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孟鎮到了夏收時節,因為地屬亞熱帶,孟鎮一年可以種兩季水稻,收完了一季,下個月就又能種下一季的了。因為到八月中旬時萬愛國才會帶著團隊過來,林知非和凌朝煙也收起了玩鬧的心思開始著手準備,馮建軍還是和賀巖寧一起在武裝部當著臨時工。白雨鈴也因為乾媽哦葉布家人要忙著夏收,所以這幾天都在哦葉布家幫著做飯菜和照顧哦葉布,話是這麼說的,但白雨鈴一來,哦葉布就當起了甩手掌櫃,不僅是作飯,就連有人來給小孩子按摩肚子、掏針、拴線等這些活也都讓白雨鈴做了,她在一旁剪剪紙,要不就坐在外面的涼床上和來的人聊天。
“這雨鈴真是得了你的真傳啊。”
“是這孩子聰明。”哦葉布能得到這麼一個乾女兒很是驕傲,原本他們這一派就是傳人就少,特別這個時代,很多人都不願意學這些,白雨鈴自幼和自已父親接觸過一些玄黃之術,加上有天賦,一學就會,還能舉一反三,她也算是不惑之年找到了傳承,也沒有遺憾了。
“聽說就連老佛爺對雨鈴都是很讚賞。”
白雨鈴才20歲,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已經是個“有錢人”了,這也會引來不少的嫉妒和爭議,就連他們“這一行”的大師們明裡暗裡都也會放話說:不就是一個黃毛小丫頭嗎?
當然,白雨鈴可不管這些,經過了前兩次的事後,越冒險的事得到的回報越多,這讓她也更大膽,她拴線做平安繩是靠主家“上付”賺錢,但是多少全看主家的意思,有的忙活了幾天最多也就十來塊錢加一些東西,最多的也就百來塊,雖然這對平常人家來說這已經是很多的錢了,但是對胃口被養大了的白雨鈴來說,除了日常的“法事”之外,她也想挑戰更有“難度”的事。
“鈴啊,乾媽不反對你的任何決定,但是自已的“本職”可不能忘啊。”哦葉布很是欣賞白雨鈴這樣的精神和行動力,和她年輕的時候很像,當時她也是提著心中一股不服輸的氣勢自已去了南洋。
天黑了,小院裡也沒人了,白雨鈴的乾哥和幹嫂回來吃了飯後也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累得去休息了,倆口子五十多歲了,也沒有兒女,其實靠著哦葉布的收入他們也不用這麼辛苦的去種地,但是農民嘛,不管是哪個民族,地就是農民的一切,讓地荒著的事是不可能的,哦葉布也深知這道理,所以也不說什麼,倆口子能幹多少是多少,反正她也不用他們倆口子養。
“乾媽。”白雨鈴收拾著小屋內的東西,笑道:“我雖然很想做“大事”,但是我也不能自已去找是不是?”這些事都是由主家親自上門來求去,他們才不會去找事做,這樣對他們這一行的來說是恥辱。
“你深知這個道理就行。”哦葉布坐在搖椅上:“不斷提升自已是好事,要是覺得在這已經是到頭了,你要是想去外面,乾媽還是有那個人脈讓你出去的。”
白雨鈴一愣,看著哦葉布:“乾媽,你不是說就一個小姑娘,能不餓肚子就行了,學那麼多幹什麼嗎?”
哦葉布閉著雙眼,手中搖著蒲扇:“乾媽沒多少日子了,你也爭氣,沒給我丟臉,我的本事你都學會了,你還年輕,想要繼續提升就只有去外面。”
“乾媽,你亂說什麼啊。”白雨鈴也拿起扇子,坐在哦葉布旁邊,幫她扇著風:“你身體還這麼好,日子多著呢,再說了,我才不要出去,有多少本事就吃多少飯,前兩次只是我運氣好,膽子大了些,誰都可以去做的事他們就是膽子小不敢去做而已。”
“不貪心就好……不貪心就好啊……”哦葉布一直都很難入睡,這段時間就算睡了也是老夢到以前的事,她自已也預知了些什麼,所以這幾天能教白雨鈴的她都教了。
白雨鈴輕輕的扇著風,也沒說什麼了,乾媽早過了知天命的年紀,從這幾天一起朝夕相處的情況看來,乾媽身體的確不如從前了,飯也每天只吃一餐。想了一會,她輕輕的站起,推著停在院裡的腳踏車,也不管天黑,打著手電筒就往城裡趕去,穿過橡膠林和收割完的稻田、騎過那漆黑隨風亂舞的竹林,耳邊除了那呼呼的風聲,就是蛙聲蟲鳴,顧不上看田間的飛滿了螢火蟲的美景,也無視了竹林間的那幽綠的“鬼火”的恐怖,終於在九點多的時候車子停在了鎮政府林知非等人住的宿舍。
“林知非、凌朝煙。”看到倆人宿舍的燈亮著,白雨停好腳踏車叫了聲。
“雨鈴?”林知非從視窗看下去,是好幾天不見的白雨鈴:“怎麼了?有事嗎?”
