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仙島上,七國的車馬隊伍分七路,向著七個不同方向啟程了。各國的滷薄儀仗禮樂齊鳴,浩浩蕩蕩的來到海邊碼頭,每個國家均有自已的船隊,這些船隊又浩浩蕩蕩的渡過環海。下了船,儀仗隊重新組合列隊,再浩浩蕩蕩的往自已的都城進發。
阿狸坐在車駕上,一路顛簸著前進,隊伍走了一個多月,也沒有到達辰國的都城會畿。她不禁想其實這每年的拜神儀式真是又耗費又沒用。但轉念一想,正因為每年有這樣的儀式,各國也都自動遵守著這樣的習俗,所以才沒有那麼多的閒暇互相攻伐。每年在新年前後,起碼有一兩個月乃至更長的時間,各國人民可以歡歌笑語,休養生息,不用經歷戰爭的殘酷。
車馬儀仗一路走在路上,繞過會畿山,經過一處農田。寥寥幾個農民正在地裡耕耘。隊伍經過此處,農民們不得不停下手上的農活,伏地跪拜自已的君王。
辰王在玉輦中,也突然叫停了自已的隊伍。他走下玉輦,到田地處檢視。王后,南宮楚容,和其他皇親官員,見辰王走下來,也不敢繼續待在車馬上,都紛紛下車下馬。
阿狸跟在王后的車駕裡,自然也跟著下來,走上前去。
辰王其實是一位心懷百姓的好君王。他走到農戶跟前,問他們耕種的情況,農戶擦擦臉上的汗水,老實的回答:“陛下,小民家中就這幾個人,全都出來幹活兒,這活兒也幹不完吶。只好日夜勞作。”
辰王聽罷沒有做聲,陷入了思考。
這時一隻大烏鴉飛過來,居然落在了阿狸的肩頭。很多人都轉而看向阿狸,正琢磨這鳥怎麼不怕人?只見阿狸和鳥對視了一眼,一揮手,這鳥便飛走了。眾人不再多想,只覺得可能是個偶然。
過了片刻,這烏鴉又飛回來了,身後還帶了一大群烏鴉,紛紛衝著他們所在的位置衝過來。眾臣以為烏鴉要攻擊辰王,有趕緊彎弓的,有趕緊撿石子兒的,只有阿狸對著大家喊:“你們不必驚慌。這些鳥兒是來幫著農戶耕耘的。”
眾人驚奇,但看這些鳥確實都飛進了農田,有的用爪子翻著土,有的叼去草根,還有的叼起種子,向著已經耕好的地方撒去。
眾人面面相覷,均感驚奇。
辰王此刻也覺得甚為奇妙,不免回身,問阿狸道:“這鳥群可是你召喚來的?你是如何做到的?”
只見阿狸一點也不懼帝王的威嚴,神色鎮定的回答辰王:“王上自不必知道民女如何做到,只要知道民女可以做到,也願意為了辰國這樣做就足夠了。”
無錯書吧圍著辰王的臣下們正想這女子怎麼如此大膽,敢這樣和辰王說話!再觀察下辰王的表情,竟然一絲生氣都沒有,倒也不敢吱聲喝罵阿狸不懂規矩了。
跪在地上的農戶,見到百鳥不僅不吃掉自已糧食的種子,還幫著幹這幹那,而這一切居然是眼前這位相貌瑰麗端莊高貴的人兒所做,不禁留著眼淚,齊齊跪倒在地,嘴裡喊著:“天女啊!感謝天女!”
這時除了農戶,所有人都安靜了。辰王也不例外,之前他已經覺得此女神奇,如今看來,她還有不知道多少令人拍案叫絕的本事。辰國原本就人丁稀少,才會有諸多荒地無人開墾。如今若能得到鳥獸相助,豈不是省了很多人力?辰國能得到她輔助,應該當迅速發展壯大起來吧!
辰王心裡對阿狸多了些尊敬,也多了些畏懼——她可能真是天女下到凡間吧。否則這一切又該如何解釋呢?
辰王吩咐人搬了個凳子,放進自已玉輦裡,他對阿狸說:“你隨寡人去寡人的玉輦裡坐吧,寡人還有話要問你。”,說完,便轉身回自已的玉輦裡去了。
眾人見辰王已經回到玉輦,也都帶著一種驚疑未定的心情回到自已的車馬上,沒有人心裡質疑阿狸是否有資格和王上共乘一輦。經過剛才的事情,大家好像都覺得她就應該在那玉輦上才對。
靜王后也被這奇妙的情景震撼,心緒久久不能平靜。她心裡隱隱有一些不舒服,也說不上來是什麼?也許是嫉妒——嫉妒阿麗居然和陛下平起平坐了;也許是擔心——像之前擔心兒子一樣擔心自已的夫君也被她迷惑;也許更是一種直覺,同為女人,她覺得阿麗是一個可怕又厲害的角色。雖然阿麗還沒有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情。但她就是漸漸的不那麼喜歡她了。
南宮楚容則像之前一樣,回到自已立停在父王玉輦旁的馬上,側耳傾聽父王和阿麗說什麼?
