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施的態度，讓李詞微微感到錯愕。
倒不是因為別的原因，而是這位名家中流砥柱，對待李詞的態度，與公孫龍比起來，簡直天壤之別。
公孫龍對待李詞是何種態度，無需多言。
只是這位惠施，為何會在彼此第一次見面的前提下，就對李詞表露出這般態度？
因為自已與墨家弟子是好友？
李詞如此考慮著。
同樣一個問題的答案，在李詞思考的過程中，浮現於公孫龍的心中。
公孫龍並未說什麼，而是將整個場間談話氛圍與節奏，全盤交給師兄惠施。
惠施有著一雙秀長的上三白眼，四目相對之下，會讓李詞有一種，惠施是個冷漠之人的直觀判斷。
再加上惠施出現在公孫府邸之後，所表現出來的強勢與霸蠻。
氣勢上用“碾壓”李詞來形容，絲毫不過分。
待得惠施自忖施壓差不多了，這才緩緩開口對著李詞問道：“你已經成為了我名家弟子，名家與墨家之間的關係，不允許你繼續擁有墨家的朋友，接下來你告訴我，你該如何做？”
惠施說完，已經消失在飯廳，走在門外的連廊上的孟勝鄧林二人，腳步不由得一頓。
無錯書吧二人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停下了腳步。
沒錯。
自幽州一路來幷州，長久的相處之下，孟勝也好，鄧林也罷，都已經把李詞當作朋友。
至於李詞面對惠施的這個問題，他會如何作答，孟勝鄧林二人也很好奇。
聽著惠施的問話，李詞眉頭皺起。
本身惠施出現之後，沒有顧及自已半點面子，直接將孟勝二人趕走，就已經讓李詞心有不悅。
之所以沒有發作，歸根結底還是李詞在顧及公孫龍的面子。
在李詞的理解中，公孫龍收到陳果的推薦信，裡面的內容必然只是與李詞一人相關。
孟勝鄧林，不過是李詞這位“客人”帶來的客人罷了。
礙於名家與墨家的立場與關係的不同。
惠施上來就把墨家弟子趕走，李詞就算感到沒有面子可言，也只能看在公孫龍的面子上，忍氣吞聲。
這下好了。
惠施直接將李詞“面子不面子”的問題挑明瞭來聊。
李詞自然是心裡有什麼就說什麼。
“如果成為名家弟子，連交什麼朋友都在名家的管理範疇之中……請問惠施先生，我想成為名家弟子，需不需要調查一下我的父母，與墨家弟子的關係如何？”
李詞這句話的意思很清楚，只是修行你名家的學問而已，連交朋友都要干涉的話，未免管得太寬了一些。
聞言。
門外的孟勝與鄧林二人再次對視，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寬慰的神采。
還好。
他們對李詞的判斷沒錯，朋友終究還是朋友。
站在他倆的立場上也是一樣。
數量眾多的墨家弟子當中，有名家弟子作為朋友的墨家之人，少之又少。
更何況。
孟勝等人與李詞打交道的時候，對方還不是名家弟子。
飯廳主座上，惠施露出冷笑：“如果你父母是墨家的信徒，你自然不能成為名家弟子。據說，你已經修成言術了？”
“公孫先生用《名》書為我洗禮了。”
李詞補充道。
只不過。
他對公孫龍的稱呼，已經從之前的“公孫師兄”，變成了“公孫先生”。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李詞稱呼上的細微變化，已經說明了他此時的心理動態。
一直未曾開口的公孫龍見狀，剛想發聲說些什麼。
只見惠施好似未卜先知一般，抬手製止了公孫龍的同時，繼續對著李詞開口說道：“這麼聊的話，大家都會自如很多。”
“首先，一封法家的推薦信而已，對聾子而言可能需要顧及法家的面子。”
“在我看來……這個面子我名家願意給就給，不願給，也沒人會因為一個小角色，與我名家撕破臉皮。”
“聾子雖然在沒經過我同意的前提下，擅自用《名》給你洗禮，而且看你樣子，應該洗禮成功了。”
“但，這並不代表，你就是我名家弟子了。”
“有一句不中聽的話，你願不願意聽？”
“不中聽的話你也沒少說。”李詞撇了撇嘴，語氣上還是一如往常地回應道。
連廊處。
已經邁步朝著府邸大門方向離去的孟勝鄧林二人，聽到李詞這句話的時候，孟勝突然招呼著鄧林停下腳步，示意鄧林再等等。
屋內，惠施的聲音再次傳出：“洗禮成功代表不了任何事情，聾子既然代表名家贈予了你一場洗禮。下半旬的魁會，你就需要給名家帶回來相應價值的東西。否則，我不承認你是名家弟子，你就始終不是名家之人。”
“洗禮變成了交易對吧？”李詞突然笑了起來。
說完之後，李詞稍作思忖。
而後看向公孫龍，鞠躬後起身，主動道：“還是要先謝過公孫先生的慷慨洗禮。”
緊接著。
李詞的目光，重新落在惠施的身上：“若是洗禮是一場交易，還請惠施先生將魁會邀帖給我，說明你需要的東西是什麼，李某必然傾盡全力為名家帶回。醜話說在前面，若是我李某人按照惠施先生所說的做到了，此後不論我是否使用言術，學問的修行與名家的主張有無關係……”
聽著李詞的言論，公孫龍急了：“不是！李師弟，惠施師兄他不是你所理解的那個意思。”
“不，我就是這個意思。”惠施再次打斷道。
“好，一言為定。”李詞說完，對著惠施所坐的方位，抬起手掌。
惠施不明就裡地看向李詞。
李詞解釋道：“參與魁會的資格。”
“我什麼時候說過，你參與魁會的資格由我提供？名家弟子很多，魁會邀帖自有用處。”
惠施不近人情地說道。
“好……告辭。”
李詞的轉身離去，絲毫沒有拖泥帶水。
轉身就走，沒有半點留戀。
在他看來，面對惠施如此態度，沒有當場發作，已經算是給足了公孫龍的面子了。
至於惠施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李詞不好奇，更不在乎。
黑臉紅臉不管怎麼唱，若是隻因為自已有孟勝鄧林這兩位墨家弟子的朋友，惠施就擺出這樣一副態度的話，名家惠施的氣量，未免也太小了一些。
李詞奪門而出之時，身後傳來了些許動靜。
不消回頭，李詞也能猜到，應該是公孫龍有所動作，想要留下自已。
很可惜。
李詞覺得，他與名家的緣分，大機率終止於惠施出現的這一刻。
就像李詞所看到的那般，名家墨家之間雖然在學問上有所衝突。
但公孫龍個人的接人待物，在面子上始終都說得過去。
學問爭執歸爭執，越爭越精進。
這跟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沒有直接關聯。
惠施一出現，不顧面子工程，直接逼著李詞與墨家劃清界限……
且不說面子不面子的事兒，在李詞看來，今天惠施能用名家為他提供了洗禮，逼迫著自已與孟勝等人劃清界限，明天惠施就能用名家弟子的身份，繼續逼迫李詞去做另外某件，讓李詞不舒適的事情。
名家弟子的身份，在李詞看來，不過是個與自已契合的馬甲罷了，真沒必要為了一個馬甲，受人布控。
李詞走出飯廳，連廊不遠處，孟勝面露難色地看向李詞，眼神中帶著些許歉意。
孟勝身旁的鄧林，則是看著李詞，咧著嘴，齜著牙：“身上還有銀子嗎？沒有名家出錢，咱還續住得起芳嘯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