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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秋獮

圍獵是辛國每年傳統的狩獵活動,分春秋兩季,稱春獮或秋獮。

一般而言,會邀請日月星三族的王侯貴族,公卿大臣,各自領著從自已的部族中挑選出來的五千名精兵和一百名勇士,合計一萬五千名兵勇作為圍甲兵,先分頭布圍對動物門形成包圍圈,再由日族的汗王並月星兩族的主君登高檢閱圍獵隊伍的列隊行進情況和所圍動物,最後再在汗王的號令下開始狩獵行圍。

這一次秋獮,因為是辛國和沛國聯辦,人員數量和形式都做出了較大調整。首先汗王壓根就沒有邀請月星兩族的任何人參加,其次,沛王長途跋涉來到辛國舉行圍獵活動,所以帶的兵勇更多一些,一共帶了一萬名兵士,一百名近衛,但隨行的王公貴卿的人數,卻能削減的便削減了,一共也就三十來個人,其中還包括了公主嬪妃等。

第二天,辛王和沛王一起登高觀圍,又一起下令開始狩獵。眾人分佈成一支一支的小分隊,往山林間進發了。

巴爾斯、歷王、阿狸一隊。三個人,騎著一黑一白一紅三匹馬,身後的近衛駕鷹的駕鷹,牽狗的牽狗,也有專職的侍衛守護在三人身邊。

巴爾斯王和歷王都是射箭好手,獵到了不少動物,天上飛的,地上走的——兩王都是一箭拿下。

阿狸並不非常善於騎馬,更不善於任何兵器武功,感覺只是來遊玩觀光的,遠遠落在後面。但一路也還算跟得上,只是整個隊伍被她這一匹走得極慢的馬殿後,顯得很長。

一行人停停走走,穿梭林間,突然好像有個影子在樹叢後面閃了一下,沛王和辛王都看見了,但都沒有太看清,幾隻獵狗開始衝著林子裡狂叫,巴爾斯王讓近衛牽著狗去那邊檢視一下,幾個近衛便往樹叢深處走去。

片刻之後,林木那端傳來各種聲音——犬吠,人的呼喝喊叫,還有其它猛獸的吼叫聲參雜在一起。這邊眾人只聽見遠遠傳來這些聲音,卻看不見發生了什麼,都有些著急,但又不敢輕舉妄動。

又過了一會兒,這些聲音漸漸都消失了,林子深處有一種詭異的靜謐。然後突然,一個黃色的影子迅速穿過草木,被折斷的小樹枝和地上的枯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轉眼間,只見一隻身上血跡斑斑的猛虎向這邊奔來,馬上便就要來到兩王的跟前。

巴爾斯汗一雙銳利的細長眼早已經瞄到,他眼疾手快,迅速彎弓搭箭,“嗖”的一聲一箭射出去,箭簇插進了猛虎的的前腿上,只聽見這猛虎發出一聲哀吼,腳步瞬間慢了,但它後面一個更為巨大的黑色的身影一躍而起,直接將猛虎撲倒撕咬,一下就咬豁了猛虎的脖子。

又是“嗖”的一聲,巴爾斯汗又發一箭,射穿了巨獸的耳朵。

咬死了猛虎的巨獸發出一聲怒吼,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它已經狂奔到了巴爾斯汗的馬前,巴爾斯汗的大黑馬抬起兩隻前蹄,想要躍起,但巨獸的動作更快,只見它已經直立起來——比馬還要高出一個頭,它兩隻柱子一樣的前腿抱上了馬的脖子,鋒利無比的兩對兒獠牙在馬脖子上一咬一撕,馬就嘶鳴著歪倒在了地上,巴爾斯汗也跟著從馬上摔了下來,巨獸上去狠狠橫掃了巴爾斯汗一掌,正掃在他的臉上,巴爾斯汗當場就斃命了。

其他近衛們終於緩過來神,紛紛跳下馬,拿著刀槍劍戟,想要圍攻巨獸,這時候又是“嗖嗖”兩聲,歷王也射出兩箭,兩隻箭都射中在了巨獸背上,它卻絲毫沒有倒下,反而更加瘋狂迅猛,它急向前飛跳了兩步,先撞倒了擋住它去路的七八個近衛,然後就直奔著歷王而來。

阿狸這時也已經騎馬趕到,她試圖用意念控制這隻猛獸離開,但驚愕的發現,這隻猛獸竟然不受自已控制,隨即她突然明白了——剛才這巨獸被射中三箭,其實已經發瘋發狂,她沒有辦法讓已經發狂的動物聽話……

軒轅歷的白馬顯然受到了驚嚇,嘶叫著高高的抬起了身體,歷王仍然騎坐在馬背上,儘量平衡自已,使勁向後扯韁繩,白馬正半騰空的身體試圖掉轉頭,巨獸上去用力一撲,利爪撓在了它一側的肚子上,馬肚子立刻皮開肉綻,汩汩的往外冒血,巨獸張開血盆大口繼續撕咬傷處,直到露出了骨頭和裡面的腸子,受痛的白馬像發瘋了一樣使勁扭動了幾下身體,將歷王甩下了馬背,自已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歷王摔下馬,倒在地上,全身的神經都緊繃到了極致,圓睜著雙眼,只見巨獸的血盆大口和兩隻鋒利的爪子迅速逼近自已,歷王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極速倒退,一陣寒顫冰涼,心臟都停止了跳動——這就是死亡嗎?可他咬著牙,就是不願在此刻閉上眼睛。