只聽玉輦裡辰王坐在上首處,對著坐在下首處的阿狸說:“你既然能號令鳥群,是否也能號令走獸?”
阿狸回答道:“當是可以。”
辰王點點頭,捋了捋自已唇下面的一縷細須,笑一笑說:“可惜你只有一個人,我這全國的土地,要是著你都親自去讓鳥獸耕種一遍,只怕鳥獸不累死,你也累死了。”
阿狸十分認真的回答辰王,“王上不必擔心這個問題。民女既然已經來到辰國,自然應該為辰國出一些力,所以王上此後只要派人將民女送到您想要開墾耕種的地方,民女自當盡力而為。不過這卻不是一勞永逸的法子,王上您可知如今辰國的發展為何不如北方諸國?”
辰王正色道:“正如剛才你所聽所見,我國人丁不興,故而很多荒地無人開採,軍隊也因此不能發達。”
阿狸說道:“正是這個原因!我知王上素來仁厚,不願比照宋國,但宋國立法嚴明,宋王規定女子十七不嫁,丈夫二十不娶,其父母皆有罪,行刵刑。再比如沛國,要求壯者不能納老婦,老者不能娶壯妻,又依所生育者男女不同而論功行賞,如是男娃,則獎勵豚羊肉酒水,如是女娃,則獎勵糧米雞犬,如多生者,獎勵的豐儉又不同。王上何不效法它國?依辰國國情取其精華,去其糟粕,這樣不出幾年,辰國人丁必可興旺。”
辰王默默的聽著,雖然一言未發,眼中卻閃爍出厲厲精光,彷彿在遙想未來,辰國發達興旺的樣子。
阿狸繼續說:“用鳥獸耕田雖然省了些人力,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最終還是要促進生育,增加人口來耕耘土地才是長久之策。”
辰王點點頭,陷入了思考。
南宮楚容在玉輦外也將一切聽得清清楚楚,心中佩服不已。原先他只知道阿麗美貌,被這美貌所迷,只想著自已有朝一日登上王位,也許可以不給她什麼名分,就把她當作一個最普通的侍妾留在宮裡。可今天,他不僅知道她那些神奇的能力,也知道了她的智慧絕不低於任何一位君王。她對於各國的情況竟然也如此熟悉,又能指出辰國此時最迫切的目標和達成的方式。他想要擁有她的心思更重了,但卻對她多了許多敬意,不敢再想自已就隨隨便便沒有任何名份的把她留在宮裡這種事情。
阿狸回稟辰王,自已有些累了,想回到王后車駕中休息。辰王叫停了車輦,卻沒有讓阿狸回到王后的馬車上,而是把一位公主趕去和王后同乘,將這位公主的車輦騰出來讓給了阿狸。阿狸也不客氣,下了辰王的玉輦,就在太監的引領下去往這位公主的車駕了。只見這位公主年紀還小,因為正在睡覺,被宮裡的嬤嬤抱著下了馬車,她的頭微微側著靠在嬤嬤的肩膀處。阿狸一下子就認出了她是誰,卻彷彿沒認出來一樣就這麼上了她的馬車——這位公主正是那一日在清陽山的北山上搜尋阿狸的妙齡公主,也會是瑞未來的正妻,她就是明華公主。
明華公主被抱到靜王后的車駕上,王后才知道阿狸被單獨賜予了一副車輦。她心中想,她擔心的事情恐怕都發生了。這個女人以後在後宮的位置,要凌駕在她之上。可自已又有什麼辦法呢?她想起也在辰王宮中做了淑美人的自已的親阿妹,也許她會有些手段和辦法吧,一切都等待回到宮中,和她商議吧。
又行了幾日,這長長的車馬儀仗終於行到了辰國的都邑,早有官員和百姓立身在城內外兩側。夾道迎接著辰王一行人入內。
車馬浩浩蕩蕩的入了都城,又行個把時辰,到了宮門外,宮門外一應皇子公主太監宮女,以及負責監國的要員們,跪滿了一地。
儀仗大搖大擺的進了宮門,眾人分各處安置,自不在話下。
靜王后回到自已的殿中,眾妃嬪分別來請安問候。王后說自已累了,把眾人屏退,只留下自已的親妹妹淑妃。
淑妃等眾人離開了,見靜王后把宮娥們也屏退了,隨即問道:“阿姐這一路辛苦,卻不休息,單獨留下我在這裡,是否有私話要講?”
