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越過山頭,從東方高高升起到半空的時候,阿狸終於醒了。
她撐開沉重的眼瞼,第一件事就是低頭看了看自已的雙手,又轉了轉手臂——哦!一顆心放下了,它們還在!
無錯書吧她靠在石洞的牆壁上半坐起來,看見軒轅瑞睡倒在不遠處。那殷紅殷紅的東西是什麼?挪過去仔細檢視,原來是血!他流血了!流了那麼多,幾乎染紅了半邊衣裳!因為流了太多的血,他一張俊俏而微微泛紅的臉上,一雙眉頭緊鎖,咬著牙關,臉上全都是汗,非常不舒服的模樣。她輕輕推了推他,發現沒什麼反應。
阿狸的鼻頭酸了,眼睛紅了,開始哇哇大哭。哭著哭著,改成了一下一下的抽泣,用手背抹一下眼淚,努力平復了一下自已的情緒,她小心翼翼的用手探探他的額頭——他的額頭很燙,全身發著高熱,應該是感覺到冷,蜷縮著身子,雙臂環胸,微微的抖動。阿狸總覺得自已好像曾經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十分知道怎麼處理。
這個時候就應該要找些東西給他取暖,還要幫他降溫。見他身旁有個包袱,阿狸在包袱裡翻了翻,翻出一件披風一條汗巾。她用汗巾給瑞抹乾淨臉上的汗,又取出一件披風,蓋在他的身上。呆呆的坐在瑞的身邊,等待他醒轉後,好來和她說話。
左等右等——看著地面上太陽的光斑從這處移到那處,看著洞中光線漸漸的變暗,也沒有看到瑞甦醒過來。只是覺得他的呼吸應該平順了一些,更像是睡著了。
阿狸的眼淚已經幹了,在臉上留下數道乾涸的淚痕,她也已經閒不住,好奇心又佔了上風,她起身在洞中四處溜達,檢視。
這洞真是好玩兒!原來這麼大,還是個大洞套小洞的連環洞。她走走逛逛,發現不同的洞穴有不同用途,有的洞穴裡備了糧米油鹽鍋碗瓢盆,有的則備有恭桶;有的放置了一些火燭柴草,還有的擺了一些盆子,裡面還種了些蔬菜。
有一個洞穴裡,不知是天然的還是人為的,滿地種著一種不知名的香氣四溢的花兒;還有一個洞穴,像是一個大坑,兩三人寬的洞口,不知有多深,有一條繩子編的梯子,掛在旁邊的石柱上,垂向洞裡的深處,供人出入,阿狸向下探了探頭,只見下面黑乎乎的一片,實在是有點駭人。
阿狸在某一處洞穴,找到一鼎很大的水翁,裡面盛著的清水因為太多已經微微撲了出來。原來這洞中石壁上居然有幾縷山泉水順著石壁往下流,有人擷取其中一段清泉,用半截竹子把清泉和水翁連線起來,這流下來的清泉水,自然就流進了翁中。
阿狸從翁中取了一瓢水,自已先喝了幾口,泉水清冽甘甜,緩解了她乾燥異常的口舌。然後她又重新取了一瓢水,溼了汗巾,回到軒轅瑞身邊,把這條被冰涼泉水浸透的汗巾敷在軒轅瑞的額頭上,又用水瓢中剩下的清水一點點灌進他的口中。軒轅瑞感受到清泉的甘冽,恢復了一點意識,對著阿狸十分虛弱的冒出了一個字:“水。” 阿狸見軒轅瑞醒了,很是欣喜,趕緊又去取了一大瓢,軒轅瑞也全喝了。但一喝完,他又閉起眼睛昏睡了過去。
阿狸遺憾的想,又沒法和他說話了!
重新用清泉水幫軒轅瑞換了一次頭上的溼汗巾,看到他臉色又和緩了不少,發現自已的肚子早已經餓癟了。眼見著太陽已經落山,阿狸開始生火造飯。可能是因為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有點手忙腳亂。在其它處的洞中拿出火摺子和柴草,學著之前阿木汗生火的樣子,折騰了大半天,才把火點著,又被煙嗆到,不停咳嗽。終於火升起來了,把鍋也架好,裡面放上大米清水,把鍋蓋蓋上,繼續等待。
在這等待飯熟的過程裡,她跑過去躺在軒轅瑞的身邊。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已想要這麼做,好像就是一種自然而然的依賴,好像就是想要多看他兩眼,好像就是想要多照顧他一下。
他的額頭不那麼燙了,可是似乎做起了噩夢,嘴裡含含糊糊的嘟囔,“阿姐,你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他似乎冷得渾身打抖嗦,自已曲起身體環抱自已,“阿姐,我好冷。你抱抱我,我好怕!”