“你們知道鄭海洋的電話嗎?”白雨鈴問道。
林知非和凌朝煙馬上從宿舍下來:“知道啊,昨天我才和他通了電話,現在他在家呢。”凌朝煙一邊說一邊拿著一張紙條遞給她。
“值班室燈還亮著,我去打個電話。”白雨鈴停好腳踏車,接過紙條。
林知非和凌朝煙相視一眼,從白雨鈴的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了悲傷,倆人跟著白雨鈴到了鎮政府的值班室,值班大叔一聽是來借電話的,也不說什麼,把值班室留給她們,自已去巡視大樓了。
白雨鈴手有些抖,深吸了一口氣,撥起了號碼,電話想了一會,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你好,請問找誰?”
“我……”白雨鈴聲音有些帶著哭腔,聽起來楚楚可憐:“我找鄭海洋。”
林知非伸出手拍了拍白雨鈴,無聲的安慰著。
“海洋,你電話。”
鄭家,鄭海洋一家正在聽著他講這次的經歷,正聽得入神,電話來了,只有不太感興趣的大哥鄭海澤去接。
“誰啊?”鄭海洋站起坐在電話機旁,接過電話:“你好,我是鄭海洋。”
“鄭海洋同志,我是白雨鈴。”
“雨鈴同志,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鄭海洋也聽出了白雨鈴的聲音不對:“是馮同志他們出了什麼事嗎?”也不像啊,昨天他才和凌朝煙透過電話,說是他們在那邊過得很開心,還和白雨鈴幹了“大事”呢。
“沒……沒有,是我的事,我想請你幫我買一件旗袍,我想給我乾媽買。”
“沒問題啊,不是什麼大事,要什麼顏色的?”
“黑色絲綢滾金邊,要繡蓮花圖樣,我很急,多少錢都可以,你們過來的時候幫我帶過來就行。”白雨鈴聽過乾媽說一件旗袍要製成要幾個月時間的,要是要求繡工可能以年來算了。
“好的,雨鈴同志,你不要急,等我們過去我一定給你帶過去。”鄭海洋安慰著:“有什麼事你再給我打電話,這幾天我都在家。”
“謝謝……”白雨鈴掛了電話,想到哦葉布,眼淚不止的流了出來。
“海洋,剛才就是你所的那個術師白雨鈴啊?”鄭海澤問道:“聽她的聲音不像你說的那麼厲害啊。”
“你又沒見到過雨鈴同志,哪知道她厲害不厲害?”鄭海洋看著自已的大哥,和自已喜歡唸書不同,鄭海澤是被鄭家當成繼承人來培養的,還是個海歸,和父親一起管理著家族的企業:“媽,你認識做旗袍的人嗎?”
鄭母削蘋果的手一停:“怎麼?要送旗袍給女孩子啊?”
“不是。”鄭海洋想到白雨鈴的聲音,心中隱隱知道了一些事:“是我朋友想給她乾媽做一件旗袍,黑色繡蓮花圖樣的。”
“行,明天媽去幫你問問。”
“媽,最好能在我出發前做好,多少錢無所謂,質量、繡工要最好的。”
“這麼趕?”這下鄭母有些為難了,一件好的旗袍不是那麼快做出來的:“行,難得你求媽媽,媽媽一定幫你辦好這事。”
“謝謝媽媽。”鄭海洋接過鄭母手中的蘋果,笑道:“我幫你削蘋果。”
“你看你這狗腿的樣子。”鄭海澤不屑看著鄭海洋。
“哥,你不是說這久老是睡不好嗎?不如和我一起去找雨鈴同志看看,求個心安。”鄭海洋開玩笑著說。
鄭海澤看著鄭海洋,直看到鄭海洋心裡發毛:“哥……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
“你說得對,那我跟你一起去會會你這麼崇拜的雨鈴同志吧。”
“啊!?”這下輪到鄭海洋驚了……
而在孟鎮,白雨鈴還是哭得停不下來。
“雨鈴,你乾媽出了什麼事嗎?你……你別哭啊。”凌朝煙說著掏出手絹幫白雨鈴擦著眼淚。
“走吧,先回宿舍。”
三人回到宿舍後,白雨鈴已經哭得抽噎了,大大的眼睛全是淚,眼也是紅紅的,就連唇也哭得紅豔豔的,林知非看呆了,怎麼有人連哭都這麼漂亮。
