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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公祖宗熠

阿狸第三次進宮,是越太后設宴款待。越太后和熠王坐在上首玉階上,下首緊挨著便是秦禹,可見對他的尊崇。阿狸與秦禹一桌,坐在他的身邊。

自從喝了阿狸的“血藥”,再加上太醫們的調理,熠王的眼睛能稍微看到一些光亮了。但也只是一圈光亮,還遠達不到看清的地步。他此刻眼睛還纏著白絹,越太后原本不想他來,但他也不想日日都悶在內殿,原本政務就已經都是母后越太后在主持代勞了,如若連這宴飲也不能參與,這帝王當得還有什麼意思?

鼎食鐘鳴,輕歌曼舞之際,越太后舉起酒樽,太監也幫著把酒樽遞到熠王手中,太后熠王,一起敬秦禹和阿狸,感謝二人兩次救了熠王性命,一次是中毒,一次是宮變。

秦禹和阿狸都舉起面前的酒樽,飲了酒,越太后和熠王也一飲而盡。熠王問阿狸:“我聽說阿狸姑娘有一奇獸,此次幫助本王查尋剿滅叛賊也有功勞,不知這奇獸何在?”

阿狸一邊吃雞,一邊回答說:“它在別苑裡!”。侍奉在她旁邊的宮女太監不禁覺得這女子忒不懂規矩,回答熠王的話不僅不用謙稱,連最基本的禮都不懂!還一邊嚼著食物一邊答話……但看看越太后和熠王的臉色——倒也沒怎麼介意。繼續給他們斟酒。

熠王笑著說:“我聽聞此獸長相奇特,本領高強,等我眼睛好了,真想見識一下!”

阿狸安慰鼓勵他道:“你放心,你的眼睛一定會好的!而且何必等到眼睛好?我明天就可以把森格帶進宮,讓你和它玩兒!”

秦禹此時看了看阿狸,拱手對越太后、熠王道:“我義妹因為是漁女出身,不懂宮中禮儀規矩,有失禮處,望太后熠王見諒!熠王這眼疾,如今聽說有些進展?”

越太后以袖掩口,笑道:“不礙事!我看阿狸姑娘,倒是天真爛漫,可愛的緊。熠王這眼睛,如今能看到一些光,想必假以時日,當可痊癒。” 其實到底能不能痊癒,越太后並不知道,但不想公祖宗熠失去希望,只好這麼說。

宗熠此刻卻央求母后說:“阿狸姑娘說明天來,就讓她明天來吧!我這眼疾,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好,也不知道那時,這奇獸和阿狸姑娘還在不在紀國了……”

越太后一向疼愛兒子,這點要求不在話下,對阿狸說:“那阿狸姑娘,明日就帶著你那奇獸來宮中吧!”

阿狸笑著答應。

第二日,阿狸帶著森格進宮。一路上宮娥太監都躲著她走——人醜、獸更醜!還很可怕!

由於熠王喜歡鹿,宮中有一座小小的鹿苑,按照熠王吩咐,阿狸和森格被領到了鹿苑中,裡面各種鹿看到森格都縮排了角落,遠遠看著這有點像獅子的野獸不敢動彈。

森格和阿狸獨享大半座鹿苑,森格乾脆直接趴下了。

一群太監宮女扶著熠王來到鹿苑,阿狸遠遠就招呼他:“我們在這裡!”

熠王露出笑容,跟身後一眾人說:“就小福子跟著我就可以了,你們都往後面退遠點兒。” 眾奴婢不敢違抗,紛紛後退。

小福子攙著熠王,一邊提醒他腳下,一邊來到了距離阿狸和森格八九步遠的地方。阿狸走過來想拉起熠王的一隻手,引導他走過去摸摸森格,小福子一驚,趕緊用手扒拉開她,喝道:“大膽!你懂不懂規矩?!怎敢隨意觸碰龍體!”

熠王卻虎了小臉兒,呵斥小福子,“不得對阿狸姑娘無禮!阿狸姑娘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許她觸碰龍體!”

小福子一聽,輕輕扇了自已的臉一下,換上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對熠王說:“奴才知道錯了!阿狸姑娘!您隨意!您隨意!”

阿狸鼓著嘴,瞥了瞬間就能變臉的小福子一眼,拉著公祖宗熠往前走,這次不光小福子一陣緊張,後面二十幾個宮人都抻著脖子喊:“王上小心吶!前面這怪獸……這怪獸別傷著您!”

公祖宗熠猶豫了一下,聽到阿狸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別怕!森格不會傷你的!我保證!”

阿狸的聲音悅耳動聽,像是有一種特別的魔力,公祖宗熠堅定的點了點頭,側身對後面一群宮人說:“你們閉嘴!不要打擾我們!”

