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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阿狸,阿麗

玄極道長見自已的事已畢,後面的事屬於辰王自已的家事,不便多留,便就施禮告辭——留下他們自家人在殿中慢慢想吧!天機閣身處世外,實在不想多參與這天下的紛爭。

待玄極回到霄雲殿中,想起這女子,卻仍然不免心有餘慮。其實他之前在辰國行宮永壽殿中的時候,有一句話並沒有說完。那“只是”後面,他原本想說,“只是——觀此女面相,卻為紅顏禍水滅世之相,天下恐怕會因她而大亂。”

但看此女之後讓自已卜算辰國這未來十年因她而動的時運,她像是對這世間的一切變化已經洞若觀火,胸有成竹。最後這卦象的結果也確實正如她所言,玄極不禁感嘆——此女若是來他這天機閣,恐怕自已這閣主的位置也可以讓給她了。

思及此,玄極對阿狸不免生出些又敬又怕的情緒。想了想,從懷中又掏出這三枚銅錢,想卜算下這女子究竟是不是滅世之人?把銅錢拋到地上,這三枚銅錢居然也不歪倒,就這麼直挺挺的立在了地上——既不是陰,也不是陽。玄極像是不相信自已的眼睛,使勁揉了一揉,確實是立在地上的。拿回銅錢,又拋一次,定睛一看,還是立在地上!

這個百歲老人終於從地上撿回銅錢揣回懷裡,從口中嘆出一口氣,像是自已跟自已對話般道:“老道啊老道,虧你活了百年,你一個普通人,又怎麼算得出仙人的命途呢!”

拂拂自已的道袍袖子,就此作罷!

這邊永壽殿中,辰王在尋思該如何應對此事——

此女句句成讖,先不說她最後能不能成為自已的王女,就憑著她這未卜先知的本事,也不應輕易把她放走。看她還懷著身孕,倒不像是細作刺客之流,若真能應卦象所示,留她這段日子,今後給辰國帶來十年的繁榮富強,豈不也是一樁美事?如今她既然自已要求留在辰國,又何樂而不為呢?

辰王迅速的有了判斷,對著阿狸說:“既然你想要留下,本王可以收留你。但王女公主並不像妃嬪官吏,不是簡單靠恩典就能冊封的,此事就先不必提了。本王只答應你,你在辰國的時日,必不虧待於你就是了!待此處拜山祈福的祭禮一完,便隨本王和王后回辰國去吧。”

阿狸對這個結果並沒有不滿意,她對辰王和王后恭了恭身說:“謝陛下!民女無需陛下此刻封賞民女做王女,待日後時機成熟需要冊封時,陛下和王后娘娘不要萬般阻攔便好!”

辰王想不透這話裡的玄機,但對這女子說話總是撲朔迷離倒也習慣了。他哈哈的笑了兩聲,連說說了三個好——“好好好!那麼本王等著你說的這時機成熟之時!你懷著身孕,也不必挪動了,這幾天就住在王后的這個永壽殿裡吧。”

靜王后柔柔的對辰王說:“是!臣妾知道了。”

辰王在這永壽殿已經待了半天,見眼下此處事已處理妥當,便不多留,被眾僕從簇擁著回去了。

此刻只剩靜王后,南宮楚容,和阿狸三個人。

靜王后又露出她那溫和而慈祥的笑容,問阿狸:“你叫什麼名字?”

阿狸也溫和的回應:“我叫阿狸。”

靜王后說,“阿麗……聽著倒和我原本孃家的姓‘酈’一樣呢。”

阿狸聽出靜王后誤會了自已的名字,倒也不糾正。阿狸——小狸貓的狸!就讓小狸貓永遠只屬於那段時光裡,那個神仙洞中,那對快樂度日的少男少女吧。因為從今以後,這世上再也沒有阿狸了。

就這樣,阿狸在靜王后的永壽殿中住了下來。

辰王果然像他所說的那樣並不苛待阿狸,雖然未給她公主的身份,但衣食住行的待遇都比照著公主們的份例。每日更是囑咐王后,不僅要在她的餐桌上堆滿燕窩海參魚翅鮑魚,還專門挑選了兩個做事妥帖的宮娥素棋和雪琴日日伺候她起居。

南宮楚容偶爾來他母后的寢殿請安。每次都從半啟的窗子裡,遠遠的向裡面望一眼,如果正好能見到阿狸伏案在窗前,則對她展開一抹淡淡的微笑,他的目光似一泓明波秋水,讓阿狸感到愉悅而舒適,但卻不能讓她兩頰發燙;他的笑容像春天的陽光溫暖和煦,但卻不能讓她的心臟莫名悸動。

他從未和阿狸說話,卻經常偷偷兒給她帶一支梅花,讓宮娥們插進她房間書案上的淨瓶裡。

阿狸覺得這位未來的辰王真是一位儒雅又懂得剋制的人——他看她的眼裡明明有愛意,不僅從未表達,也非常理智的保持了和她的距離。

正月十六這一天終於來了,所有的祭天儀式都已經在前一日完結。行宮裡忙亂起來,宮娥太監們正在整備一車車的行李物品。

素棋將阿狸的那件珍珠色素白的羅裙一邊遞給雪琴一邊說:“你知不知道,麗姑娘這件衣服可真奇怪,我用水洗,水根本浸不進去!”