阿狸聽到這樣的囈語,本能的用雙手摟緊他,用身體依偎著給他取暖,還用手輕輕拍他的背,“不怕!不怕!”。
這兩聲“不怕”像一句咒語,舒展了軒轅瑞的眉頭,還讓他的嘴角隱隱有了些幸福的笑意。他伸出雙手,也把阿狸摟住,又把自已的頭埋進她的頸窩裡,貪婪的吸吮她脖頸處的絲絲香氣,就像小的時候,他常對阿姐撒嬌時做的那樣。
阿狸的心砰砰砰的亂跳,但她還不能完全理解男女之間的這種微妙的情緒,只覺得自已的全部血液都湧入了心臟,又湧上了頭頂,造成一種讓人臉紅心跳的美好的暈眩。她閉起眼睛,享受這相依相偎的一刻。慢慢地慢慢地,竟然又進入了夢鄉。
又過了一會兒,她醒了。再次睜開眼睛,近在咫尺處的略上方,瑞正笑意盈盈的看著她。他們仍然互相擁抱著對方,只是此時已經改成了她把自已的頭枕在他的頸窩處。
看到瑞已經醒轉,阿狸有一種特別簡單的開心——她又可以和他說話了!她揉了揉迷濛的眼睛,雙手輕輕抵住他的胸口,略微撐開兩人的距離,以便能和過於貼近的這張臉有一個合適的對話距離,“你醒了?”兩個人幾乎同時說。
此時儘管瑞很虛弱,他還是恢復了自已那種愛挑逗和調侃人的毛病,“小狸貓,你跟我說說,你是怎麼又把自已的臉弄花的?”
她的臉很花嗎?她不解的眨眨眼睛。只見軒轅瑞伸出一隻手,輕輕溫柔地幫她把臉上的黑灰擦掉,“你莫不是生火做飯的時候把自已也扔進火堆裡烤了吧?”
她卻一點兒也不關心自已的臉,只一副抱怨似的模樣對瑞說:“你流了好多血!又睡了好久!我真擔心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嗯!”,瑞肯定的點點頭,“一醒過來,真餓啊!也不知道在我昏睡的時候,有沒有善心人給我做了飯?”,瑞已經聞到了飯香,故意逗她。
“有!我做了粥!”,阿狸勤快地起身,回到火堆處。火已經熄滅了,燒成了草木灰的木炭裡還有點點的星火,微微冒著些餘熱。鍋裡面的粥也還是熱的,阿狸趕緊盛了一碗熱粥,端到瑞的跟前。
瑞一副體力不支,完全抬不起手的模樣,卻有些霸道的說:“你餵我!”
阿狸乖乖地拿起木勺,一勺一勺的把粥喂到瑞的嘴裡。等到瑞喝完了,怕他一碗粥不夠,問:“你還要嗎?”
“嗯!我還要!”,瑞十分滿足地注視著阿狸去鍋邊又盛了大大的一碗,走回來又一勺一勺的喂他。這一碗喝完,阿狸又問,“還要嗎?”,瑞說:“還要!”,阿狸只好又去盛了一碗,再喝完——瑞不等阿狸問,就繼續說:“我還要!”。
一碗接一碗,瑞最後一共喝了五碗,才終於停下了。
這時,阿狸才想起自已還沒有喝粥,於是又盛了一碗粥給自已,剛放到嘴裡喝了兩口,就吐出來了。這米居然還有點夾生,真不知瑞剛才是怎麼喝了這麼多的!
