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阿狸懷有身孕大概8個月的時候,雖然還未足月,天機閣的玄極道長卻到了辰國王宮大門前。守門的侍衛及宮門裡負責傳話的一應太監等人,聽聞是天機閣的閣主親自來找辰王,自是不敢耽擱,速速的就去回稟了。
辰王著人將玄極請到殿內,在宮內尋了一處殿閣,將他安置好。就這樣,玄極在辰國王宮中小住了一晚,到了第二日的傍晚,玄極算了算時辰,便請太監知照辰王——時間應是要到了!讓辰王派人引他去後宮中阿狸所在的慶儀殿。
辰王和王后沒想到阿麗這麼快就要生了,也趕緊著人去請接生的嬤嬤。
玄極道長剛一到慶儀殿門口,就聽到裡面宮娥太監們已經開始混亂起來。宮人們突然見到一個道士站在門外,也顧不上他。玄極卻不慌忙,只在殿中的小院子裡站著等。緊接著兩三個接生的嬤嬤也領了命趕了過來,直接就走進了慶儀殿的主殿內。
殿內瞬間變得十分喧譁,好像很多人都在講話,卻唯獨聽不到阿狸的聲音,只見宮人們更加忙亂,端水的端水,拿剪刀的拿剪刀,一盆盆血水被端出來,又換成清潔的熱水端進去。
與眾人的手忙腳亂與鼓譟形成鮮明對比,玄極道長十分鎮定且安靜的站在院子裡,一直只看著天,突然天空中一道紫金色的亮光劃破夜空,只聽到殿內幾聲嬰兒的啼哭響起,玄極捋著鬍鬚笑了笑,:“總算來了!”
宮人們也逐漸鎮定安靜了下來。過了一小會兒,殿內的宮娥出來,說阿狸請玄極道長進殿閣內說話。
玄極道長跟著宮娥進入閣中,只見阿狸半散著亂髮,滿臉是汗臉色蒼白的在床榻上,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見玄極道長進來,又搖著哄了哄懷中的嬰孩兒,十分的依依不捨,但最後還是把嬰兒遞給了玄極。
“此子一出生便要上天機閣修行,已經不再需要凡間的名諱,就請玄極道長直接擬一個道號吧。”
玄極手中抱著嬰孩,看他雖然早生了兩個月,卻生的十分健康,略微想了一下,對阿狸說:“剛才玉衡星君降世的時候,天空中紫金色的光芒劃破長空,劃過雲彩,道號就叫‘紫霄’吧!”
阿狸微笑著點點頭,自然早就知道玄極會想到這樣一個名字。
此時阿狸突然讓素棋拿自已的首飾匣子來,素棋拿來了,她從裡面掏出自已那隻黑色的鐲子,放在嬰兒的襁褓上,對玄極說:“道長看到此鐲,可覺得眼熟?”
玄極仔細一看,這黑色鐲子上面紅色的圖騰花紋,可不是和天機閣代代相傳的那隻黑色寶匣上的一模一樣嗎?!
只聽阿狸繼續說:“我知天機閣有一寶箱,世世代代流傳至今,卻從未有人能開啟,這鐲子便是開啟這寶箱的鑰匙。我今日就將這鑰匙交予您。”
玄極自然也非常想知道這寶箱中到底有什麼?便問阿狸:“姑娘可是希望貧道開啟這寶箱?”
“不是!”,阿狸斬釘截鐵的回答,“不瞞道長,這匣子並非凡間之物。你即便有了這鑰匙,也打不開這寶箱。放眼如今天下,能用這鑰匙開這寶箱的,只有我和紫霄兩人。不信您可以回去試試。我只是想請玄極道長先代為保管——”
玄極雖然心中有點遺憾,卻絲毫沒有不信阿狸講的話,點點頭應允。
阿狸繼續說:“此子一歲便可開心智,四五歲便可閱遍你閣中典籍史料。等到這個時候,煩請您將這鐲子和匣子一起交給紫霄,他需開啟這匣子,日後方能護佑天下蒼生和天機閣。否則,早晚有一日,整個神山和世界都不免覆滅,更何況你一個小小的天機閣!”
玄極聽到此言心中一凜,正色道:“老道定不負姑娘所託!”
阿狸緩了緩神色,最後說:“等到紫霄開啟過寶匣,知曉了裡面的一切,我那時一定也會在清陽山上,我自會前往天機閣,屆時道長將鐲子還給我便是。”
“那是自然。那老道我便在山上等著姑娘。只要姑娘上我天機閣,我定將姑娘之物原物奉還!”
阿狸頷首,“我的話都說完了。請道長將此子帶回天機閣,好好照顧他吧。”
玄極聽畢,也不再多話,只抱著手中的嬰兒,給阿狸作了一個揖,便飄然離去了。
這一年的夏季顯得特別的漫長而悶熱,入了七月(農曆),酷暑仍然蒸的人難受。看著窗外絲毫沒有變化的景色,阿狸在心裡默數著日子,覺得——應該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了吧!
