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夜。
“流螢河”裡波映星河,岸上火樹銀花。
京中世家大族的姑娘們,從日光西斜便早早湧進了永安侯府來。只為能早早踏上那香橋。
菀笙立在山頂「花間閣」,將今晚要重點關注的女孩兒,一個一個指給漱芳看。
漱芳有些緊張,眼睛越發應接不暇。
菀笙便握她小手鼓勵,“不怕,你每一個都認真看了,到了跟前時,眼睛自然會幫你想起來。”
漱芳還是有些放不開。
菀笙便轉頭看一眼身邊的新雨和蓮動,便將她們兩個都叫過來,交給漱芳,“叫她們兩個陪你去。”
“她們兩個的腦袋瓜啊,可靈著呢。”
漱芳這才放下心來,高高興興帶上新雨和蓮動一齊走了。
菀笙將自己身邊的兩個丫鬟都交給了漱芳,「花間閣」便一時安靜了下來。
只有兩個端酒佈菜的小丫鬟,遠遠站在樓梯口,不經傳喚,便也不敢擅自進來。
菀笙便也悄然鬆了口氣,舉目遠遠俯瞰整個園子。
今晚畢竟是小姑娘們的聚會,為了讓她們都樂得自在,不用被素日裡那些閨閣規矩束禮數束縛,她這個當主人家的便並不親自走入其間,而是遠遠站在這「花間閣」上總攬全域性就是。
這般獨自一人,站在高高的閣樓上,俯視人間星火,叫她不由得想起那首詩: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說起來這七夕節不僅僅是“女兒節”,也是這世間夫妻情侶私語表白的節日。
可卻不知,此時的世子爺去了何處。
想必,他是去陪柳月蟬了吧?
就像那首詩,字面是多麼美好的意境,可惜轉頭唐明皇便為了自己,捨棄了楊貴妃。什麼樣的海誓山盟,都抵不得地久天長。
她垂眼,抬手輕輕按了按心口。
本來,不想疼。
就這樣垂首之間,她直覺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誰?!”
她登時顧不得心口的刺痛,忙站起身看過去。
燈火璀璨裡,夏漁舟長身玉立。
菀笙便一皺眉,“都說了,不用你跟過來。”
因今晚飲宴,侯府中也要預防有亂子發生,所以也要在各處設定人手。
只是,今晚都是未出閣的姑娘家,所以不合適派家丁、小廝的進來,他們都只能在園子的牆外候命,一旦有動靜再往裡衝。
耿忠家的便選了些身強力壯的婆子、媳婦子們,進園子各處盯著些兒。
侯府裡唯有一個人可以例外,那就是夏漁舟。
他是太監,可以直入園子。
耿忠家的便向菀笙建議,說叫夏漁舟跟在菀笙身邊。
這樣一來是保護菀笙;二來園子裡一旦有個風吹草動的,夏漁舟的身法自然比丫鬟婆子們的快,更方便幫菀笙傳話排程。
可是菀笙卻給否了。
他們自不明白菀笙心下的忌憚——夏漁舟這張麵皮之下,隨時可能神不知鬼不覺換成另外一個人!
對菀笙來說,還有什麼危險,會大得過那個人去?
.
菀笙問話,夏漁舟卻不應聲。
菀笙心下便是激靈靈一跳。
完了,又是“皮下換人”!
她緊張地回頭看樓梯口那兩個小丫鬟。
“你們兩個,近前來!”
那兩個小丫鬟都不是近身伺候主子的,大奶奶這冷不丁叫她們近前,她們有點發愣,只知問:“大奶奶可是缺了什麼酒菜?”
菀笙搖頭,“不是。你們過來就是。”
兩個小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只好一起抬步走進來。
可是剛走一步,便被夏漁舟寒聲道:“下去~”
他音量也不大,甚至尾音還帶著些許令人銷魂的顫音。可是那兩個丫鬟硬生生嚇得原地打顫,竟不敢再往前來了。
菀笙明明是當家主母,而“夏漁舟”不過是個太監啊,她們竟然只被他給嚇住,寧肯不聽她的!
她有些動氣,可是轉念卻又一想,與這冤孽的因果都是她自己造成的,關人家兩個小丫鬟什麼事,又何必叫她們兩個陪著她一併為難?
她便努力向她們溫煦微笑,擺了擺手,“你們去吧。”
兩個小丫鬟如蒙大赦,趕忙快步下樓去了。
整座「花間閣」,便越發清靜了。
可她的心越發緊張地狂跳起來。
在袖口裡,悄然攥緊指尖,她平靜抬眸迎上他的眼睛,“今晚是七夕,女兒家的節日。不成想王爺也想來湊趣,一起過節。”
那人便也迎著她的眼睛,抬手一點點掀開了麵皮。
菀笙驚得低喊,“不要!”
這「花間閣」為觀景所設的樓閣,故此四面無牆,只在秋涼之後只安裝隔扇窗,用以擋風。
此時只是七夕,故此四壁隔扇窗大敞四開。
況且閣樓在高處,且內裡高掛花燈,故此從下面便能清清楚楚看見閣內情形。
樓下的女孩子們雖說都待字閨中,但是畢竟都是世家大族之女,時常行走宮廷。
若他揭下了麵皮的偽裝,她們之中必定有能認出他來的!
他清冷一哂,“怎麼,害怕?”
菀笙垂下眼簾,“是……知恥。”
當年以自己為餌求他出兵時,她還只是世子爺掛名的妾。掛名而已,連在官府備案的《妾書》都沒有。
她便想著,只要眼前這個冤孽能救了世子爺回來,那她只要自己離開侯府就是,不會有損侯府與世子爺的清名。
只是她哪裡想到,那時他剛應承下來不久,小姐便已病入膏肓。
小姐臨終託孤,她毫無準備被扶正為世子正妻……
以她如今的侯府世子婦的身份,再與一個太監有染,那她便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那人靜靜凝視她,卻殘忍而笑,“可咱家卻覺得,少夫人知恥之時,反倒越發嬌媚動人。”
他又向她走近兩步。
“昨兒給你的東西,可喜歡?”
菀笙指尖掐入掌心皮肉,努力扯了扯嘴角,“尚可。”
他突然笑了。陰惻而無聲。
“那說說,盒兒裡裝的是什麼?”
菀笙便閉了眼,說不出話。
她壓根兒就沒開啟看過。
他與她並肩而立,俯望人間煙火。
卻打橫向她伸出手來。
那冷白的掌心託著的殷紅小物,可不就正是昨兒那雕漆的小盒兒!
菀笙忍不住驚呼,“你擅入我臥房,翻動我箱籠!”
他輕蔑偏首,眸光斜斜繞住她,“少夫人怎忘了,便是少夫人的衣裙,咱家也曾任意翻動過……”
他的聲線,絲滑而邪佞,倏然鑽透菀笙的矜持。
菀笙便是一個寒顫,“住口!”
她閉了閉眼,軟下聲音說,“算我求你……”
他便輕哼一聲,收回了視線去,抬眸只望天上星河。
“開啟。”
菀笙無奈伸手,就著他的手掌,開啟了那雕漆小盒。
小盒太小,不過盈寸,她的指尖便不可避免地碰觸到他掌心。
冰冷。
她便不可救藥地想起,這樣冰冷的掌心,倒也有過一回是溫熱的——當他大掌貪婪拂過她身子時。
她用力咬嘴唇,將不該有的回憶忘卻。
小盒倏然開啟,她只向內看了一眼,便嚇得原地便跳了起來!
他就勢伸臂,她便莫名地跳進了他的懷裡。
長臂倏然收緊,下一瞬,她已緊貼在他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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