“我……我乾媽可能要離開了。”白雨鈴吸了吸鼻子,她本來就是淚失禁體質,不哭就不哭,一哭就停不下來:“我聽……聽乾媽說過,她、她以前是京市有名的小姐,乾媽說自已可能再也回不去了,想、想在百年之後穿著黑色旗袍走……嗚……”
“生老病死我們都不能左右的。”林知非給白雨鈴倒了杯水,安慰著:“你乾媽能有你這麼一個女兒她已經很滿足了,在剩下的日子裡儘量陪伴她,讓她沒什麼遺憾就行。”
“是啊,雨鈴,你不要這麼難過,要是讓你乾媽看到了她一定也會難過的。”凌朝煙也不知道要怎麼說了,這事放在誰身上都是無法接受的,她們不能感同身受。
“我還想著、想著我再努力幾年,賺更多的錢,然後帶我乾媽去京市找她的家人。”錢是賺到了,但是乾媽的身體越承受不住那幾千公里的顛簸路程。
林知非和凌朝煙安慰了一會,白雨鈴心情也恢復了一些,告別了倆個人,騎上腳踏車又朝著乾媽家騎去,他們說得對,剩下的日子就好好的陪乾媽吧。
不對……跑過鎮中心的十字路口時,白雨鈴心一驚,她只顧著難過,沒有注意,這裡她已經走了三遍了,原本這路段零零散散有路燈,通往各地方,現在電影還沒散場,所以一般這時間段路上應該人還很多,不像這樣除了路燈外整條大路一個人都沒有。她大意了,白雨鈴下了腳踏車,看了看四周,一絲風都沒有,推著腳踏車走了一會,十多分鐘後,又回到了這十字路口……
白雨鈴停好腳踏車,從挎包裡拿出一個紙人,在手中揉了揉,紙人在她的手中站了起跳了下來往前面飄去,白雨鈴跟了上去,慢慢的,前面的路口煙霧迷漫,四周的建築慢慢的消失了,穿過迷漫,一棵巨大的榕樹出現在眼前,不像獨木成林那種,這榕樹很高很大,樹幹上雖然有不少的寄生枝垂下,但是枝葉茂盛,明明是沒有月亮的夜晚這裡卻是明月當空,月光穿光枝葉,如星光點點般的灑在樹下。
“哈哈哈。”一陣笑聲過後,一個穿著金色擺夷族古時土司一樣的長鬍子老人出現了,身後跟著兩個身著華麗衣裙的侍女,兩人捧著金色的盤子,盤子裡放著葡萄和剝好的紅肉柚子:“就是你把本神兒子的新娘給搶走的嗎?”老人撫著鬍子一臉笑意的問,聲音裡也沒有責備的語氣,說著就坐在那不知何時出現的金色椅子上,兩個侍人恭敬的側坐在旁邊高抬著盤子。
“昭(對神明的尊稱)。”白雨鈴知道自已遇到了這孟鎮的守護神,也側坐著雙手合十恭敬的拜了拜:“昭的公子是誰啊?”
“本神的兒子就是那門口的石獅。”守護神一臉笑咪咪的。
“那是從外面來的漢人。”白雨鈴也笑著說:“而且我也送了一個新娘給公子了。”
“本神也沒有怪你,我那兒子不服教,頑皮得很,也給這的人們帶來了不少的麻煩。”守護神也挺無奈的,以前這邊還是土司管理時候,一直是供奉著他們,他成了這座城市的守護神,也一直的守護著這座城市,為了更好的守城,他讓自已的兩個兒子陣守土司府的大門,隨著時代的變遷,原來的土司府變成了鎮政府,他也被請出了土司府來到寺廟裡,雖然香火不斷,但是他的兩個兒子沒有人供俸,只能不斷的製造一些“意外”,讓人們充滿敬畏的去供俸,他也不可能讓人去把那兩石獅搬去別的地方,所以對於石獅的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昭。”白雨鈴笑道:“您們守護這座城市永遠不會被忘記的。”
“怎麼不見被你們借去的再亞林呢?”守護神對白雨鈴一直很好奇,當年從他這裡借走了他的第一護衛再亞林,能從神這借走神魂可不是普通人能辦到的。
白雨鈴一愣:“他不用一直跟著我,只有我有危險的時候才會出現。”
“哈哈哈,你可是把你的姻緣線給留給我了,就不怕我亂給你繫結別人嗎?”當時他們借再亞林時,守護神開玩笑說要白雨鈴的姻緣線,沒了這姻緣線,白雨鈴是不能和別人結婚的,就算結婚了,那男的也會死去。
“我成為了術師也就沒打算結婚。”白雨鈴看了看時間:“昭,我乾媽時日不多,現在可以放我回去了嗎?”
