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行李的三人,正如鄧林所說的差不多,從公孫府邸離去之後,就直接趕著馬車上路了。
出了幷州城,馬車一路向東。
一路上,鄧林一改往日的少言少語,掀開門簾趕路的他,主動找上不少話題,與李詞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比如。
你修的是言術,沒了名家弟子的身份,日後怎麼辦?
對了。
你可以找相夫,他們齊墨辯道一派,有不少類似名家言術的修行術式。
名家氣量小,尤其是這個惠施,仗著自已有兩把刷子,常年在與人進行學術之爭的途中,用武力逼迫與之辯道的人認輸。
有一說一。
公孫龍還是不錯的,不過你可能不知道,公孫龍在名家之中,說話沒太大分量。
對了。
你說惠施不給你魁會的邀帖,孟勝喜歡的那個公孫夢會不會參加魁會?
若是公孫夢會去,孟勝肯定想去,你說咱們去哪兒弄一份魁會邀帖呢?
這樣也好。
尋道人不是讓你三個月內殺了公孫龍麼?
你要是名家弟子了,這事兒反而不好辦。
“鄧林!”
孟勝眉頭皺起,呵斥出聲。
……
李詞等人離去之後的公孫府邸。
公孫龍面色如常,只是眼眸底部,依稀能夠看到一絲絲正常出現的窘迫。
這份窘迫,倒不是面對身前師兄惠施的。
而是惠施沒有顧及公孫龍的顏面,在公孫龍前腳代師收李詞為徒,惠施後腳就將李詞趕走的窘迫。
從眼下這個場景氛圍來看,惠施似乎在過去的人生之中,沒少幹這種事兒。
不然。
換做誰是公孫龍,眼底就不只是窘迫的情緒這麼簡單了。
惠施喝完杯中的茶水,公孫龍起身為其再次斟滿之後。
惠施這才主動開口說道:“莊周那個瘋子,給李詞三個月時間,讓他殺你。這事兒李詞跟你說了麼?”
重新落座的公孫龍,面對惠施時,就像是個年過半百的聽話稚童。
公孫龍點點頭,回應道:“剛來家裡李詞就說了。”
惠施聞言,繼續道:“那你給我一個,代師收李詞為徒,用《名》書給他洗禮的理由。”
“師兄,你是知道的。我對你們這些大人物之間的運籌,從來都看不懂,也不感興趣。法家寄了一封關於李詞的推薦信給我,李詞本身又在沒有洗禮的前提下,可以使用言術。這樣的天資,我沒理由不用《名》書為他洗禮。”
公孫龍解釋道。
惠施對此嗤之以鼻:“濁河南岸,最有望統一人間的是嬴政。嬴政現在摟著墨翟,把墨翟當成香餑餑,法家的推薦信,有那麼重要嗎?”
“再者,你就算再不清楚,能不清楚李詞是什麼人?莊周那個瘋子,連我的面子都不顧,直接讓他來殺你,你告訴我,李詞是什麼人?”
無錯書吧惠施說話的聲音,逐漸增大。
“我管他什麼人,先生當年選擇死而非道家兵解,為的不就是希望咱倆能夠正視‘虛實’主張?實就是實,虛就是虛,李詞能將言術用在醒兒身上,在醒兒未曾察覺的情況下,迫使醒兒只能說實話。那李詞這個命定之人的存在,就是先生當初所說,可以用來昇華我們名家主張的契機。”
公孫龍不甘示弱地解釋道。
這番話語之中,當惠施聽到,李詞在沒有經過洗禮的前提下,對公孫醒使用只能說實話的言術,而且還沒有被公孫醒發現的時候,眉頭不自覺地挑了挑。
至於公孫醒具體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呢?
公孫醒名義上是公孫龍的痴傻長子,實際上,公孫醒是整個五國十家的中土世界上,第一具傀儡,由名家初祖鄧析,在醫家某位已經消失了的大能幫助下所鑄。
鄧析,也就是惠施與公孫龍二人的傳道先生。
在生命的最後,始終未能成聖。
好不容易創立了一整個名家學派,不甘心的他,在生命的尾聲,為了尋覓成聖的契機,也為了見證五國十家的中土,迎來傳說中的那位改天換地的命定之人。
窮盡所能,先是透過惠施與莊周的莫逆關係,從道家弄來了兵解轉世之法。
後來為了讓轉世在可控範圍之內,又鑄就了“公孫醒”這具傀儡。
只不過,鄧析臨死之前,最終還是沒有選擇兵解轉世。
他在臨死前的那一刻,悟出了“虛實”主張,面對生死,選擇了以“實”應對。
那一刻之後,名家有了一位死去的聖人。
至於公孫醒,由於他是一具等待鄧析神魂轉世的軀殼,既然鄧析最後沒有選擇轉世,公孫醒便以承載了鄧析生前絕大多數“主張”,靈智缺失的狀態生活在了公孫府邸之中。
換而言之。
公孫醒雖然靈智上有些許欠缺,但在名家學問的修行水平上,是絕對高於惠施以及公孫龍二人的。
李詞能在公孫醒未曾察覺的情況下,用言術逼迫這具來歷不簡單的“傀儡軀殼”只能說實話。
其修行名家學問的天賦,可見一斑。
再者。
不僅是墨家、名家內部,有著關於“命定之人”讖言。
整個中土的五國十家,都有關於命定之人的說法,只是由於各自立場不同,最終針對命定之人這個概念的具體內容,也有所偏差。
但歸根結底,各方勢力對於命定之人的說法都大差不差——命定之人,是讓人間改天換地的應運之人。
李詞尚且不清楚這種說法,不過,若是他能順利從其他地方弄到一張魁會的入場券,並且按照“救世主計劃”當中設想的那樣,在魁會之中嶄露頭角。
各家的反應,會讓他明白“命定之人”這四個字的含金量。
“沒有任何人說過,我名家需要善待命定之人,來昇華名家的學問主張!”
“而且!如果整個中土的‘虛實’一旦被命定之人用特殊手段定下乾坤,我們是否真的‘活著’,都是一個未定之數!”
“你想死麼?”
惠施瞪大了雙眼,對著公孫龍吼道。
與此同時,公孫龍猛然抬起頭,與惠施對視,氣勢上絲毫不弱地回應道:“師兄!如果我們本就是虛活著,與死了有什麼區別?”
……
月落烏啼。
行進中的馬車,並未停下。
駕車之人,從鄧林換成了孟勝,李詞與孟勝挨著肩膀坐在車廂之外,車廂內傳來有節奏的鼾聲。
“按照你這麼說,中土人間在十家之中的記載來看,是在某一天,突然降臨的?”
李詞繼續著他與孟勝談論的話題。
孟勝搖著掌心中的馬韁,看著天邊的微弱星光怔怔出神道:“是啊,好像所有人的吃喝拉撒,似乎都是為了等待命定之人的出現那般。”
“十家學問這般廣博,就沒有什麼神話傳說?類似於女媧造人,后羿射日之類的?”
李詞不死心地換了個話題追問道。
“沒聽說過,不過你剛剛說的堯舜禹三位帝皇,倒是各家學問之中都有記載。”
孟勝的語氣十分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