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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死訊

宗穆告訴阿狸,阿木汗要回到辛國去了,阿狸覺得這個訊息並不意外,卻有些突然。

在她曾經的預知裡,阿木汗最終的確是要回到辛國去的,可是不應該是在此時此刻。所有的預知都已經混亂不清,真偽難辨了。

阿狸沒有想到,阿木汗臨走之前,會懇請歷王讓他能來看望她,興許是顧著曾經阿狸一路照料了瑞和阿木汗的情誼,歷王居然也點頭了。

阿木汗還是和幼時一樣,顯得那樣寡言和靦腆,但他長大了,所有的寡言都更像是內斂和成熟。阿木汗和瑞不同,瑞堅決的牴觸著阿狸就是南宮酈的任何可能性。但阿木汗卻在心裡暗暗想,要是阿狸和南宮酈是同一個人就好了。離開之前,他迫切的想要知道這個真相。

綴雲殿仍舊是那個綴雲殿,古樹也仍舊是那棵古樹。走進閣中,那雲紋窗欞,那紫檀美人榻上紅錦面的方枕,以及那斜靠在方枕上正用複雜眼神看著他的人……一切是那麼熟悉,什麼都像是沒有變——可難道竟然她卻不是那個人嗎?

阿狸再次見到成人後的阿木汗,既欣慰又歡喜,可想到他不久就要離開這裡,也許永遠都不會再見,又平添了許多傷感。她不知道自已該說什麼,趕緊從美人榻上起身,出去給阿木汗沏茶。

阿木汗坐在美人榻的一側,軟榻上的紫檀棋盤邊擺著一本棋譜,棋盤上黑白棋子零星分散在棋盤上,顯然他未進來之前,她正在打譜。阿木汗看著棋譜和棋盤微微怔忪——他想起曾經酈阿姐也是這樣坐在這個木畫紫檀的棋盤前,一手舉著棋譜,一手落子打譜……

阿狸沏了茶回來,親自斟好一杯茶,遞到阿木汗手裡,阿木汗一瞥眼便看見她微微裸露的手腕處有一道橫著的疤痕。見到這個疤痕的阿木汗,腦中又浮現起曾經酈阿姐為他和瑞割腕放血療毒的情景,他心中激盪,竟然把茶也灑出來了一些,他熱切地抬起眼睛問:“你……你就是酈阿姐吧?”

阿狸的身子一震,眼神很快閃爍了一下,隨即恢復平靜,對阿木汗說:“我就是阿狸。不是南宮酈,她和我長得有那麼像嗎?為何人人都要說我是她……”

阿木汗不相信,可惜他並沒有什麼其它的方式驗證了。

阿狸坐好在榻的另一側,假裝自已只是阿狸般問阿木汗:“我記得上次見你還是在清陽山天機閣上,你今日為何來找我?可是有什麼事?”

阿木汗低聲說:“我要回去辛國了,想著來和……酈阿姐告別。”

阿狸嘴角咧出一個笑,眼裡卻全無笑意,繼續偽裝道:“我真的不是南宮酈……。”,為了轉移話題,又趕緊問:“你為什麼突然要去辛國了?”

阿木汗低著頭回答:“合不勒汗死後這數年間,日族日漸衰落,他的子嗣也已經被人殺害了,辛國這幾年要變天,歷王說讓我回去爭奪汗位,他會在背後支援我……”

阿木汗說完這話,等了一下,卻沒有聽到阿狸接話說一個字,他不免抬起頭,看到阿狸驚訝的睜大了眼睛,淚水滾滾而落,她的嘴唇不停翕動,手也在發抖,好像受到了什麼天大的打擊。阿木汗吃了一驚,以為阿狸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阿狸卻突然扶著他的雙臂問:“你……你剛才說什麼?你說誰死了?”

阿木汗帶著滿臉狐疑說:“辛國的合不勒汗王,大概兩年多以前,他死了……你……你怎麼了?”

阿木汗看到阿狸緊緊捂著自已的胸口,臉色突然煞白,大口的喘氣。他趕緊就要喚人,剛說了一個來人的“來”字,阿狸拉著他的雙臂猛搖著頭,淚眼滂沱,她說:“你先告訴我,他是怎麼死的?”