“是嗎?沒想到我這還沒過幾天,你們人間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守護神嘆了口氣,擺了擺手:“去吧,好好陪她。”
白雨鈴眼前一黑,全身發暖,睜開眼一看,自已又回到了那十字路口,但是這次看到了人群,是電影散場了。以前就聽說過在這路口經常會有人不管怎麼走都走不到家,來來回回的在這裡打轉,看來是那守護神無聊了在逗著人們玩。
“鈴!”賀巖寧不知何時滿頭大汗的站在她旁邊:“你怎麼了?”
“什麼?比賀巖,你怎麼在這?”
“我也不知道,我回過神來就已經在這了,然後看到你在這裡發呆,叫了你好幾聲了。”賀巖寧抓了抓頭,他原本在床上好好睡著了,一下子回過神來就在這了:“你要去哦葉布那嗎?”
“嗯。”想到乾媽,白雨鈴又是一陣心痛。
“怎麼了?”
白雨鈴搖了搖頭:“我先走了。”
“等等。”賀巖寧拉住腳踏車的後座:“看你的樣子怎麼可能沒事,我送你回去。”眼睛還這麼紅,一定是哭過了。
白雨鈴也沒有拒絕,讓賀巖寧帶她回哦葉布家,一路上賀巖寧才知道原來是哦葉布認為自已的時間要到了,所以才讓白雨鈴這麼一頓哭,但是有“本事”的人能算出自已的時日也是不奇怪,賀巖寧也不好勸說什麼,只是讓白雨鈴好好陪著哦葉布,要是不行就帶著哦葉布去醫院檢檢視看。
白雨鈴也是這麼想的,乾媽身體越來越不好,吃的東西也不多,要是在醫院還可以打營養針:“明天我就帶乾媽去醫院。”
“嗯,明天我開車來接你們。”
終於到了葉哦布家,賀巖寧沒有進來,騎著腳踏車又回去了。白雨鈴悶悶不樂的進了堂屋,發現乾媽已經睡醒了,正在盤坐在蒲團上捻著佛祖在唸經,聽到白雨鈴回來,停下手中的動作:“生老病死都是命中註定的,不要強求。”
“可是,乾媽。”白雨鈴跪在哦葉布旁邊,看著她:“我們不就是為了替人消災,幫人逆天改命才存在嗎?”
“是,我們是能幫別人做這些事,但是我們自已不能。”哦葉布抬起手,摸了摸白雨鈴的頭:“乾媽能有你這麼一個女兒很自豪,你就是乾媽的驕傲。”
“乾媽,明天我們去住院。”白雨鈴也不管哦葉佈會不會反對:“一定去,就算只能幫你延長一天的時間我也不會放棄的。”
“唉……”哦葉布沒辦法,閉上眼繼續唸經,算是答應的。
第二天一早,白雨鈴早早收拾好哦葉布的衣服,沒想到哦葉佈讓白雨鈴把自已收拾好的一個很有年代味道的藤竹行禮箱一起帶上。做好早餐後,和自已的乾哥哥說明了一下,乾哥和幹嫂沒說什麼,吃了早飯又繼續下地去了,因為怕到醫院要檢查,所以哦葉布沒吃早餐,白雨鈴也陪著沒吃。一會兒,賀巖寧開著車來接他們了,馮建軍也跟著來了,想著人多好有個照應,還說林知非和凌朝煙一會也去醫院和他們匯合。
“好好,你們都是好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白雨鈴是漢人血統,才和這些外省來的孩子們能走得這麼近,一切都是命中註定吧:“雨鈴能有你們這些朋友我也就放心了。”
“乾媽,你說什麼呢,不許瞎說。”
“是啊,幹……乾媽。”馮建軍原是應該叫哦葉布奶奶的,但是這就和白雨鈴錯了輩分,所以就只能像賀巖寧一樣跟著白雨鈴叫乾媽:“我們這裡一切都是有雨鈴同志照顧,能成為她的朋友是我們的榮幸。”
“遇到這些多事你們沒有退縮,還能和雨鈴成為朋友這就很了不起了。”葉哦布也是挺佩服這幾個孩子的,跟著白雨鈴發生了這麼多事,居然還能成為這麼好的朋友:“以後啊,多照顧雨鈴,她有時候就是有點衝動。”
“乾媽!”