一個白色的身影突然就閃現在他一雙深黑色的瞳仁裡,阿狸擋在了他和巨獸之間。巨獸的大口咬在了她的肩膀處,阿狸眉頭緊鎖,感覺到一絲疼痛,但羅裙沒有任何破損,她也沒有流血。她此時集中全部的精力,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兇獸的眼睛,她一定要做最後一次努力,只聽她大喝了一聲:“退下!”,這巨獸的雙瞳中似乎閃過一道電光,終於平靜了下來。

這一聲厲喝似乎耗盡了阿狸所有的心力,她像是一根突然崩斷的弦一樣暈倒了。

林木暗影處響起一聲長長的口哨,巨獸聽到呼喚,迅速撤退,向著口哨的方向奔去。

巨獸走了,危機卻更盛。

一陣淡薄到用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紫煙從林子裡飄過來,近衛們先倒下了,緊接著軒轅歷的鼻子也嗅到一點點清香,他來不及捂口掩鼻,只能儘量閉氣凝神,即便如此,他還是迅速地渾身痠軟倒地了。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他使勁咬了下嘴唇,鮮血和疼痛讓他又維持了片刻的清醒,他努力撐起眼睛,看見林中快速奔來九個人九匹馬,穿著打扮像是星族人,其中一個人在眾人簇擁之中,一馬當先,到了近處,他一勒馬,所有馬和人都跟著停住了。他穿著一身黑色鑲滾著如意雲頭紋的長袍,像是刻意要隱瞞身份似的,九個人都用又寬又長的巨幅黑色頭巾遮掉了大部分面容,軒轅歷只能從身形和動作判斷領頭這人大概不會年紀非常大。九個人跳下馬的時候,軒轅歷終於再也支撐不住,被迷暈了過去……

八個隨從各處去檢查倒地的近衛們和歷王,看看有沒有假裝暈倒的。

黑衣人則急步先去探看巴爾斯汗。巴爾斯汗已經死透了,但還大睜著一雙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黑衣人握緊了拳頭,一拳狠狠砸到地上,砸出了血,他心中暗暗發誓,等查清了原委,一定加倍奉還!此時此地,卻不宜久留,也不能這時暴露自已帶走汗王的屍體。

他輕輕用手把巴爾斯王的雙眼合上,再走到另一邊,抱起早就昏迷的阿狸,將一顆小藥丸塞進她的嘴中。帶著她騎上馬,將她護在自已懷裡。其他八個人也上了馬,九個人又一陣風一樣的隱遁進樹林裡了。

每一年秋獮的時候,因為行營駐紮在烏達錯的人數猛增,都會有各族的商販帶著琳琅滿目的貨品,也跟著來到這裡,搭起臨時的棚子,售賣各種食品物件兒。

但大家夥兒都沒想到,今年的秋獵才舉行了一天就草草結束了。比起老汗王去世的訊息,更讓他們痛心的是自已長途跋涉走了這麼多路,這些購置的貨物這回可都砸在手裡了!但有什麼辦法呢?商隊們也只能認栽,和太陽一族的人馬一樣,一批一批的開始撤離。

想盡快撤離也沒有那麼輕鬆容易!

所有能進出圍場的交通路口都被沛國和辛國的軍兵牢牢的把守了,每一個想要離開圍場的人,每一隻想要離開圍場的箱子,都要先被嚴格的盤查。所有的車馬,人員排成一條長長的大隊,走得比蝸牛還慢。別說人和車了,就連背上的背囊,都要被開啟翻驗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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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王辛王合計的一萬五千兵馬都在合力做同一件事情,搜捕刺殺了巴爾斯汗的兇獸和兇手,還有找到沛國還沒過門的準王后酈公主。

辛國的臺吉合不勒已經臨危受命做了汗王,此時整個王族的成員和諾顏們卻督促他趕緊啟程先回到王城裡,正式舉行了大朝會,透過了推舉後,才能算正式成了汗王。同時也要儘快協調聚集兵馬,以防另有所圖的人趁亂興風作浪。

合不勒和歷王商議,帶走自已的三千人馬,留下兩千輔助搜捕,歷王倒也同意了。

但為了公平起見,辛國這一隊人馬雖然可以先行,但還是要接受沛國兵士的檢查。合不勒身邊的一個大諾顏十分不高興,險些要和沛國的兵將們動手。還是合不勒大氣些,示意自已的部下稍安勿躁,允許沛國仔細盤查。

每一隻箱子,每一個口袋,每一張人臉,沛國的軍士都盡心盡力嚴格查驗。

一個伍長模樣的人突然在隊伍裡看到一個女子,身上蓋著厚厚的氈毯,被用擔架抬著,心生疑慮,趕緊走過去盤問檢視。抬擔架的人說,這女子得了重病昏迷不醒,只好用擔架抬著走。伍長拿出手上美人兒的畫像,對著擔架上的人看了一眼,不免搖頭嫌棄——哎!這擔架上的女人也長得實在是太醜了!放行!——沒有任何異常!

