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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雪嫣、素棋

南宮楚容從靜王后的殿中出來,胸中有無數種情緒洶湧澎湃——震驚,憤怒,不捨,難堪,一股腦的全都對他席捲而來,在他的心湖中掀起滔天巨浪。他迅速的被自已的情緒淹沒,終於不能再像曾經那個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一樣,保持優雅冷靜了。

他一路奔回了慶儀殿。到了殿門口,停下定了定心神,便叩了殿門。

雪嫣出來開門,看見南宮楚容,似乎是知曉他心思似的,直接說:“麗姑娘正在屋裡等著你呢。”

南宮楚容有些疑惑,但也顧不上問了。直接隨著雪嫣進入了阿狸的殿中閣內。

已經到了就寢的時辰,阿狸卻穿戴得十分整齊,端坐在案前,確實就像是在等他。南宮楚容定了定睛細看,不禁又看得呆住了——何止是整齊!簡直就是精心裝扮!

儘管阿狸在宮中無名無份,默默無聞,但辰王感念她對辰國做出的貢獻,常常賞賜各種名貴織錦的布匹衣裳,珠釵瓔珞。她統統讓雪嫣素棋收好放進箱裡,從不輕易穿戴,每天都只穿著最舒服普通的衣裙,帶著她那隻最簡單的白玉簪子,今天卻一反常態,不僅穿上了用珍貴的南錦製成的羅袍,盤了靈蛇髻,還在髻上插了一支鑾金穿花戲珠步搖。再細看她面額——淡淡的施了薄粉,描了眉眼,點了朱唇,額間又有一枚小巧而豔麗的紅色花鈿,更趁著她膚若凝脂,目若桃花。

南宮楚容心中想,她這一番精心的裝扮,難道都是為了我嗎?不禁心神一陣盪漾,趕緊把左右全部屏退了出去。待到閣內只剩下他和阿狸,他開口道:“阿麗,你可知我父王要納你為妃?你若是不想,今夜我便帶你出宮!”

說完他緊張地看著阿狸的表情,生怕她拒絕。卻沒有想到,阿狸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說了一個字——好!

南宮楚容感覺自已的心都要融化了——融化在這一個微笑裡,融化在這一個“好”字間。他不禁心裡一陣暗喜,似乎確定她一定早已經對自已芳心暗許,只是因為還有個壓根不願提起,或者說已經徹底忘記了的“夫君”,自卑羞怯於自身,才從沒有對自已展現過這份情意。

她這“夫君”也不知到底存不存在?或者即便存在,也不知是對她做了什麼這麼讓她深惡痛絕的事情?竟然讓她就這麼獨自一個人,懷著身孕也要逃離,最後連與他共同孕育出的孩子都一天也不想多看見,就這麼一出生就隨便送了出去。既然她已經對此人厭惡到如此地步,她此刻又對自已有情,那麼自已取而代之,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南宮楚容這一瞬間更下定了決心,既然兩情相悅,一定先把她帶出宮去,躲避了父王的冊封再說。

他用自已的手撫在阿狸手指指尖處,對她說:“你等我一陣,我去安排好了,就回來接你。今日子時,在偏門處,不見不散!”

阿狸又輕輕的吐出一個“好”字,南宮楚容便急急忙忙的又走了。

這時,阿狸把雪嫣素棋喚進了閣內,對她們說:“素棋雪嫣,你們照顧我已經有一段日子了,今日我把辰王陛下賞賜給我的那些金玉珠寶,錦緞布匹——除了我自已那件白袍和白玉簪子以外——都送給你們,可好?”

素棋雪嫣趕緊都跪在了地上,雪嫣說:“可是我倆哪裡對姑娘照顧的不周?姑娘為何突然如此?”

阿狸把她倆從地上扶起來,對她們說:“你們不要誤解。你們照顧的非常好。只是今夜我要先出宮去了。不免有些話,要先對你們說清楚,問明白。這樣我才安心。”

“姑娘有何事,儘管吩咐!無需問我倆有何想法意見!我和素棋跟了姑娘這麼久,姑娘待我們極好,你有什麼要求,我們盡力就是!”,雪嫣說得鏗鏘有力,絕不是說謊或者敷衍的樣子。素棋在旁邊跟著猛點著頭!