“好好好,乾媽不說了。”哦葉布拍了拍緊握著自已的手。
到了醫院後,馮建軍趁著賀巖寧去停車時已經找來輪椅自覺的推著哦葉布進去。孟鎮的醫院有點破舊的的二層圍成一個“口”字形樓房,一樓是門診部和做各種檢查的地方,婦產科連帶自已的住院部佔了一樓,二樓就是一般的住院部,每間病房放著三張鐵床,牆角放著掉了漆的櫃子,病床的床頭櫃也是掉了漆的鐵櫃子。醫院內充滿了消毒水的味道,一樓的門診人來人往,不少的人坐在大廳的長木椅上無精打彩的,像哦葉布這樣年紀的人還來醫院的人幾乎沒有,所以他們一進來就受到了不少的注目,擺夷族人是信俸著死也要死在家裡的信念,要是在外面去世或是意外、死得不好的話是不能進寨子的墳地,得埋在政府的墓地,有些的是火化了後要是日子不好連骨灰都不能撿。也就是因為這樣,醫生本著好心的態度,很隱晦的提醒像哦葉布這麼大的年紀還是回家得了,但是白雨鈴堅持要讓哦葉布住院,在檢查了幾項結果出來後,醫院看到哦葉布人也精神著,身上除了常見的老人病之外就是有些營養不良,所以讓她住院幾天打營養針,醫院住院的人不多,白雨鈴直接是包了一個病房,也好陪床。
忙了一早上,哦葉布終於躺在了病床上開始打點滴,眼看馬上就要到中午了,白雨鈴剛想讓賀巖寧去她媽媽那打些飯菜來,沒想到林知非和凌朝煙就提著藝蘭準備好的飯菜來了。
“比賀巖,你先帶著建軍同志去吃飯吧,晚上可能得要你過來和我一起陪床。”白雨鈴說,她一個人怕到時乾媽要上廁所什麼的,她還真沒那個力氣背去廁所。
“好的,你放心吧。”賀巖寧點了點頭。
“知非,你……你們吃了嗎?”馮建軍不好意思的看了一下凌朝煙,差點把她這個電燈泡給忘了。
林知非臉一紅,點了點頭:“我們吃了來的,你們快去吃吧。”
“鈴,還要帶什麼東西過來嗎?”
“暖水壺、洗臉盆、牙膏牙刷、再買兩條新毛巾。”白雨鈴看了一下:“再帶兩把扇子過來。”
“雨鈴,我們住幾天就回去了,不要這麼麻煩。”哦葉布靠坐著:“你這是要把家搬過來嗎?”
“得把你身體養好。”白雨鈴接過凌朝煙遞來雞肉粥:“就先這些吧,對了,買些水果來。”
“好,知道了。”
“那我們一會再過來。”馮建軍和賀巖寧跟著忙了一早也餓了。
“雨鈴,我來喂乾媽,你早餐都沒吃,你先吃吧。”凌朝煙接過粥說:“我會照顧老人。”
“那好吧,我也是真的餓了。”白雨鈴感覺自已快要低血糖了,也不客氣了,抬起自已那份就趕忙的吃了起來。
“你媽媽說等下午她再把飯送來。”林知非坐在床尾,看了一下房間,心裡想著這醫院是真的破舊啊。
“小鎮上的條件就是這樣。”哦葉布似乎看出了林知非的心事:“原本我是不想來的,雨鈴這孩子非得讓我來。”
“你老是不吃飯這哪能行。”白雨鈴肚裡有了飯也有了力氣:“乾媽你就別在說這些話了,好好養身體。”
“是啊,乾媽,要不有人又是哭得都要叉過氣了。”凌朝煙吹了涼了粥,小心的喂著哦葉布:“我和知非正好也沒事,晚上可以一起來陪你。”
“這種地方你就不用來了。”白雨鈴看了一眼凌朝煙:“知非還可以,你來你就睡不著了。”
凌朝煙一噎,以防萬一,現在她手上可是平安繩、辟邪線都拴了兩道了,回去時她還去廟裡守了平安符一直帶著:“可……可是晚上我一個人在宿舍也害怕啊。”
“晚上比賀巖和我一起,沒事的,你們沒事白天想來就來。”白雨鈴也沒想讓兩人一起晚上過來:“你們也快要開始做事了,正事要緊。”
吃完飯下午三點左右哦葉布的針水打完了,白雨鈴扶著她出去樓角那上廁所回來後哦葉布說熱,躺不住,林知非給她搬了張椅子放在窗邊,讓她在那吹吹風。
“鈴!”賀巖寧急匆匆的跑了進來,看了一下坐在窗邊的哦葉布:“鈴,你出來一下。”
白雨鈴看到他那樣,也知道有什麼事情發生了:“知非、朝煙,你們幫我看一下乾媽。”
“哦,好的。”原本在看書的凌朝煙放下書,心中也是好奇著發生了什麼事:“知非,不會發生什麼事了吧?”