看到阿狸如此急切又哀傷的眼神,阿木汗只好先回答她的問題:“具體的我也不十分清楚。只是聽說幾個大諾顏與他早有不和,他不知道為什麼對他們提出的所有襲擊他族部落的提議都提不起興趣,只想偏安在日族。後來便聽說他崩逝的訊息。阿狸……阿狸……”

阿木汗說到這裡,阿狸已經暈過去了。他趕緊喊人,宮娥的腳步比姜嬤嬤快些,先進了殿閣,看到阿狸暈倒了,雖然有點擔憂倒也不太著急,姜嬤嬤趕來,阿木汗大聲說:“嬤嬤,她暈倒了!你們快去請太醫!”,姜嬤嬤使勁推了小宮娥一把,“還愣著做什麼!去請御醫啊!再不仔細!我必定要去歷王那裡,讓他把你們都逐出宮去!”。宮娥這才趕緊跑出去喚太醫。

阿木汗抱起阿狸,和姜嬤嬤一起將她放置在了內殿的榻上,姜嬤嬤問阿木汗:“娘娘她怎麼了?”

阿木汗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和她說起辛國汗王去世的訊息,她便突然如此了……莫非……他們相識?”

姜嬤嬤嘆口氣道;“娘娘當年隨陛下去了辛國,與辛國的汗王相識也不稀奇。”

“嬤嬤,你也懷疑阿狸就是酈阿姐?”,阿木汗問。

姜嬤嬤看了阿木汗一眼,緩緩說:“老奴並沒有這麼懷疑過……”

阿木汗剛遺憾地嘆了一口氣,卻聽到姜嬤嬤繼續說:“老奴第一眼看清她時,便知道她就是酈娘娘啊!你們竟然不知道?”

阿木汗圓睜了雙眼,張著嘴說不出話來了。雖然他心中也疑惑她也許就是酈阿姐,但真的從旁人嘴裡再證實一遍的時候,他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

還沒等到御醫來,阿狸已經醒了,她醒過來看了一眼滿臉關切看著她的阿木汗和姜嬤嬤,聽到阿木汗說:“酈阿姐,你醒啦!你覺得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阿狸的眼睛裡瞬間又蓄滿了淚水,沿著眼角靜靜流淌,她說:“我是阿狸……不是酈阿姐。”

阿木汗也抹了一把眼睛,將那兩滴淚水抹乾,把剩下的淚水強逼了回去,堅定的說:“你別騙我了。我已經知道了!我剛才看到你手腕的傷疤就知道了。我現在便回去告訴瑞。讓他來看你!”

阿木汗轉身要走,阿狸支稜起身體,趕緊抓住他一條手臂,她說:“你答應我,永遠不要告訴他,我就是南宮酈!”

姜嬤嬤並不知道阿狸和瑞之間種種,在旁邊勸道住:“娘娘,瑞殿下他一直在找你啊!你好不容易回來了,為何不讓他知曉?”

阿狸悽然看著姜嬤嬤說:“嬤嬤,你能不能先出去,我有幾句話想要單獨和阿木汗說。

姜嬤嬤用手擦著眼淚,慢慢退出去了。

阿狸讓阿木汗坐在她的榻邊,阿木汗像幼時一樣,乖巧的坐好,阿狸伸手摩挲著他的肩膀和手臂,一邊流淚一邊笑著說:“阿木汗,你長大了!比小時候高多了,也壯實多了!你可成親了?有沒有心上人?”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阿木汗努力控制,眼淚卻還是忍不住的流了下來,“酈阿姐,我這些年都努力練功,沒有想過這些。”

阿狸又用手摩挲著他的頭髮,“回辛國去以後,找一個心愛的姑娘,把她娶回家,和她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不要再去想爭奪汗位的事情!我不想有一天,看到你也死在陰謀裡,或者戰場上!”

阿木汗看著阿狸:“酈阿姐,我……我做不到!我兒時就立誓要做草原上的巴圖魯,要成為汗王。我被送到沛國做質子,以為這個夢想再也實現不了了。沒想到,老天竟然給了我一次機會,我不能錯過!”

阿狸默然,過了一會兒,才微微點了點頭。

阿木汗問:“酈阿姐,你為什麼不讓我告訴瑞你是誰呢?”

阿狸說:“也許有一天,等你有了心愛的姑娘,你就能體會了。我只能說,我不想讓瑞在糾結和痛苦中度過一生,你如果真的設身處地為他著想,便不要把我是南宮酈這件事說出來。我是南宮酈沒錯,但我也是你們在清陽山山洞中保護起來的阿狸。我沒法和你解釋為什麼會是這樣,但你要相信我,你把這件事告訴瑞,對他只有傷害,沒有好處!”