雪琴嗤笑說:“瞧把你新鮮的!我告訴你!何止是水!要是掉在地上,連灰都落不上去!”,眼珠一轉,乾脆從手邊的首飾盒裡又拿出阿狸的鐲子,遞給素棋。接著悄悄把窗子推開一條細縫,看到阿狸正在樹下賞梅,才放心的關了窗子,說道:“你再細看看這鐲子,可看得出是什麼珠石所制?”

素棋接過鐲子,仔仔細細的瞧了幾遍,搖搖頭,又還給了雪琴:“我看不出!反正黑黢黢的,像是石頭,上面這個墜子倒像是金的。”

雪琴抿著嘴,冷哼了一聲,接著用手使勁把這鐲子往地上砸。這鐲子砸到地上,不僅沒有破碎,更沒有任何聲響。

素棋睜大了雙眼,嘖嘖稱奇道:“我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我最初見到麗姑娘的時候,只覺得她生的實在是美麗。我在宮裡當差這麼久,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卻從沒有見過她這樣美的美人。沒想到她身上穿的,手上戴的,樣樣都比她這容貌更讓人不可思議。”

雪琴將這兩樣“寶貝”單獨收好,打成一個包袱,對素棋說,“這兩樣東西絕無僅有,怕是比咱們宮裡任何一樣寶貝都貴重,還是問問麗姑娘,要放在哪裡好。”

素棋突然想到另外一個問題,問雪琴:“你可有把這事通稟給王后娘娘?”

雪琴搖搖頭,像是呵斥又像是勸告素棋道:“你可千萬別這麼做!我有一種感覺,這位麗姑娘絕非尋常人。你可有聽芳檀姐姐說麼?那天那個老道士來的時候,她在主閣裡侍奉辰王上和王后娘娘。她說這位麗姑娘說自已日後要成為我辰國的公主呢!我原是不信。但自從見了這兩樣東西,不知為何,心裡就信了。如今我們兩個被撥到她閣中伺候,十有八九,日後也要跟著她了。我看麗姑娘如今雖然沒有什麼,但不似是那種奸邪小人,對我們也十分客氣,王后娘娘自然很好,但身邊早已經有了檀華妍曼四位姐姐,哪裡還有你我的位置。我倆還不如竭力照顧好麗姑娘,日後她若真發達了,想來不會薄待我們。”

素棋點點頭,覺得雪琴說的十分有道理,她說:“其實我早發現這衣裙奇妙了,但我除了你,也沒告訴任何人,自然也沒想過要去告訴王后娘娘。我雖然沒像你想的這樣多這樣明白,但我總覺得,不應該做這樣的事情。”

雪琴笑笑說:“我知道,你一向是個這樣老實的人!既不喜是非,自然也不會主動去挑起是非。我就是因為你這樣的性情,才願意與你交好,也才願意把剛才這番話說給你聽。”

素棋也笑笑,拉著雪琴的手說:“好姐姐,以後你多教教我。我笨,有時候真會轉不過彎來!”

兩人嬉笑著又說些別的,繼續收拾行囊去了。

阿狸其實正在暖閣的門外,原想著進去,還未及推門,正好聽到這一段對話。乾脆也不用進去了,又回到庭院裡,繼續站在梅花樹旁仰頭賞花。

天空上突然飄飄灑灑的下起雪來,阿狸還沒有親眼見過雪,不禁好奇,伸出手接住幾片,看它們在自已的手心處慢慢融化成幾滴晶瑩的雪水,開心的笑起來。

阿狸兀自沉浸在梅花雪景中,卻不知旁邊早已經立著一個人。阿狸賞雪賞花,這人賞阿狸。

他見她梳著辰國最時興高貴的高鬟望仙髻,上面卻只插著一支素白玉的簪子,身上披一件大紅色織錦白狐領斗篷,站在皚皚白雪之中,那些黃色的臘梅——小小的圓圓的花苞含羞待放的挺立在枝頭,卻被更多已經盛開的花朵圍繞。她正抬著頭看著它們,臉上有一種他之前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孩童般的歡樂的神采。這一幅畫面,美輪美奐,明媚生動,勝過他宮中收藏的那些名師名畫無數。

南宮楚容看得呆了,也醉了。他不禁悄然走上前去,站立在阿狸的身邊,低聲開口道:“你可知這兩株臘梅的名字?”