林知非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啊。”
哦葉布連頭都沒轉,看著窗外的藍天,那灰白的眼珠好像又白了幾分。
“比賀巖,怎麼了?”來到走廊後,白雨鈴問道:“出什麼事了?”
賀巖寧滿頭大汗,臉上還有些炭一樣的黑灰:“鈴,你乾媽家被燒了。”
“什麼!?”
“聽說是你乾哥他們做飯的時候太累睡著了,你也知道你乾媽家全是油氈布和茅草,火一下子燒起沒法控制,一會就全燒沒了。”當他們趕到的時候原本的小屋已經是燒得什麼都沒剩餘。
“我乾哥他們呢?”白雨鈴回過神來:“他們……他們也沒了嗎?”
賀巖寧奇怪白雨鈴怎麼看著一點也不傷心的樣子,雖說他乾哥倆口子話少,只會埋頭幹活,和村裡人也不怎麼交好,但是倆口子就這麼一下子燒沒了,連個骨灰都找不到,而身為妹妹的白雨鈴卻一點也不傷心,但還是搖了搖頭:“找不到,火太大了,可能燒沒了,你哥和他們村的村長正在那善後呢。”
“你一會回去告訴他們村長,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法事這些你和我哥幫著弄,多少錢到時我給你。”白雨鈴想了一會,繼續說:“和村長說,我乾媽就不回去,出院了我帶乾媽回家,那邊的地他們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吧。”
“好吧。”賀巖寧聽白雨鈴這麼一說就知道該怎麼辦了:“你好好照顧老人家,讓她不要太難過了。”說完就走了。
白雨鈴回到病房,走向哦葉布:“乾媽,家裡……家裡著火了,哥哥和嫂子也燒沒了。”
林知非和凌朝煙一聽,震驚極了,兩人也看著哦葉布,就怕老人家一下子激動再出什麼事。可是哦葉布只是有點顫抖著手掏出手絹,擦了擦眼淚:“一切都是命啊……”
“乾媽,你不要太傷心了。”林知非輕輕的撫著哦葉布的背,雖然和白雨鈴的乾哥只有一面之緣,但畢竟是見過的人,心中也不免得有些難過,強忍著淚水。
“比賀巖他們這兩天可能要忙著我乾哥他們的後事,一會就要麻煩你們去我阿媽那幫我把飯給送來了。”
“沒事,一會我和知非就去辦,還有你說的那些東西我們幫你買來。”凌朝煙說道:“晚上我和知非來陪你。”
“謝謝你們了。”白雨鈴掏出一百塊錢遞給她倆:“不夠的話你們們先把幫墊上,回來告訴我。”
“那我們先回去了,我們收拾好後就過來陪你。”林知非看著時間差不多就先和凌朝煙回去了,還要去供銷社買白雨鈴要的東西。
倆人走後,從窗外飄來兩個紙人落到哦葉布的手上,哦葉布嘆了口氣,把紙人遞給白雨鈴:“雖說是他們和我認了主,但是你是我繼承人,就讓他們繼續跟著你吧。”
“乾媽,這是你的侍靈啊。”
“乾媽也堅持不了多久了,要是你不接受,到時他們也是和我一把火燒沒了。”哦葉布拉起白雨鈴的手把兩個紙人放在她手上:“我的侍靈本是武將,因為我的關係一直就這麼讓他們當我乾兒子在地裡刨食,也是委屈了他們。玖將、拾瑤,以後你們跟著白雨鈴,也能好好發揮你們的長處。”
那倆紙人站起,朝著哦葉布拜了拜,又朝向白雨鈴,拜了拜,最後自已就鑽進了白雨鈴放在床頭櫃上的挎包。
原本哦葉布的乾兒子倆口子一直都是她自已的侍靈,當年她一個人來到村子因為有些本事前村長就在離村子不遠的地方給她劃了宅基地,又分給了哦葉布兩畝地,突然有一天,哦葉布就在外面抱來一個孩子,說是撿到的,當這個孩子長大後又不知從哪認識了一個姑娘,人家姑娘也沒什麼父母,也不知道從哪來,就這麼的三個人一直生活在那小屋裡。
白雨鈴十歲就跟在哦葉布身邊一邊打下手,一邊學咒術,很快就知道自已的乾哥和幹嫂嫂是乾媽的侍靈,也第一次知道了原來咒師強大了可以有自已的侍靈,而乾媽的侍靈是從南洋那邊借靈而來,聽說跟著哦葉布一路從南洋打到緬國,最後回到華國後才把他們給收了回去。
“鈴,賀巖寧就沒有懷疑過為什麼每次他都要跟在你身邊嗎?”哦葉布問道。
白雨鈴搖了搖頭:“不懷疑,他只是知道我需要他的幫助,而且你也知道因為我的關係,他也只愛財,只要有錢賺而且不違法,他什麼都願意做。”
“當年我向守護神借了他戰士的聖靈給賀巖寧時,你們繫結在一起了。”哦葉布很滿意自已給白雨鈴找到侍靈:“我看這幾年他跟著你也是幫了你不少,但是鈴,你不能因為心軟就和他解綁,他原本就已經死了,你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和他解了綁,那他真的就只能又死一回。”