阿狸領著公祖宗熠走到森格面前,將他的手輕輕放在森格的頭上。小福子在旁邊冒著冷汗,熠王反正看不見,倒沒有他緊張,只透過手下的觸感默默“觀察”森格。阿狸的手帶著他的手把森格摸了個遍。一邊摸,阿狸一邊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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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森格的耳朵。” 一隻垂著長毛的大耳忽扇了一下。

\"這是眼睛。” 森格閉著眼,宗熠的手輕輕掃過它的眼皮。

“這是鼻子。” 森格輕輕哼哧了一下,噴出一股熱氣。

“這是嘴巴。” 森格正好張嘴,宗熠摸到它一顆巨大的獠牙,小福子臉色慘白,幾近昏厥。

阿狸又帶著宗熠摸過森格的身體,尾巴和四肢。

宗熠雖然看不見,卻能感覺到森格的巨大。最後阿狸讓宗熠騎上森格,自已坐在他後面,拉起韁繩,讓森格站起來走了幾步。小福子已經躺倒在地上了。

回到原處,森格趴好,阿狸先翻身下去,又把宗熠慢慢扶下來。小福子趕緊從地上爬起來,也過來攙扶。見熠王紅光滿面,嘴角洋溢著笑容,小福子想總算自已這把冷汗沒算白捏!

阿狸和森格回去了。熠王也回到自已的軒懿殿,正好越太后來看他,他直接對越太后說:“母后,我想讓阿狸姑娘進宮做我的婢女。”

越太后問:“此事倒是不難,只是不知為何王兒突然有此一求?

熠王說:“我從小生活在宮裡,身邊全是些日日要教導我規矩的。我覺得阿狸姑娘很不同,她很單純,根本不懂規矩。我只想讓她在宮中陪我一段日子,等我眼疾好了,自然放她離去。”

越太后點了點頭:“好!我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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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太后和秦禹商量此事,以為秦禹會很痛快的答應,沒想到他卻推辭了一番,就是不願意!阿松也十分不樂意。

最後還是阿狸自已站出來說:“義兄就讓我去吧。正好我也幫著看看他的眼疾,能不能快點好?”

秦禹沒有辦法,只好任阿狸去了。

阿狸一去,待遇便不一樣,她既不是嬪妃,也不完全算是宮婢,更多像是熠王的一個玩伴加醫女,除了陪伴熠王,照看他的眼疾,其它什麼活兒也不用幹。熠王又在自已殿閣旁邊單獨賜了一處暖閣給她居住,來往極其方便。

宗熠讓阿狸給他講宮外的事情,阿狸便把自已在漁村以及這一路以來跟著商隊的見聞都告訴熠王,宗熠聽完臉上經常有夢幻般的神彩,好像自已的靈魂出竅,也跟著阿狸經歷了這一切。

宗熠很快也發現,阿狸還能指揮鳥獸,她為了逗他開心,把宮裡的鳥兒都召喚到軒懿殿來陪他。這些鳥圍著他嘰嘰喳喳的叫喚,最後他張開手,一隻小鳥就停在了他手心裡,他撫摸小鳥,小鳥撲扇撲扇翅膀,又衝著他嘰嘰叫了兩聲,才飛走了。宗熠好奇的問阿狸怎麼做到的?阿狸說:“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只要想,他們就會聽我的話。”

只有他們兩個人在殿中的時候,阿狸總是捉弄宗熠,趁著他不備,突然對他說:“揪耳朵!” 宗熠就真的一愣,拎起自已的耳朵。然後聽到阿狸銀鈴般咯咯咯的笑聲響起。他生氣也不是,不生氣也不是。最後只好一把拉住她,使勁咯吱,直到阿狸又咯吱回他,兩個人笑成一團,惹得外面的宮人們都駐足傾聽。

宗熠的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快樂,但可惜眼疾卻再也沒有好轉的跡象。夏天來的時候,越太后找來了芎木的花朵,研磨成粉,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讓他吃了,最初的一次,還真有點效果,但後面又吃了一個月,並沒有任何改變。

夏日繁花,秋日落葉,北境的冬天來得更早,中秋時節,白雪已經鋪滿大地。這一切美景和變化,熠王卻都看不見。到了拜山的日子,越太后不想他國知道紀王的病情,直接讓他留在了宮裡,反而是秦禹跟著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眼疾一直不愈,越太后和秦禹走了以後,宗熠開始亂髮脾氣。但阿狸真的不太拿他當熠王。他暴躁的時候,又摔杯子又砸碗,阿狸雖然比他大,但失憶後心智脾氣都像個孩子,相當隨意任性,從來不讓著他,更不會哄他。