合不勒貌似不經意的回頭,雙眼卻一直密切關注著擔架那邊的動靜,看到這個伍長一擺手的模樣,才算是放心了。他在馬上一揮手,雙腳對著馬腹輕輕一磕,馬兒便小跑起來。如果按照往常,合不勒此時已經帶著騎兵策馬賓士。但後面還有擔架和擔架上的女子。還是等脫離了這個區域,讓亦都幹查驗完傷勢,(亦都幹:薩滿教中的薩滿太太)再看看能不能加快行進吧。

阿狸做了一個又長又悠遠的夢,夢裡她又回到了那個山洞裡,一個人背對著她往山洞的深處走去——那不是瑞嗎?她跑上去想要喊住他,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她只好邁開步子去追,但這個山洞怎麼一環套一環沒有盡頭?不一會兒,瑞就在山洞裡不見人影了。阿狸一個洞一個洞的搜尋,她覺得自已起碼走過了幾十個大洞小洞,都沒有找到瑞。她突然靈機一動,他一定在那處暗泉。她又開始找這個暗泉的入口,找了好久也沒有找到。正在焦急之中,她聽到了隱約的水聲,順著水聲往前走,終於看到那一池泉水。池子裡一個人背對著他,散著頭髮,光著身子泡在池子裡。她一陣欣喜狂奔過去,像曾經一樣一下跳進水裡——她甚至感覺到了水的清涼,她又像曾經一樣頑皮的從水裡鑽出來,摟住眼前的人,這時,她看清他的面目,不可思議的輕輕嘟喃了一聲:“歷……”

一個老婦人在一個只點了三支蠟燭的幽暗的氈帳裡,蹲坐在昏迷不醒的阿狸的身邊,將水盆裡一塊綿巾打溼,擰乾,水滴落回進水盆的水中發出叮咚脆響。

阿狸的珍珠白羅裙早已經被換下扔在了烏達錯,此刻她穿著太陽一族特色的長夾袍,衣襟已經被完全解開褪至腰間,上半身全部裸露,左側的肩脖處一大片淤紫烏青,看得老婦人搖搖頭。她細心且輕柔的用溼巾給阿狸擦身,順便仔細觀察她的傷處——這傷雖然看上去觸目驚心,但也只是皮下淤血,她一點兒外傷也沒有,這倒是一件好事,不會感染,睡夢中說著夢話還能舉起胳膊,證明也沒有骨折……

這時氈帳裡鑽進來一個人,老婦人拉起錦被蓋住阿狸的身體,一回頭,見是新汗王合不勒,又趕緊跪伏磕頭。

合不勒一掀開帳簾,就瞥到了榻上的阿狸,只覺得她的身體像是暗夜中一團盈盈白雪,但很快就被蓋住了。但等離得近了,他不禁對著她脖頸處的一抹烏紫皺起了眉,“她怎麼樣了?”

老婦人恭謹的跪地回答:“應該快醒了,剛才還在說夢話。”

合不勒做了個手勢,讓老婦人站起來說話,同時又問:“她的傷多久能痊癒?騎馬賓士的話可會加重?”

老婦人站起身來,但仍然弓著腰,“她沒有外傷,這一片烏紫只是受壓形成的一塊淤血,不算重,我每天幾次用草藥膏外敷按摩,應該很快就好了。坐在馬上應該不成問題,但估計手臂一時半會扯不了韁繩……”

合不勒點點頭,坐在阿狸的身邊,老婦人見汗王沒有走的意思,識趣的去旁邊搗弄藥草了。

合不勒看阿狸的臉,不免有幾分得意。這張面具做的確實太醜了點。如果不是見識過這面具下的盛世容顏,自已恐怕一刻也不想待在這個氈帳裡,可想而知,要是其他男人看見,一定立刻轉身就走了!

他從身上掏出一條金色的項鍊,上面掛著一個金色的鏤空的圓形墜子。他輕輕將這條項鍊戴在了阿狸的脖子上。

這回應該是萬無一失了吧……

合不勒的眼底閃過一道幽暗的藍光——他想到歷王,輕蔑的一笑。

論智計,他合不勒不一定差過歷王。老汗王依靠沛王壓制月星兩族的策略,合不勒也是贊同的,但草原民族和部落間的仇恨與恩怨,最終恐怕還是要按照草原的規矩來內部解決和處理。沛國畢竟是外人,搞不好還會趁機撈一把。

如今父汗已死,幾個大諾顏都願意擁戴他,那麼這汗位就非他合不勒莫屬了。等他統御了族內的各部落,就可以尋找機會統一三族,再然後……就輪到沛和閩了吧。

早晚有一天,無論是沛國,閩國,還是沛王閩王的女人,都會被他合不勒汗搶奪攻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