“乾媽,我從來沒想過要和比賀巖解綁。”白雨鈴知道要有一個侍靈是多難,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可或缺。當年賀巖寧因為在部隊時出了意外腦死亡被送回家,可是他家裡也就只有一個老父親,就在這時,賀巖寧的老父親沒辦法,只好去找哦葉布,最後哦葉布向守護神借了聖靈,讓他和白雨鈴繫結,就這樣聖靈再亞林成為了賀巖寧,也成為了白雨鈴的侍靈。一般情況下再亞林就以賀巖寧的身份生活,除非白雨鈴有危險時,再亞林才會出現。
“你們命格相配,你也能陣得住他。”哦葉布笑道:“鈴啊,你要記住,不要輕易對男人動心,情是我們的“死劫”,乾媽不要求你像我一樣獨善其身,但是乾媽希望你在選擇伴侶時一定慎之又慎。”
白雨鈴正值青春,人也張得漂亮,又有本事,要不是有這層身份在著,求娶的人一定都要踏破了白家門檻了。
“乾媽,我從來沒想過這些事。”
“是劫就躲不過。”哦葉布看著白雨鈴,似乎看出了點什麼,最後只是說自已累了,讓白雨鈴扶著自已躺下休息。
晚上六點時,林知非和凌朝煙提著大包小包來到醫院,白雨鈴侍候著哦葉布吃完飯後,又用林知非帶來的暖水壺裡的熱水給她梳洗了一下,哦葉布躺了一下午現在也睡不著,就去走廊那散散步,三個姑娘家也坐在醫院走廊上的木椅上聊著天,得知了馮建軍在幫著賀巖寧在處理哦葉布家的事,難怪說一下午沒見到他人呢。
“啊!”一聲尖叫起響起,本就沒多少人住院的病房內探出頭來,好奇的看著是哪間病房。
只見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孩從一間病房內跑了出來,腳上連鞋都沒穿,衣服也是皺皺巴巴的,她的雙手還被捆著。
“乾媽,小心。”林知非和哦葉布離得近,怕那女孩衝撞到哦葉布,連忙站起去扶住。
那女孩邊跑邊叫,身後還跟著一個婦人和一個大叔,看起來是她的父母,兩人看著力氣不小,抓住了女孩後居然拉不住。
“女兒啊,不要跑了,你醒醒啊!”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殺了他……”
“殺人要償命的,你個傻姑娘。”夫妻倆看到走廊的人越來越多,更是大力的拉著女孩回病房。
醫院聽到動靜也帶著針管跑了過來,四五個人一起按住那女孩,醫生在她手臂上打了一針,幾分鐘後,女孩終於安靜了下來,被自已的父親抱回了病房。
看到一家三口的對話,看熱鬧的人紛紛腦動大開,最多的還是說女孩被侮傉了導致精神不正常。
“雨鈴,她怎麼了?被人下咒了?”凌朝煙看著被關上門的病房問,雖然大家說的方言,但是零零散散的她們也聽得懂一些。
白雨鈴看了看天色,夏天天黑得晚,現在七點多了天還在大亮著,但是因為是醫院,這走廊還是有點陰冷陰冷的。
“你這好奇心真的是天生的。”白雨鈴好笑的看著凌朝煙,這人身上陰氣盛,嘴還不老實,見什麼都要提上一嘴,而且每次提的還是有事情的。
凌朝煙一噎,伸手拍了拍自已的嘴:“呸呸呸,不說了不說了。”
“進去了。”哦葉布好笑的看著這三個姑娘,年輕真好啊。
進了病房後,晚上也不會有醫生來查房,更不會有人來探病,所以白雨鈴直接把病房的門給關了。哦葉布的病床在中間,白雨鈴讓林知非和凌朝煙睡裡面的病床,而自已睡靠門的床。入夜後,可能是因為樓下是門診和婦產科,偶爾會傳來叫喊聲和嬰兒的哭聲,這二樓住院部天一黑就徹底的安靜下來了。
白雨鈴三人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大多是林知非和凌朝煙講大城市的事,這讓一直在小鎮生活的白雨鈴眼中有了些許的羨慕和嚮往。
“要是在五十多年前,鈴就是我家的大小姐。”哦葉布側躺著,看著三個女孩子:“其實你們別看我現在這樣又老又瞎,以前我可是京市有名的大小姐,鈴是我的乾女兒,自然也是大小姐。”她很少提起自已的事,但是今天看到這幾個女孩子,讓她也不由得想起了以往自已的朋友,他們也曾這樣一起談天說地,嚮往著生活。
“要是乾媽你不來這怎麼會幫我接生成為我乾媽呢?”