無錯書吧果然,這一日,辰王和南宮楚容一起來了。兩個人均面帶疲色,顯然已經很多天沒有睡好覺,連南宮楚容這樣平日最注重儀表的玉面公子,也因為雙眼下面泛起了一圈烏黑,早已經沒有了翩然之態。
辰王坐定,開門見山的說:“阿麗,宋國從今年春末開始,大舉進犯,宋王傾舉國之兵,親自領兵出征,昨日已經攻破了滎戎。只怕再打下去都要打到我宮門口了。你可有何良策退敵?”
阿狸問辰王:“宋國可是今年才開始出兵攻打?”
辰王搖了搖頭,汗顏道:“這戰事幾年前已經有了開端,只是每一年都要因為拜山而擱置一段時間。宋國人多馬壯,宋王又跋扈,經常在我邊境滋事。這兩年更是佔領了我北方十餘座城池不還。我因怕百姓受戰火之苦,每每退讓,割地自保不說,還年年都上貢給宋國。沒想到,卻換來今日這樣的下場……”
阿狸心中感嘆,這辰王確實仁厚寬和,只可惜有些懦弱,能力自然也不是很足,繼續問:“既然已經打了幾年,陛下為何從未想過遷都?”
辰王怔愣了一瞬,“這會畿乃是我南宮王族發源之地,交通又便利,故而未曾想過遷都。”
阿狸緩緩的說,“如果王朝強盛,自可將都邑儘量靠近前線,而若衰弱,則應早些遠離威脅,苟安以求發展。如果這次危機過去了,請記得我此刻的話。”
辰王臉有些紅,卻也對阿狸這種直言直語的“冒犯”習慣了,只焦急的追問,“那眼下又當如何?”
阿狸說:“王上倒也不必焦急。此事最後會有個圓滿的結果。不妨等兩日,有貴客到了,便知道了。”
南宮楚容唯恐自已聽錯或者誤解,又追問道:“所以阿麗你的意思是,宋國最後會退兵?還是我們能夠擊潰宋軍?”
阿狸說:“宋國會退兵。”
辰王和南宮楚容聽阿狸這麼說,一顆懸著的心頓時都放下了一半,可對她的依賴心卻越來越重。辰王已經到了國家無論大事小事,都要來問過她才安心的地步。
這時,阿狸卻突然對辰王說,“王上,民女已經成功誕下麟兒。不日就會離開辰國了。承蒙王上及蓉殿下這麼久的照拂,今日提前在這裡拜謝了。”,說完,便起身給辰王和南宮楚容各自行了一個揖禮。
辰王和南宮楚容均愣在了當場。阿狸不再多話,自已去休息了。留下辰國的國君和儲君,各懷著心思而去。
這一夜,靜王后正在自已寢殿中休息,辰王突然來了。
辰王已經很久沒有來過王后的殿中就寢,靜王后心中自是歡喜,忙跪迎辰王,把他迎進了屋裡。
辰王進到屋內端坐在榻上,拿過靜王后親自用雙手捧上來的茶碗,卻說:“王后,寡人有事和你商議。寡人想將阿麗長久的留在辰國,思來想去,只有將她冊封成妃嬪,方能長久把此人留住。故而來和你商量商量,給個什麼樣的品級合適?”
靜王后心中驟涼,想著果然自已的預感從來沒有錯過,卻也不敢露出什麼不滿的聲色,只得唯唯諾諾的試探:“要麼封她一個美人?”
誰知辰王擺擺手,“不妥不妥!阿麗非尋常女子,美人不過就是個正四品,恐怕委屈了她。”
靜王后忍著心中的一口氣,想了想說:“那要麼就封個修儀吧——正二品?”
辰王又搖搖頭,卻不說話。
靜王后已經全身繃緊,袖中的手已經捏成了拳,但還是努力控制著怒氣,裝著溫和的聲音問道:“那王上想如何?”
辰王沉默著用手自敲了敲案几,像是在思考,最後卻還是什麼都沒說,起身就往外走,只甩給身後的靜王后一句:“你再好好想想!明日再回我!”
辰王前腳出了殿門,靜王后後腳便趴在案上悽悽切切的哭了出來。宮娥太監們見狀,都不敢出聲,只有一直貼身照顧靜王后的芳檀走過來,輕聲對她說,“王后何不趕緊喚淑妃過來?”
這一句話倒提醒了靜王后,明日還要給王上覆命。此時不讓淑妃來商議,更待何時?趕緊用絲帕擦乾了眼淚,讓芳檀去喚。
過了一小會兒,淑妃還沒到,她的寶貝容兒倒先來了。其實南宮楚容一直都在,只是看見父王先進來了,不想撞上,自已只好先躲開了一陣。
只見南宮楚容也是面色匆匆,毫不廢話,開口便對自已的母后講:“母后,我要納阿麗為妃!”
靜王后此刻只覺得一股怒氣直衝頭頂,簡直要被氣暈,對著兒子卻不必再憋著忍著,疾言厲色,口不擇言道:“不愧是父子倆個!你父王剛才也跑過來說要納這個賤人為妃為嬪!好好好!不如你和你父王去商量,看看誰納了她比較好!”
