量先生笑了一聲,你父親如此待你,你覺得他真的愛你?

我又花了很長時間回憶了一下和父親之間的點點滴滴,然後很認真地點點頭。

面對七量先生的疑惑,我解釋道,我後來從書中看到過,像是父親這種經歷過邊關殘酷廝殺的戰士,都患有或輕或重的戰後創傷,他的那些怪異舉動其實也是在努力救贖自已。父親是一名英雄,他不想獨自把母親留在戰場,他的自尊不允許他如此窩囊地在床上躺完餘生,可他卻又無能為力。

那你如何確定在這種情況下,你的父親在真正意義上傷害你的同時,還愛著你。七量先生如此問道。

面對這個問題,我卻沒有半點猶豫,我說道,因為他是我父親啊。

這一次輪到七量先生沉默,並且沉默了許久,直到剩下的路程走了一大半,他才開口道:“你願意成為我的學生嗎?至此以後,只要我活在世上一日,便無人再敢欺負你,縱使是你的父親也不行。”

我當然願意。

我做夢都在想這一幕。

可我在肚子裡把這句話喊得震天響,卻最終一個字都沒說出來,我搖了搖頭:“可我現在需要照顧我的父親,我沒時間讀書的。”

很早以前,兄長就跟我說過,書院裡的先生出神入化,超脫凡塵,他們擁有我們這些普通人可望而不可的大神通,所以在我見到七量先生的時候,就腦補了很多畫面,可我萬萬沒想到,七量先生最強的能力之一,那便是能讀懂心聲。

他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話,他表情略顯痛苦地掏了掏耳朵道:“既然如此,青姝,你往後便入我七量門下,只是現在我的學宮被關閉,無法給予你學子的身份,那你就暫時做我的不記名弟子吧。”

我說過,我不傻,沒花多久就明白了事情原委,並稀裡糊塗地行了拜師禮。

“既然拜了師,就要有拜師禮。”老師笑得慈眉善目,讓人很心裡很是踏實,他仰頭看著天幕思忖了片刻後道,“思來想去,送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你不喜歡,我瞧了也是討厭。要不,我送你一名師兄吧!”

頓了一下,他補充道:“不過目前你是我在學宮關閉之後收的第一個學生,到時你要是願意,你叫他師弟也行。”

我想了想,話本里的師姐們似乎都不是很近人情,反而是師妹要討喜一些,便說,那我還是做師妹吧。

老師說隨我。

書院無時日,不知紅塵疾苦。

那時,我只覺得自已在書院待了一日,也就跟著老師在木崖許多學宮逛了逛,順便參觀了很多藏書樓,老師讓我看到什麼喜歡的就拿,我挑了幾本看著書名還挺有意思的書卷,結果等我後來開啟之後發現,其中內容,根本和我所預料的大相徑庭。

我和師傅一起吃了一頓飯,喝了兩頓茶,師傅誇讚我的廚藝和泡茶的手藝極好,將來的師兄定會非常喜歡。

可當我最終找到兄長,再和他一起回到牛羊村的家中時,才知道我已然離開了整整半年,而父親也早已死在床上,屍身還是村長夥同一些鄰居找人掩埋的。

我和兄長去父親那長滿雜草的墳前上了香,正當我準備把那些雜草清理一番時,卻被兄長攔住了。

我以為他是要質問我,這半年時間去幹什麼去了,為何把父親放在家中自生自滅。

正當我不知如何跟他講述這看似半年,我攏共加起來離開也不過五日、和老師相處不超過一日的經歷時,兄長卻說,別拔了,這樣看著更加順眼一些。

我瞅著那些良莠不齊的雜草許久,終究沒看出來哪裡順眼。

“有人跟我說過,七量先生收你到門下了。”兄長面無表情道,“那從此無牽無掛,便跟我回學宮吧。”

老師很忙,於是我就先隨兄長住進了他的學宮,我覺得我不能把這些事對兄長有所隱瞞,因此便把有關這“半年”的事情,事無鉅細跟兄長講述了一遍。

聽完我的講述後,兄長沉默了許久,最後向我問道:“你還記得兒時我給你講述的關於‘黃粱一夢’的事情嗎?”

提到這個,我豁然明白。

這大概也是老師的通天手段,時間是真實過去了,只是我自已未曾察覺到罷了。

他給我,我的父親還有兄長一個最為圓滿的結局,且這中間,沒有任何人為這件事情而感到內疚。

所以我很敬重我的老師。

老師閒暇時分,還是喜歡找我,讓我給他泡茶,當談論起我的過往時,他會告訴我,那就是天理,天理不可違。

我默默記下了這句話。

再後來,他告訴我,我的天理就是盡心盡力去輔佐我的師兄,不管他需要我做任何事,我只需要用心去辦就是,這就是屬於我的天理。

我也認下了。

後來的事情就頗為順利,餘師兄比我想象中更加俊俏,且還在入學前做了很多震驚整個書院的大事,我也明白,為何老師會看中他,委於重任。

只不過他身邊竟跟了一個書童,而且那個書童笨手笨腳,並在什麼都不會的情況下,還想搶下本應該屬於我的角色和工作,好在最後結果還是好的,中間也還被因為過分親近師兄被兄長教育了幾頓,我還見到了那張女子送給師兄的手帕等等事件,但不管如何,往後我是屬於師兄的,那師兄的一切應該由我來督促。

可面前的那個算命老頭兒卻是不識抬舉,對我的問題敷衍了事也就算了,就連師兄問起他能否與我長相廝守時,他卻以“天道沒有回應”這樣的字眼給搪塞過去了,再後來他故作聰明在地上丟了兩個銅板,我可也聽說過,算命先生不能自已出錢給自已算命,這有違天理,於是我將計就計,順勢撿了那兩個銅板,對老頭兒的明示暗示一律置之不理。

這個老頭兒果然急了。

可就在這時,那個令人討厭的阿蒙再度出現,不但壞了我的計劃,還分給了他我辛辛苦苦為師兄烤的肉和採摘的果子,且在老頭兒的一頓忽悠下,那個一心只知道讀聖賢書的書呆子,竟被老頭兒忽悠瘸了,自已身上的銀兩全部被用於買書後,竟還想問餘師兄借銅板看書。

就在我看不上去準備上前制止,並給那個老頭兒一個實打實的教訓時,餘師兄卻是拉住了我的手指。

不知道你們有過那種感覺沒有,平日裡對於某些異性,不管自已和其如何的肢體接觸,都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但當他主動拉你的手時,你整個人就像是中了某種詛咒,心緒很亂,心臟猛地亂跳,原本心中所想的一切,都開始動搖,當餘師兄拉住我時,我明知道他只是為了防止我做出更加出格的行為,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已胡思亂想,那一刻,我甚至覺得一切都不再重要,甚至就連老師說過的天理要不要遵循也沒關係,這是不是很奇怪?

我還是搞不懂,有生以來,我開始懷疑起,我是不是真的不太聰明,以往的一切,都是我的錯覺。

而老頭子黑心眯了我的銅板,吃了我的東西,嘴裡卻一直嘮叨著百年前的某個“小兄弟”,不知為何,餘師兄竟對這人產生了興趣。

當他在老頭口中得到肯定回答時,我突然發現,餘師兄的眼神變得怪異起來。

不對勁,這一切都太不對勁了。

我叫青姝。

我的天理,就是餘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