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如墨,但好在明月當空,照亮了去路。多虧阿狸早先在清陽山住了半年,把這幾個山頭摸得滾瓜爛熟,如今抬頭望月,看看月亮星辰的位置,就能大概辨認出方向,她一路沿著東山山腰橫穿而過,終於到了北山。
阿狸珍珠白的羅裙上一滴水也沒有,身體也被一直在活動著的自已煨乾。到了北山,阿狸剛鬆了一口氣,找到大路準備下山去沛國行宮,卻聽到馬蹄聲,隱隱又見到火把,衝著自已的方向而來。不敢確定這是哪一路的人馬,悄悄又躲回了林中,貓進草叢,暗自觀察。
這一路人馬在附近停住,和大路上另一側奔襲而來的人匯合在一起,阿狸定睛一看,正是辰國的侍衛和阿松秦禹等人,秦禹問侍衛可有見到阿狸?沿大陸兩端而來的侍衛們都紛紛搖頭,秦禹吩咐道:“她必定會回到沛國行宮,我們只要把守好去往行宮各處的路口要道,一定能遇到她!”,之後秦禹一邊分派人手往不同方向去把守路口,一邊又領著人沿著各處大路小徑繼續搜尋阿狸。
阿狸藏在暗處聽到剛才秦禹的話,想了想,決定先不回行宮,乾脆先上山去天機閣,在那裡躲上幾天,找到森格,再想辦法吧。主意已定,她舍了全部大路小路,只在林間穿梭。
在林間走著走著,阿狸突然感覺這景象似曾相識,她想起自已的夢,那時紫霄一直在前方指路,她不自覺的順著紫霄指的路走,覺得紫霄所指之處才是她該去的地方,背後有“嗖嗖嗖”的聲響不絕,阿狸知道後面有人來追,卻看不見人影,她只得奮力奔跑出樹林,到了一方開闊之地,身前是萬丈懸崖,她轉過身,身後有一隊黑衣蒙面的暗衛手中握著刀也從林中躥出,逐漸逼向她,她一邊倒退,一邊默默摘下了手中吊著金墜子的鐲子,到了崖邊,將鐲子扔了下去。
幾個暗衛撲上來用刀砍她,又有幾枚暗器襲來,她用兩隻手臂一擋,竟然擋住了進攻,暗器打在她身上,也直接頹然落地,阿狸毫髮無損!阿狸自已和暗衛都倍感詫異。就在彼此都在吃驚發愣間不容髮的時間裡,又有十來名暗衛從林中躥出,這次卻是攻擊向前面先到的暗衛,兩邊暗衛幾乎穿得一模一樣,都是黑衣黑褲黑鞋黑襪黑頭巾黑麵巾,你攻我伐的打將了一陣,由於穿著太過相似,竟然漸漸地互相都不確定打的是敵人還是自已人了。只聽這時有一個暗衛喊了一句:“是自已人的都把右手袖口擼起”。
暗夜中,一模一樣的穿著,雖然看不清面目,但同袍的聲音卻十分清晰可以辨認,只見紛紛有人捲起了右手袖口,這一回兩邊人馬都可以分得清敵我了,戰鬥又迅速展開,叮叮咣咣,刀劍暗器聲不絕於耳,阿狸在崖邊看著,兩邊人數和戰力都勢均力敵,分不出上下。
正在此時,林中點點火把在樹林的掩映之中忽明忽暗,馬蹄聲逐漸接近。東方破曉,天色微明,阿狸遠遠看見來人,心中驚喜,原來竟是歷王帶著侍衛趕來。歷王也一眼看見阿狸立在懸崖邊,直接拔刀策馬向她奔來。
歷王所帶侍衛眾多,已經將這崖邊團團圍堵,卷著袖子的暗衛們大聲招呼了一句:“陛下,殺那些沒捲袖子的!”,歷王卻吩咐道:“留幾個活口!”這一句話說完,已經有侍衛上前加入戰團,不一會兒,沒捲袖子的暗衛不是被殺死,就是受了傷,眾人七手八腳忙著將他們捆綁起來,按伏在地,但這些暗衛顯然也都是死士,凡是被俘的人都狠狠咬了藏在自已口中的藥丸,紛紛自盡了。侍衛們只能一個一個翻驗人臉和搜身,看看還能不能找到蛛絲馬跡。
歷王已經下了馬,來到阿狸身邊,阿狸激動得流下了淚水,上前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把自已掛在了他身上,歷王輕輕撫著她的背說:“阿狸別怕,我來救你了。”