阿狸繼續說:“我相信你們!我今夜便要跟著容殿下出宮去。我那件白色袍裙和白玉簪子,就煩勞你們單獨幫我先收好,過些日子,我自會回到宮中。後面會有人來問你們我的去向。你們打算怎麼回稟?”

雪嫣說:“姑娘放心!我們定會守口如瓶,只推說自已什麼都不知道就好了!此時早已經過了入寢的時間,除了我和素棋,其他人都早早休憩去了,所以也沒有旁人知道方才太子殿下去而復還這件事,自然也不會懷疑到太子身上。”

阿狸點點頭,“今夜是你倆人在我殿中值夜,如果有人問,我如何在慶儀殿你倆的看護下就憑空消失了?你們又將如何作答?”

雪嫣想了想,說:“因姑娘經常睡不好,所以我這裡備了很多宮廷特製的香,這香只要一點,一炷香的功夫定能睡著。以往我倆都在閣外守著,所以不受此香影響。今夜我可以和素棋入到閣內,點上這香,一路睡到明早大夥兒進來為止。他們推醒我們,我們再起身。既然睡著了,自然這夜裡發生了什麼,就都不曉得了!”

阿狸又點點頭。她從櫃子裡拿出兩個錦匣。從裡面把白玉簪子單獨拿出來交給素棋,讓她將它和白色羅袍單獨存放在一起,又把錦匣合起來鎖好,將這兩個錦匣交給素棋和雪嫣一人一隻,對她們說:“你倆不要推辭!我並不是因為你們講這些,才要將這些物什送給你們。這是我提前留給你們日後成親的賀禮。我很快就要啟程去沛國了,你們照顧了我這些時日,我卻沒有什麼能感謝的。這些金銀珠寶,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用,如今送給你們,能略表感激之情,才算有了它的用途。”

雪嫣和素棋聽阿狸這麼說,都默默的收下。

三個人相處了大半年的時光,阿狸不像宮中其他妃嬪公主皇子皇孫,從沒有真的把素棋和雪嫣當作奴婢隨意使喚。她知道雪嫣聰明伶俐,又十分的上進,便讓她讀她房中的書,又給她分解書中的道理;她知道素棋樸實憨厚,但有時難免心思不靈活,就常常在她被掌事太監呵叱的時候解救她,又私底下給她許多寬慰。

情感就這樣一點一滴的積累起來,在彼此心中匯聚成一條清澈而悠長的涓涓溪流。如今,卻似乎到了要分別的時刻,雪嫣和素棋心中都堆滿了感激和不捨。

雪嫣的眼眶已經紅了,卻儘量控制著情緒說:“麗姑娘在辰國這王宮中住得不好嗎?為何要走?為何不留在辰國?”

阿狸喃喃的回答道:“我有我的使命要去完成,故而不能留在這裡。”

素棋已經有豆大的眼淚流了滿面,只得自已用袖口,在臉上拼命的抹。

阿狸見狀,一邊用絲帕幫她擦,一邊平靜的說:“你們不要傷心。我們還會再相見!”

素棋和雪嫣都抬起眼睛,望著阿狸問:“真的會有那樣一天嗎?”

阿狸笑著點了點頭,“那時候你們早已經不是今天的身份了。你們一個會是辰國的太后!一個會是辰國的太妃!”

雪嫣和素棋聽阿狸這麼說,兩個人都不禁愣住了,眼光飄向不知名的遠處,那裡閃耀著的勃勃生機與希望,正在向她們招手。

雪嫣和素棋都知道阿狸言必成讖,早就把她像神明一樣供奉在心裡。此刻,她倆終於雙雙跪伏在地上,對著她行了一個稽首大禮說:“姑娘的恩德,至姑娘所言那一日,必定報答!”

時間已經接近子時,雪嫣和素棋悄悄將偏門的門拴下了,又將門輕輕開了一條細縫。便自行退下了。

到了子時,門外傳來一聲貓叫,阿狸知道是南宮楚容到了,便往門外來。

從偏門出到殿外,南宮楚容便從包袱裡取了一件黑色的披風將阿狸嚴嚴實實的裹起來,然後帶著她從一條小路,穿過花園,繞開巡邏的禁衛,最終到了一處車轎前。

南宮楚容扶著阿狸登上馬車,自已也鑽了進去。兩人坐定,馬車便開始慢悠悠搖搖晃晃的行進了。

馬車走走停停,路上遇到幾次禁衛,駕車的隨從只要掏出腰牌亮一亮,這禁衛也就放行了。

過了一小會兒,馬車停了。阿狸以為已經出了宮門,開啟簾子下了車才發現還在宮裡,只是到了東宮門口,不知道南宮楚容意欲為何?