南宮楚容聽到母后這麼講,一張臉頓時變得煞白。緊抿著嘴,話也不說就奪門而出。
靜王后也被自已的夫君和兒子氣的臉色煞白,使勁摸著自已的胸口平順心氣兒。等氣順了一些,便又悲從中來,忍不住唉唉啼啼的哭出了聲。
靜王后情難自禁的哭了一陣,淑妃就到了。
淑妃見王姐獨自哭泣,不等坐穩便問她發生了何事?靜王后便把剛才她和王上以及王兒的對話和她學舌了一遍。
淑妃聽畢,皺了皺眉,不但不安慰靜王后,卻略帶譏諷地道:“阿姐你還有心思琢磨這些閒事?你可知宋國和辰國發生的大事?”
靜王后問:“宋國和辰國怎麼了?”
淑妃嘆了口氣說:“宋國和辰國在交戰。”
靜王后點點頭說:“這我倒是知道一些。兩國在邊境處交戰已經有幾年了。聽說大兄前一段又攻打了辰國的北池,王上對此事一直頗為煩惱。但我平日也不太關心這些政事,只知道個大概……”
淑妃聽到此,直接插話道:“不僅是北池。大兄從幾年前開始就年年攻打我辰國,今年更是一路高歌猛進,聽說早就打過了鹿山腳下的虞城,一共奪了我們十八處城池。如今離會畿也不遠了。現在兩國正在滎戎交鋒。”
靜王后不禁”啊”的一聲也皺起了眉。她一向不多問後宮外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事態如此嚴重,只是突然明白了,為什麼這小半年王上日漸憔悴,今天這話也說的匆匆忙忙就走了。恐怕是日夜都在操勞,應對戰事。
只聽淑妃接著說:“阿姐有沒有想過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靜王后搖搖頭,“你該知道,我一向在這些事上,並不上心,也不明白。”
淑妃幽然神傷的道:“如果大兄真能一鼓作氣破了會畿,那辰國就亡了……阿姐,你我原本都是宋國人,你可有想過,如果是宋國滅了辰國,你我又該何去何從?”
靜王后聽到此處才意識到事態居然如此嚴重,而自已還在擔心阿麗的事情,格局上未免小了。
淑妃又問她:“阿姐,你可希望看到大兄就這麼滅了辰國,然後我們回到宋國去?”
靜王后嘆了一口長氣,緩緩的說:“我倆當初在宋國,因都是不受寵的嬪妃所生的庶出之女,和大兄也只是同父異母的同胞,才被他送到辰國來聯姻。如今嫁到辰國都已經二十幾年了,在這裡生兒育女,過了大半輩子……想當年在宋國,你我雖貴為王姬,卻備受欺壓凌辱。王上和大兄不同,是個溫和知禮的人,對我倆不薄。如今,我心裡早就沒有了宋國,只有辰國了。”
淑妃點點頭道:“我也和你是一樣的心思。我說了這麼多,阿姐你聽懂了麼?我們辰國如今有亡國之危。萬一真的有一日國破家亡,屆時連王上和你我都不知道會在哪裡?是否能活著?這阿麗又還算得上誰!”
淑妃的一番話如醍醐灌頂,敲開了靜王后被妒忌矇蔽的心智。她拉起淑妃的手,眼裡含著真切的眼淚,對她說:“我的好妹妹!要是真的哪一天王上和容兒都不在了,那我是決計不會獨活的!”
淑妃眼裡也有淚光,此時倒又想起阿麗的話題,說:“還沒有到那個地步。我也只是瞎想罷了。我倒覺得,王上前面戰事不吃緊的時候倒沒有想起來冊封的事。如今敵人都快打到家門口了,突然又想起這個事來,你不覺得奇怪?而且還不止他一個,容兒今天也有些犯渾,這時間也配合的太巧了……”
兩人正說著,外面芳檀又進來悄悄在靜王后耳邊說,慶儀殿的太監今日也按時來回稟情況了。靜王后點點頭。
太監從外面進到屋裡,跪在地上。看了看淑妃,又看了看靜王后。
王后道:“淑妃不是外人,你就說吧!”
太監說:“回稟娘娘,今日陛下和太子殿下一起去了慶儀殿,問阿麗姑娘如何應對宋國攻打辰國的事情。阿麗姑娘只說讓陛下等兩日,等一位貴人登了門,就知道了。後面阿狸姑娘還說,她要離開了,給陛下和太子殿下又感謝又拜別的。今天大概就是這些。”
靜王后和淑妃兩個人聽罷,交換了一個“原來是這樣”的眼神,靜王后就讓太監回去了。
淑妃說:“這回阿姐也不用操心了。這位阿麗姑娘壓根對這妃啊嬪啊的沒有興趣,想著走呢!”
靜王后鬆了口氣——不僅是因為聽說阿麗想走,更是聽到辰國最後不至於滅國——阿彌陀佛!總算是神仙保佑吧!只是不知道這貴人是誰?又將如何解救辰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