靜王后嘆了口氣,答道,:“正是”
正待繼續往下說,外面卻有太監前來稟告,原來是辰王讓伺候自已的桂公公來知照王后,讓她在後宮選一處閒置的宮苑,安排阿狸住下。
靜王后想了想,對桂公公說,:“我會讓宮娥太監們去把慶儀殿收拾出來。你且先去向王上覆命吧”
太監宮娥們領了命,去著人收拾慶儀殿,自不多話,桂公公也退出殿內,去向辰王回稟。
靜王后看眾人又都走了,這才嘆了口氣,接著剛才的話對淑妃說:“我要私下對你講的,正是方才桂公公提到的這人!叫阿麗!”
靜王后把事情的全部經過都對淑妃講了一遍,淑妃不禁也在內心暗自驚奇,這世間居然還有這樣的奇女子麼?想著有機會倒要見一見這個人,此刻卻專心聽著靜王后把話說完了,便道:“這阿麗確實有些手段,那阿姐想如何呢?”
靜王后想了想,對淑美人道:“阿妹,我正是因為沒有主意,才想著回來和你商量一下。”
淑妃非常沉著老練的對著靜王后分解眼前的事態道:“依眼下的情形,想要悄悄的除掉,或者隨便找個理由打發出宮去,怕是不可能了,先不說她眼前這麼招人眼目,萬一真的橫死在宮中,王上必定會追究到底,難保不查出來幕後之人。再說按阿姐之前的說法,她肚子裡還懷著個什麼玉衡星君,這天機閣也是得罪不起,這老道人這麼能掐會算,保不齊也算得出是誰害了這母子倆的性命。我倒覺得既然這阿麗之前說自已會成為王女,要是真能這樣,她便成了王上的女兒,容兒的妹妹,這不是恰巧一舉兩得,解了阿姐所有的擔心麼?”
靜王后原本覺得,要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子給自已當女兒她有些不配,聽淑美人這麼說,倒覺得有道理,可又恐怕王上已經起了心思要納她,現在自已突然衝上去說,自已想認阿麗做個女兒,理由似乎欠缺了些。只怕王上不能答應。
淑妃見靜王后表情躊躇犯難,知道她在想什麼,繼續說道:“我知阿姐顧慮。我看阿姐將她安排到這麼偏僻的一處宮舍,不如再多安排幾個宮娥太監去伺候她,一是能讓人覺著阿姐寬厚大度,二是讓他們日日向你彙報她那裡的訊息,我們好伺機而動。有時候,船到橋頭自然直。也許過一段日子,會有些契機。反正她還要幾個月就要生產了,我倒覺得不急在這一兩日了。一切都等她生產後,這玉衡星君被天機閣帶走了再說!”
靜王后點點頭。
淑妃想了想,又勸靜王后道:“阿姐也不要被自已的小情緒迷了心智。王上是心懷天下百姓之人,我看倒未必有那麼多花花心思,你看他最近這幾年,都專心於政事,可有納任何年輕的妃嬪?後宮都多少年沒增加過新人了。”
靜王后說:“你這麼說也有道理。只是這個阿麗不太一樣。你沒有見過她,等你見到她,你就知道了。別說是男子,就連我這女子見了,都難免動心呢!”
淑妃笑了笑說:“那我有機會倒真要去見上一見。看看是不是真的像阿姐說的這樣可人。”
姐妹兩個人又嘮些別的閒話,到了晚膳的時候,淑妃便告退了。
第二天一早,靜王后按照淑妃說的,多安排了幾個宮娥和太監,明裡是去照顧阿狸,暗裡則是監視。
太監宮女們天天來回稟慶儀殿的動靜,說辰王今天去慶儀殿,問阿麗各種作物的貿易往來價格政策如何如何,明天又去了慶儀殿,問她什麼“兵農合一”如何如何——總之都是他們聽不懂的話。每次兩人說完話,辰王便走了,並不留宿。太子楚容經常陪著父王去慶儀殿,但也都是一起討論些他們聽不懂的事情,偶爾他也獨自帶些鮮花果品,但總也不進殿去,都是交給宮娥太監了事。
有時辰王會派些護衛送阿麗出宮去,幫助農戶召喚些飛鳥走獸開墾田地。其他時候,她都十分老實的就待在自已的宮苑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原本很多宮人見辰王天天不辭辛苦的往慶儀殿這種又偏又遠的地方去,以為這位阿麗該是馬上就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但等來等去,等到春天走了,夏天都來了,也不見她被寵幸,更不要說被冊封了。宮裡的人其實最是勢利,久而久之,大家都漸漸提也懶得提起這位阿麗了,再往後一兩個月,宮中就連能想起她的宮人都沒有了。
靜王后逐日逐日聽著這些人的回稟,逐漸倒安心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