阿狸趴在歷王肩頭,又欣慰又甜蜜,滿臉又是眼淚又是笑,抬眼看見歷王背後,兩個捲袖的暗衛,一前一後,緩步向他們走來,她放開歷王,對他說:“有暗衛來向你稟報”。
歷王還沒來得及轉身,突然看見阿狸眼睛睜大,瞳孔縮緊——他背後兩個暗衛,一個高舉起短刀,一個橫握著暗器,同時出手,阿狸來不及思索,用盡力氣一把推開歷王,歷王摔倒在側,刀和暗器都招呼在了阿狸身上,但卻傷不了她,暗衛顯然剛才也有了經驗,刀砍的同時,急急伸出腳一踢,將阿狸仰面踢落了山崖,歷王急忙伸手,抓了個空,只聽見阿狸一邊驚慌的對著空氣划動手臂雙腳,沒入層層雲靄,一邊大喊了一句:“阿歷!等我!”。
兩個暗衛此時已經被衝上來的侍衛們亂劍捅死。歷王悲痛難抑,全都化作了對兇手的憤怒,看到他們已經軟軟倒下,尤不解恨,又拿起刀將他們狠狠劈成肉塊,同時對侍衛們下令——去山下搜!
**********
斗轉星移,跳丸日月。歷王心中一直在回憶阿狸說的那句“等我”,是什麼意思?時間已經又過去了數年,他等來等去,依舊沒有等到他的阿狸。清陽山的風景依舊,只是伊人已經不在。
這一天,正是七國公曆萬年的正月二十六,往年此時,各國君王的滷薄早已經出發啟程,離開琅仙島,偏偏這一年,百年難見的颱風在環海上四處肆虐,一刮竟然颳了十天也未停。七國沒有一支船隊能夠離開。當然,即便沒有這暴風雨,各國也都暗自在較勁兒,這神使的下落還未明,任何一支隊伍都不想輕易離開琅仙島,彷彿誰先主動要走了,誰就承認擄走了神使!
風驟雨急,陰雲密佈,突然中山的山頂上,直直垂下來一道白光,儘管一閃而逝,但晃眼的強光破雲而出,很多恰巧在戶外的人還是看見了——雖然看著不像,但都疑惑這是不是一道閃電?
閃光過後,烏雲盡散,風瞬間就停了,天空突然就晴朗起來,一道異常巨大的彩虹出現在中山的山頂峰,橫貫天空。各國眾人不免紛紛走出閣外,抬頭欣賞這雨後瑰麗的奇景。
天機閣上此時派出了七隻信鴿,七隻信鴿向著七個不同的方向飛去。過了一會兒,七國君王就都收到了閣主紫霄傳遞給各國的訊息,只見紙條上寫著一行字:神使自天而降於中山頂峰。”
一時間七國行宮都是人喧馬嘶,君王們都急忙呼喚侍衛,騎上快馬,往中山山頂而來。
除了七國國君,紫霄又單獨給軒轅瑞也派了一隻信鴿,軒轅瑞和阿木汗收到信,開啟一一塊兒看,裡面寫著:“依約十日後奉還阿狸在中山山頂。”
軒轅瑞當初也沒想到,自已居然十天都沒能出琅仙島,可這紫霄此時將阿狸還回來,究竟是什麼意思呢?他到底還打算不打算將阿狸送出島去?瑞一時想不明白,只覺得已經十日未見阿狸,想念之心甚切,如果紫霄不願意相助將她暗渡環海,自已也只能先將阿狸帶回,再慢慢想辦法。
瑞和阿木汗出了殿閣,一路往馬廄來解馬,正好看到歷王帶著侍衛策馬而去,他和阿木汗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歷王神色匆忙是去往何處?兩人解馬上馬,一路跟在了歷王后面。走著走著,逐漸發現歷王所去的方向竟然也是中山,一種不好的預感盤亙在瑞的心頭。他和阿木汗又急拍了兩下馬,緊緊跟上歷王隊伍,卻也不敢輕易越過他,歷王發現有人跟隨,回頭看到是瑞和阿木汗,雖然有些疑惑,但此刻也不想停下詢問,仍然策馬疾走,一行人向著那巨大的彩虹下奔去。
歷王、辰王、宋王的行宮,距離中山的距離最近,三路人馬幾乎同時到達了山頂。此刻已是碧空如洗,陽光普照,頭頂上巨大的彩虹還未消失,如同一座七色琉璃的彩橋,給這神聖的山頂峰又增添了一抹夢幻般的光輝。