有總比沒有強,阿狸訕訕的把粥還是喝完了,畢竟已經餓了一天。實在不想再耽誤時間重新生火做飯了。
喝完了粥,瑞又有了新的要求。他對阿狸說:“你幫我清理一下傷口,然後再重新包紮一下。”
阿狸沒有二話,將瑞上半身的衣物都慢慢退解下來,把他身上的裹簾一條條的揭開,才看到裡面觸目驚心的傷口,還在滋滋地往外滲血。兩隻眼眶裡頓時蓄滿了淚水。
瑞的傷口看著觸目驚心,但其實對於習武的他來說,並不算太重。只是他自幼錦衣玉食,生活在宮裡,沒什麼機會受傷,這次倒也算是頭一遭。原本他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指揮著阿狸忙這忙那,只是因為平素被人伺候慣了,而且也十分享受阿狸照顧自已。如今看她真的為自已動容落淚,又有些不忍,趕忙說,“我沒事的,這些傷用不了幾天就會痊癒。” 怕她看見自已的傷口難過,拉了拉衣襟,把傷口又用外袍遮住了。
阿狸用手擦一擦眼淚,默默地去打來一盆水,輕輕把瑞重新披上的外袍又退下,用汗巾非常小心仔細的把傷口周遭和邊緣處的血汙一點點清理乾淨,又在瑞的指揮下把他的中衣全部撕成布條用來重新包紮傷口,最後從包裹裡拿了新的中衣給他換上。
待一切收拾妥當,阿狸和瑞又重新躺倒在草墊上,阿狸想像剛才一樣抱著瑞,但又怕弄疼他的傷口,只好耍賴一樣的抱著他一條胳膊,好奇的問道:“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為什麼受了傷?”
瑞嘆了一口氣,狡黠的說:“還不是為了保護你這隻小狸貓!你昏迷後,我們與那白狼老兒又纏鬥了好久,好不容易鬥贏了,又來了暗衛圍攻我們,我眼見著有幾隻飛鏢衝你而來,只好以身相護。我可是拼了性命才救下你。哎呀!好疼!”,說著,故意捂著一處傷口,作出痛苦萬分的模樣。
這話半真半假,阿狸卻不知道。只覺得一股像是感激但更像是歡喜的情緒充滿著心頭,聽他叫傷口疼,又無比心疼,關切地說,“你快不要動。小心動到了傷口。”
瑞這時卻又想逗弄阿狸,對她說,“我這腿也不太舒服,你過來幫我揉一揉。”
阿狸十分聽話,挪近一些,側著身給瑞揉腿 。一邊揉一邊問道。“昨天這個老頭兒為什麼要抓我?”
這個問題倒是把瑞難住了。一是這些神話預言對他來說都是一些傳說故事,他並不是那麼相信眼前這個少女憑一已之力有什麼改天換地的能力,二是他怕阿狸知道了真相,真的決定自已要去完成這個神使的使命,也許就會離他而去,但最重要的,這個事情太過複雜,阿狸顯得有點心智不全的樣子,她真的能明白麼?實在也是懶得在這種事上費那麼多口舌,他含含糊糊的搪塞說:“我哪裡能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沒有我,你昨天就算不喪命,也要斷胳膊斷腿。救命之恩,你可要好好報答我!”
阿狸初經世事,有一種特別的單純,更何況她原本就對昨天的情況一點兒也不明白,對這種搪塞之詞,自然也不多心,只一心覺得自已應該要好好抱恩,“好!我答應你!你想我怎麼報答你?”
瑞眼珠一轉,說道:“這第一,你這幾日要好好照顧我,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這樣我才好的快些。”
阿狸心想,本來他不說,自已也是打算好好照顧他的,這個事情簡單,“你放心!你既然救了我,我也一定好好照顧你!”
“第二,等我們離開這座山洞以後,無論我去哪裡,你都要跟著我,沒有我的允許,不能輕易離開我。”
阿狸想,這樣豈不是能夠日日見到他,日日和他說話,日日和他相擁而眠?這有什麼問題呢?自已開心還來不及!趕緊點頭答應。
“第三,你既然跟著我,就得服從我,不能違揹我的命令。”
這時阿狸有點猶豫,瑞十分狡猾的說,“我這也是為你好。你沒了記憶,這世間很多事情你肯定既不瞭解,又不懂如何應對。讓你聽我的,其實也是為了保護你。”
阿狸覺得哪裡不太對,又想不清楚,覺得這好像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要求,也答應了下來。
瑞看阿狸居然這麼痛快就都應允了,反而怕她日後要反悔,笑嘻嘻地補充道:“這三條,你既然答應了,就不得反悔。如若反悔,我可不會輕易饒了你。”
只見阿狸毫無心機,傻呵呵地說:“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