宗熠生氣,阿狸更生氣。宗熠給阿狸臉色看,阿狸更給宗熠臉色看。宗熠摔門而去,阿狸直接出宮,回別苑!每次到了最後,都是宗熠先僵持不住,屈尊降貴的來向阿狸示好,阿狸則十分大度的“原諒”他。兩個人簡直就像兩個小孩子一樣,一會兒開心,一會兒鬧脾氣。一會兒分手,一會兒和好!搞得宮人們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兩邊搖擺,連連搖頭。宗熠一天天的漸漸離不開阿狸,每天早中晚,必須聽見她在,才覺得踏實……

有一天宗熠突然對阿狸說:“你要不是秦禹的義妹就好了……”

阿狸沒太明白其中的意思,只眨眨眼對宗熠說:“可我要不是他的義妹,我們也不可能認識了……”

阿狸雖然日日和宗熠玩鬧,但心裡其實也惦記著他的眼疾——要說當初自已的血沒有效果,可是毒肯定是成功解了,可要說有效果,不明白這眼疾卻為何沒能完全治好?想著想著,她突然想起一個小插曲——當時第一次搗鼓芎木之花的時候,因為花梗有刺,她扎破了手指,那也是唯一的一次,用花朵治療有了一點療效。她靈機一動——決定用自已的血和芎木之花摻在一起再試試。

夏天找來的芎木之花研製的花粉只剩下一點。這一天,阿狸用它和了水,用刀劃破手指,滴了幾滴血在花湯中,端給宗熠。宗熠對於自已的眼疾已經絕望,只不過不想拂了阿狸的好意,勉強把這點藥湯喝下去了。

沒想到,第二天,宗熠居然覺得眼睛又好了一些!雖然異常模糊,但此刻不僅能看到光,阿狸在他眼前移動,他居然能看到一個影影綽綽的暗影了。宗熠和阿狸都開心極了!宗熠比阿狸還矮,卻抱起她原地轉了個圈。因為越太后和秦禹都去了清陽山,這麼大的好訊息,倒沒法兒及時讓這兩個人知道了。但是已經找到了治病的“偏方”,剩下的無非是時間了。只要等到來年夏天!摘了芎木之花,再配上阿狸的血,還怕眼睛不能治好嗎?

宗熠決定晚上好好慶賀一下,趕緊命宮人們去準備。

晚上,窗外是皚皚白雪,嗚嗚冬風,窗內是熠熠燭火,融融暖意。宗熠和阿狸被一眾太監宮女伺候著吃起了火鍋,宮娥們幫著兩人下肉下菜,又夾到兩人盤中,兩個人有說有笑的吃完三盤肉,又繼續涮菜。吃到酒足飯飽,已經夜了,也到了他入寢的時間,他讓宮人們都先退出去了,阿狸扶著他躺好在榻上,幫他掖好錦被,他對阿狸說:“阿狸,我想摸摸你的臉,我想知道你究竟長什麼樣子?”

阿狸想了想,輕巧的揭掉了面具,把宗熠的手放在了自已的額頭上。宗熠用手指指腹一點點從阿狸的額頭摸到眉毛,摸到眼睛、鼻子、臉頰、下巴,最後觸碰到她嘴唇的時候,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

宗熠笑笑對阿狸說:“你長的一定很好看!”

阿狸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畢竟自已天天帶著面具,只好含糊其辭的說:“以後有機會,你自已看,便知道了……”

三個月後,季節雖然已經是暖春,但北境的春天卻不真的暖,簷下的顆顆冰柱稍稍滴水,卻還不化不掉,河冰也才剛剛有了一點點消融的痕跡。越太后和秦禹回到了紀國。

越太后和秦禹一回到宮中,就得到了這個好訊息——熠王的眼疾可以醫治了!只要等到夏天,芎木之花開放,採摘了花朵,研磨成粉末,兌了水,再配上阿狸的血,就是一副良藥。前面只喝了那麼一點點便已經有了效果,之後只要慢慢來,想必早晚能恢復視力。

這一回,所有人都在殷殷等待這個夏天的來臨。宗熠更是滿懷著希望和期盼!他想,等到眼睛復明以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看看阿狸!

可誰也沒想到,還沒有到夏季,阿狸便無聲無息的從宮中消失了。似乎是感應到了阿狸的失蹤,一天後,森格突然就衝出了鹿苑,衝出了王宮。面對猛獸,誰也沒攔住,誰也沒敢攔!熠王派人拍著快馬去追,也沒能追上森格的速度。

就這樣,森格也跟著阿狸走了。紀王宮裡,和阿狸相關的,只剩下了她的背囊。

宗熠用顫抖的手翻摸著裡面一樣樣東西——衣裙都是阿狸的衣裙,只少了她那件摸上去材質十分特殊,不知道是綢是緞的羅袍,還有幾樣物件兒,宮人們誰也沒見過,誰也不會擺弄。宗熠把背囊緊緊捧在懷裡——阿狸,你到底去哪裡了?你留下背囊,可是還會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