“我們有母女緣,不管在什麼地方都會遇上的。”
“雨鈴要是大小姐一定是最受歡迎的。”林知非能相像得出穿著漂亮衣裙,精心打理長髮的白雨鈴會是多麼的美麗。
“一定是大家閨秀。”凌朝煙問道:“乾媽,京市也有我親戚,不知道你貴姓啊。”也許可以找到乾媽的親人。
“我啊……”哦葉布閉上雙眼:“我叫什麼呢?對了,原來我叫南宮葉蓮……南宮葉蓮……”
看著入睡的哦葉布,林知非和凌朝煙相視一眼,南宮!?還是世家,難道是那個南宮家?
“你們知道南宮家嗎?”白雨鈴給乾媽輕輕拉上小被子蓋在肚子上:“都過了六十來年了,我乾媽家的那個南宮家還在嗎?”
“京市是有個南宮家。”凌朝煙想了想,說:“聽說南宮家就是個玄黃之家,在京城也是有不少的產業,南宮族長的大兒子南宮墨竹是個經商奇材呢。”
“我也聽說過。”林知非說:“我昨天還聽建軍說這次勘察還是這個南宮家出錢贊助的。”
“建軍?”白雨鈴和凌朝煙相視一眼,看向臉開始發紅的林知非:“連“同志”都不加了?”
“你們真討厭!”林知非跺了跺腳:“不和你說了,睡覺。”
“還害羞上了呢。”凌朝煙笑道:“你們兩個光明正大的處物件又沒人說你們,看你這臉紅的。”
“別逗她了,休息吧。”醫院病房的燈本就不太亮,所以白雨鈴也沒打算關燈,有她和乾媽在,想來這病房夜裡也不會有什麼聲響,但是想到剛才走廊的事,白雨鈴也沒敢睡沉。
果然,半夜十二點左右,寂靜的走廊就時不時的傳來腳步聲,有快的、有跑的,不知道是不是起夜的人。白雨鈴靜靜的聽著,一會兒,從她面對著的牆的另一邊傳來輕微卻刺耳的聲音,就好像是有誰在用指甲划著黑板的一樣,看著關緊的房門,白雨鈴沒有管,但也沒再睡,那聲音停停響響,就一直在她的耳邊。沒有辦法,白雨鈴輕輕的坐起來,看著熟睡的三個人,心裡衡量著要不要出門看看。
“玖將。”一個紙人從挎包裡跳了出來,落地化成一個穿著像電影裡霍元甲穿的衣服,披肩長髮黑白參齊,很高,比賀巖寧還高,可能有一米九以上,一看就是很能打樣子。
“小姐。”現在主人還在,玖將只能叫白雨鈴小姐。
“去看看。”
玖將小心的開啟門,原本還聽到的腳步聲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整個走廊除了昏黃的燈光外四處無人。玖將高大的身子擋著門,如鷹般的雙眼盯著走廊,周身泛著冷冽的氣勢。
“小姐,沒人。”但有別的。
160公分的白雨鈴被他擋著嚴嚴實實,跳起來都看不出外面,最後沒辦法,只好硬從玖將的胳膊下鑽了出來,看向門外,嘴裡還嘀咕著:“你是吃什麼長大的,這麼高……”以前扮成一米七幾的乾哥哥可真是委屈了他了。
“……”玖將無語,他本就有四分之一熊國的血統,生來就比一般嬰兒大,就算是在那個吃不飽的飯的家庭,他十六歲就已經比同齡的男孩子高壯不少。
“嘿嘿嘿……”牆邊的聲音又傳來,白雨鈴轉頭一看,只見一張慘白卻透著烏青的臉正泛著一口血紅的牙齒衝著白雨鈴和玖將陰森森的笑著,它的整個身體如壁虎一般的貼在牆上,光著頭,四肢異常的長,特別是兩手,比一般成人男子兩倍大,烏黑的長指甲緊抓著牆面。
“快跑快跑,壁虎鬼又來了。”
“快跑啊……”
“媽媽、媽媽……”
一時之間,無人的走廊一下子吵鬧起來,又是尖叫聲,又是跑步聲,幾道陰風颳過,不到一分鐘,走廊又安靜了下來,就只有那壁虎鬼泛著笑在和白雨鈴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