阿狸聽到聲音,才發現身邊站了人。見是南宮楚容,倒也不意外,只是收起剛才那太過歡快的表情,淡淡微笑著道:“倒是不知。”

南宮楚容從樹上輕輕折下兩枝,拿到她眼前說,“這一種叫玉玲瓏,這一種叫紅豆。”

阿狸仔細看,這“玉玲瓏”小小的黃色的花瓣,嬌嫩的黃色的花蕊,正如用黃玉雕琢出來的一般。再看這“紅豆”,花型花色都和玉玲瓏相似,只是花蕊處泛著淡淡的紅豆色,難怪叫“紅豆”。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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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楚容望著阿狸,突然喃喃的詠誦出兩句古老流傳下來的詩詞。

阿狸卻不望回南宮楚容,也不回應,只默默低著頭看著梅花。

此時兩人身後突然傳來靜王后的聲音,“外面雪大,你們兩個不要在外面站著,快到屋裡暖和的地方吧。”

南宮楚容從怔怔出神中清醒過來,急忙轉身,笑著對靜王后施了一個禮,“兒臣這就過來!母后先進去,莫要凍著。”,說完回過頭把兩枝梅花輕輕塞進阿狸的手中,就跟著靜王后去她的主閣了。

阿狸拿著兩枝梅花,也徑自回到自已的暖閣之中。她這裡本來也沒有那麼多需要收拾的物品,只有那衣服和鐲子,頂多再加上自已頭上的這一柄玉簪——這玉簪,在沒離開辰國之前,就暫且先帶著吧。

素棋和雪琴這邊,已經全部打理收拾完畢。拿著包著她的衣裳和首飾盒子的包袱過來問阿狸,這個包袱她要放在哪裡?

阿狸說,“我自已帶著就好。”

素棋和雪琴自是不多問,將包袱交還給她,就出了暖閣去別處幫忙了。

阿狸將兩枝梅花插進淨瓶裡,看著這凌霜傲雪的小東西,想起南宮楚容剛才吟誦的兩句詩——她雖然並不懂詩詞,卻明白這詞句中暗示的意思,更明白相思是什麼。就像她此刻憶著瑞,想起和他在洞中的日子,又何嘗不是“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呢?

這一邊主閣裡,靜王后和自已的兒子又下起了棋。邊下棋,邊問道:“你怎麼今天一早便過來了?”

南宮楚容落下一子,對母后說:“一早就一群人亂哄哄的收拾,我看著心煩,乾脆就到母后這裡下下棋。”

靜王后也跟著落下一子,冷哼了一聲,繼續說:“我看不是宮娥太監們收拾的你心煩,是你原本就靜不下心來。”

南宮楚容聽到母后話中有話,也知道她擔心什麼,只好尬笑一下,又落下一子說:“母后不必擔心。兒臣自有分寸。”

靜王后此時倒真希望阿麗能變成自已的女兒,這樣自已也不用在這兒操這等心了。先不說日後她能不能變成王女,眼下既然還不是,她就不得不費心多提醒幾句。無心下棋,乾脆也不下了,將棋子往旁邊一置,語重心長的對自已的兒子說:“母后不是覺得她不好。只是你貴為儲君,還未成為王上,很多事情由不得你。即便是你父王,也不是樣樣事情都能隨自已心意。她來歷不明,又懷了個孩子,顯然已經有了夫君,就憑這一點,你就算再心悅於她,也應知禮退避!”

南宮楚容很少見到母親這麼疾言厲色。他心中雖隱隱想要叛逆,平日裡畢竟是個賢雅又孝順的人,不敢輕易違背母親的教訓,只得起身,給母親鄭重其事的恭身行禮,“母后不要動怒!兒臣知道了。”

靜王后嘆了一口氣,拉起兒子的手,讓他坐在自已身邊,:“其實你也早該有個正妃了。等到這次回去,我就和你父王商議,看看哪一家的貴女能配得上我的容兒。”,靜王后邊說,邊用手輕輕摩挲著兒子的背,慈愛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她卻不知南宮楚容此刻心裡,對於誰是他的正妃毫不在意,反正這些正妃側妃都不能“來歷不明”。而那“來歷不明”的人,雖是他心中所念,卻也確實如母后所說,做不了他的妃嬪。如果有一日,他登基成帝,凌駕在萬人之上,對於這樣一個沒有家世背景的女子,又不需要給她什麼特別尊貴的名份,想放在宮裡當個寵妾,自也不是什麼難事。但眼下自已只是東宮,確實不能冒險,讓有心之人有所非議。

南宮楚容想明白了這點,也不再和母后多言。只盼著有一日自已為王的時候,阿麗還仍然在辰國宮中。只是不知道這一天什麼時候才會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