阿木汗聽得愣了,在他眼裡,南宮酈和阿狸儘管相貌一樣,但他完全沒法把這兩個人拼成一個人。

但如若真是這樣,他便明白了。他點頭答應了阿狸。

御醫來了,阿木汗也要走了,臨別前,阿狸對阿木汗說:“阿木汗……你會成為汗王的,如果預知還準確的話。我希望它準確。”

阿木汗最後望了阿狸一眼,轉身出殿閣去了。

阿狸說自已沒事,把御醫也攆走了。殿閣裡終於只剩下她一個人,她靜靜躺在榻上,先是無聲的流淚,過了一會兒,漸漸哭出了聲音,又過了一會兒,她終於哭得撕心裂肺。

宮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姜嬤嬤也不知道,但她阻止了宮娥進去探詢。也許她太苦了,就讓她痛快的哭一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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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大雪紛飛,幾片堅持在樹枝上不肯掉落的枯葉先是在風中瑟瑟發抖,後來終於被積雪一壓,迅速落到了地上。

阿狸從來沒有來過芳仁殿,這麼多年以來,這是她頭一次踏足這裡,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已想來幹嘛?娜仁並不喜歡她,所以即便她來找她,也不一定能從娜仁口中知道什麼。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她只是想和這宮裡唯一一個熟悉合不勒的人說幾句話,她只是想從另一個人嘴裡再聽到他的名字……

芳仁殿裡一片死寂,好像一個人也沒有似的。阿狸納悶兒,娜仁在哪裡?怎麼連宮娥太監也沒看到人影?她從芳仁殿走出來,總算遇到一個宮婢,她問她,娜仁太妃可還在芳仁殿?

宮婢鄙夷的冷笑了一聲,“什麼娜仁太妃?她毒害先王,已經被關押候斬了。”,宮婢說完這句話就走了,留下一臉茫然的阿狸。

阿狸又回到綴雲殿,讓姜嬤嬤找來宗穆,她問宗穆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娜仁突然就被關起來了?宗穆告訴阿狸,歷王的幾個兄弟背地裡聯合著一眾大臣突然發難,在朝堂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兒說坊間傳言,先王是被太妃娜仁毒殺,而不是突然染病。又有人獻上了證據,正是在娜仁的花房中尋到的一種毒草,製成毒藥後服用,只要人稍稍興奮,便會心臟絞痛難忍,隨即斃命。

此毒雖奇,御醫一般驗不出來是中毒,但中毒者嘴唇微微青紫,眼內則會出現黑色的斑點,如果仔細檢視,仍然會有蛛絲馬跡。臣子要求歷王嚴查嚴辦,說此事已經沸沸揚揚,傳遍宮內宮外,又含沙射影地提到歷王與娜仁太妃的關係,言外之意,若是歷王有意包庇,便是同謀!歷王只好同意先把娜仁關押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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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們又要求三司會審,為了顯示守正不阿,這主審官也需另外指定人選。謀害先王罪名甚大,若是有幕後之人,務必要將此人揭露個徹底!

朝堂百官、天下百姓、悠悠眾口,歷王要避嫌自證其身,徹底撇清與此事關係,也只能應允。

三法司立刻提審了當時寶船上親歷之人。除了歷王以外,娜仁,御醫、陳吉、及寶船上其他人等,都被關押,審問了一通。主審官先審問了御醫,當時先王駕崩時,他曾在寶船上驗過先王屍身,御醫承認當時先王確實嘴唇青紫,眼內有黑斑,但因為沒有驗出什麼毒,自已的判斷是突發心疾而亡。

緊接著娜仁和陳吉都被分別提審,兩人起初都拒不承認。主審官便開始給兩人上刑,娜仁依舊不改口,但陳吉改口了,說先帝是娜仁所毒害。主審官再回頭將人證物證擺在娜仁面前,娜仁冷笑著承認了。主審官問她幕後主使,她說:“沒有主使,只是我一人所為。我愛慕歷王已久,又深恨先王未將我立為王后,所以把他殺了。”

陳吉第一天指控了娜仁,簽字畫押了供狀,怕後續再有刑訊加身,想想自已恐怕也沒什麼活路,當晚便在獄中自盡而亡。

主審官又在娜仁身上施了很多重刑,但她一直也未再改口,最後只能以娜仁獨自一人毒殺先王結案,她在供狀上籤了字畫了押。大臣們說此等毒婦,應判斬立決,歷王擺了擺手,只淡淡說:“明年秋後問斬。”

阿狸聽宗穆說完,她沉吟了片刻,懇求宗穆道:“我想去見一面娜仁,宗穆,看在我曾經在洪水時救過你一命,你幫我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