南宮楚容怕阿狸誤解,連忙解釋道:“我們不進去,就在此處,這車駕上,等到天亮以後再出去!”

阿狸瞬間明白了南宮楚容的用意。如果他們夜半出宮,又是太子車駕,除非有特別合理的理由,否則一旦被記住,事後查起來,難免留下破綻。他一定是已經有了出宮的由頭,這個由頭也必須天亮後用,才不引人懷疑。但一旦天亮,自已再想從慶儀殿出來,避人耳目的上這馬車,只怕就做不到了。所以才需要夜晚開始行動,卻要等到早上再出宮門。

南宮楚容觀阿狸的神色和緩,繼續解釋道:“因為戰亂,最近會畿城裡出現了一些從北邊逃過來的流民,且還有更多我辰國的流民在會畿城外聚集。故而我近來日日都要出宮去安置流民和巡防。每天天一亮便出宮,經常到了夜裡才回來。這車轎乾脆就日日停在東宮門口,以便我要走的時候,隨時便走了。”

阿狸點了點頭,終於知道了這“由頭”是什麼。不禁想,平時看不出,這南宮楚容原來倒是個心思細密的人。竟能安排的如此妥帖。這一點倒真不像辰王,空有一腔仁善心腸,處理起事情,卻經常想不到點子上。

兩個人都一夜未眠,此時都有些睏倦。南宮楚容更是好幾天沒有合過眼了,眼睛下面一片烏青。阿狸見到,也有些不忍,柔和的對他說:“現在時間還早,你先在轎內歇息一下吧?等天微亮了,我便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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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楚容難得見到阿狸語帶關切,心中一暖,突然拉起她的雙手,滿眼情深的問:“你可也知我心意?”

阿狸不說話,只是看著他懇切的眼睛。

南宮楚容以為阿狸還在介意“身份有別”這樣的事情,趕緊說:“我既然這樣問你,自是不介意你過去種種。阿麗,我母后確實因為你這“身份”,不允許我納了你。但你放心,我日後必定會好好勸服母后。最終我一定明媒正娶,迎接你入我東宮的大門!”

阿狸嘆了一口氣,將雙手從他掌中抽出來,對他說:“這件事你大可不必這樣費心。我並沒有你說的那些心思。也從未想過要入你東宮的大門!”

南宮楚容看阿狸的表情,又聽她這語氣——她雖然面色柔和,話卻說得十分有力。想想她平日的性情,自有一種傲骨凌霜的氣韻,自已怎麼可以口不擇言的就談到母后介意她“身份”這件事?八成是她聽了心裡不舒服,才這樣拒絕的吧……

暗自嘆了一口氣,南宮楚容想想這事,眼下無論自已說什麼也沒用,只有以後把這個問題徹底解決了,再來說話才有份量。他自已寬慰著自已——來日方長吧!遂不再多話,只乖乖如她所說,靠著車轎窗子的木框,迅速的就睡了過去……

過了兩個多時辰,天矇矇亮了起來。阿狸推一推將南宮楚容推醒。

南宮楚容總算是睡了一覺,精神也恢復了不少。叫醒簾子外面正靠著木欄睡覺的親隨,駕起車馬,便往西宮門去了。

到了宮門處,守門的侍衛果然對這幾日太子出行規律已然掌握,遠遠見到是太子車駕來了,乾脆連停也不用他們停,直接退立兩旁,放他們速速過去了。

到了街市上,阿狸終於可以掀開簾子,看車轎的外面——

到處都可以見到已經餓得精瘦的辰國百姓——老叟,孩童,男子,女子,各個都衣衫襤褸,面帶苦色,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在原本繁華的街市上。有些人身上還帶著傷,走著走著,直接就歪倒在路旁,除了家人,也不見有人去攙扶。很多人這樣的人倒下了,就再也站起不來了……

這幅悲慘的畫面,讓阿狸頭一次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什麼叫“苦痛人間”,也更加堅定了她想要救世,而不是滅世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