清陽山中山頂峰處的最中間是一座白玉祭臺,祭臺四周有八根神柱,神柱上面繪製的是上古眾神造人,育人,開啟過去未來,阻止災害,治病救人,及福澤萬物萬民的繁華景象。儘管歷經了千萬年歲月,祭臺依舊如新,纖塵不染。為了表示對上古眾神的尊敬,這座祭臺沒有任何一國的國君可以啟用。
正值正午,陽光灑滿祭臺中央,八根神柱的影子縮到了最短,幾乎和神柱融為一體。在這寂然明朗的天地之間,白玉祭壇之上,靜靜躺著一個珍珠白羅袍的女子。歷王、辰王、宋王等一眾人此刻都疾步向前,從不同方向迅速接近了祭臺。聚攏過來的人眾多,卻幾乎沒有聲音,天地間一片安靜。
軒轅歷已經看清了白衣女子的臉龐,只是仍然有些不敢相信,疑在夢中。一群人沒有一個人此刻敢將雙腳踏到祭臺上去,這會褻瀆神明。眾人都只能靜靜的圍著祭臺。不多時,七國人馬齊聚,祭臺周圍開始喧鬧起來。
七國的君王們圍成一個圈,分別是——沛國的歷王,辰國的容王,紀國的越太后和秦禹,祁國的康王,宋國的滄王,閩國的太子永彥,還有辛國月星兩族的涅赤和阿布都拉。各自的侍衛們都立在自家君王的背後,各個都把手按在了佩刀佩劍上,謹慎地盯著兩邊其它兩國侍衛的動靜。七國對神使都是一臉勢在必得的樣子,卻各有各的說法和原因。
歷王先道:“神使正是本王原配王后南宮酈!已經失蹤了多時,請各位允許我將她帶回沛國。”
閩太子永彥卻說:“既然是神使,便不是一國一家所有,憑何便讓歷王帶走?”,各王都在一旁點頭。
楚容補充道:“雖是歷王原配,但也是我辰國王妹,要是非要攀親帶故才能帶走,那麼本王也是有資格帶走她的。”
宋王此時冷笑一下,“神使就是神使,跟誰也沒必要沾親!”
阿布都拉此時哈哈大笑,狂放不羈地說:“按我們辛國的習俗規矩,誰搶到就算誰的!”
此話一出,只聽到拔刀之聲不絕於耳,各國侍衛們已經互相刀劍相向,七國國君們則紛紛將手握在了佩刀刀柄。
無錯書吧祁王一向膽小,越太后又是女子,一直聽著,都沒有輕易出聲。
正在劍拔弩張,屏氣凝神,萬籟俱寂之時,眾人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童稚的聲音:“你們何不等一等,問問她本人的意見?”
所有人都往聲音來的方向看,只見一個道童模樣的人悄然立在不遠處。因為天機閣中人極少拋頭露面,一時之間,很多人沒有反應過來這個道童是誰?
歷王卻眯起了雙眼,仔細看了看紫霄——看他大約十歲左右模樣,一雙眼睛和臉型都像極了阿狸,心中大概對他的身份已經有了猜測。
道童手中持著代表天機閣閣主身份的一柄拂塵,緩緩向著七國國君走來,侍衛們雖然不知道這個小道童的身份,但卻懾於他身上一種飄然出眾,傲凌九天的氣質,默默讓出了一條路。紫霄走到七王面前,施了禮,道明瞭自已身份,“小道道號紫霄,乃是天機閣新一任的閣主,今日神使降世,我知這謁神峰上必有事端,特來調停。”
天機閣超然獨立世外,歷代閣主更是不怒自威。雖然眼下這個小道童看上去年紀小了些,也不知道憑何就讓他做了閣主?但七國卻都不敢怠慢得罪。此時膽小的祁王倒是開口說話了,“方才閣主說讓等一等,可否請閣主進一步言明?”
紫霄道:“神使今日降臨謁神峰,便是要從你們之中,選出那天選之人。無論她選了誰,一切都是天意!神不可藐,天意更不可違。眾位就算強求,最終也強求不了。何不靜心等待?這神使一醒,便會從你們之中挑中一人。各位難道就不想此刻知道,這天選之人會不會是自已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