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漱石帶著一點失落,並一種釋懷,回到了「聽雪」。
菀笙瞧出他神色之間有些矛盾,便叫將晚飯擺到炕桌上來。
炕桌擺好,她便屏退了丫鬟婆子們。
她看他一眼,然後自己先褪下了外頭的大衣裳,只剩下裡面的短小輕便的中衣。
沈漱石大為震撼。
這還是她第一次當著他的面寬衣解帶,沈漱石聽見自己的心“咚咚”如驚醒的春雷。
他的小菀兒,終於長大了,是嗎?
沈漱石剛想伸臂擁菀笙入懷,菀笙便一眼掃過來。
眼神雖然溫暖,卻並沒有沈漱石所期待的嬌媚。
沈漱石的手便不由得頓住。
難道,他會錯了意?
菀笙見他愣怔著,便問:“世子爺也脫了大衣裳吧。”
沈漱石:嗯?
他一顆剛涼下去的心,便又被她輕易地挑熱了起來。
“好,我脫!”他立時起身,自己熱切而迅速地解開衣帶。
因這樣熱烈的渴望,他之前在祖母面前傾訴仕途不得已的黯然,已經全都拋到腦後去了。
可菀笙反倒驚訝,瞧著他樂:“世子爺脫慢點兒,衣裳都褶了。”
沈漱石哪裡還顧得上衣裳褶皺與否,將那長身直裰脫下來後便扔在了衣架上,走上前來,伸手捉住菀笙的小手。
菀笙卻神色寧靜,“用飯吧。”
沈漱石便又有些回不過神來。難道脫衣裳,竟只是為了吃飯?
菀笙扯著他中衣的袖子,將他帶回南窗下坐炕,自己先盤腿上炕,自在得嘆息。
“打小兒最喜歡這樣吃飯。不用穿大長衣裳,不用端著架子守規矩,就這樣盤腿而坐,吃起來才最叫酣暢淋漓。”
她向他調皮笑笑:“小時候,我甚至還要扒掉鞋襪才過癮。”
她一邊笑著,一邊親自動手給他斟酒佈菜。
“世子爺試試,脫掉長衫,甩掉那些勞什子的規矩,吃起飯來才更香甜!”
沈漱石不由得苦笑,原來她張羅著讓他脫衣裳,竟是為了這個。
他竟白費了那一身的熱血。
不過幸好,他的誤會並未被她察知。不然他此刻真是要挖個地縫鑽進去才好。
他由得她替他夾菜,只要是她夾過來的菜,他全都乖乖吃完,一個菜葉都不剩下。
吃了半晌,肚子已經半飽,菀笙才妙眸輕轉,“世子爺今兒遇見什麼事了,能讓我知道麼?我是世子爺的妻,理應為世子爺分憂。”
沈漱石便垂下頭去,避開她的視線。
“不想說……”
菀笙皺眉,“世子爺不信我?還是小看了我,覺得我不能替世子爺分憂?”
沈漱石搖頭,“皆不是。”
這一刻的沈漱石倒像個孩子。
菀笙便耐心道:“那世子爺為何不肯與我說說呢?”
沈漱石垂首沉默了許久,又抓了好幾個棗子啃了,才嘟嘟噥噥道:“我怕,在你眼前,丟臉……”
菀笙心下暗歎:果然他與瑾兒是親生父子,便連這樣的時候,神態便都是一樣的。
只不過一個是小不點兒,一個是傻大個兒。
想到這幾年是怎麼撫養瑾兒的,菀笙心下便也有了譜兒。
她便突然一拍手,“衣裳都脫了,還有什麼臉面怕丟的?”
她說著伸手一把抓住沈漱石,不顧他的退縮,拽著他就出了屋子。
沈漱石穿著中衣,就這麼被菀笙扯著,滿院子轉了三圈兒。
這是他自從五歲進學之後,再沒有過的事。
廊下的丫鬟婆子們笑成一團,沈漱石便也從開始的愧不欲生,到後來的豁出去了,最後一圈兒逛下來已經神色如常。
菀笙便回眸瞟他,“世子爺瞧,什麼面子裡子的,丟了就丟了,也沒什麼大不了。”
“天塌不下來,也死不了人。”
沈漱石便也忍不住微笑,指尖在菀笙小小腕子上滑了滑,“夫人所言極是。”
終於輪到菀笙臉上紅了紅,她瞟一眼眾人,便捉了沈漱石回到屋中。
“世子爺這回儘可說了吧?”
沈漱石這才將他被降職的事,簡略說了一遍。
“原來是這個。”菀笙面上卻絲毫沒有半點變化,“我還以為是什麼呢?”
沈漱石便撅了嘴,“這還不要緊?”
菀笙抬眸瞟著他:“就算世子爺暫且屈居正九品主簿之職,這也不影響世子爺承襲永安侯的爵號啊。”
“世子爺跟那些外臣身份是不同的,世子爺身上有爵位要繼承。不管世子爺任職幾品官,外人見面都只會稱您為‘侯爺’。便是當朝一品官,見了侯爺難道還敢不行禮是怎的?”
沈漱石被菀笙說得,眼中光芒重現。
可是他旋即又慚愧地低下頭去,“這也都是祖宗打下來的功績……”
菀笙便笑,“可是這胎,卻是世子爺自己投的呀。”
“投胎也是本事,世子爺就憑這一宗,便已經可以稱雄天下了。”
沈漱石啞然失笑,抬眸凝視菀笙良久,將她慧黠靈動的模樣全都印入眼底。
忍不住伸手,在她鼻樑上迅速地颳了一記。
“我懷疑你不是在誇讚我,可不知怎的,我這心下偏偏就是極為受用。”
菀笙悄然向後退遠了些,與他拉開距離,至少保證他下次再突然伸手過來時,夠不著她鼻子尖兒了。
“那世子爺可就是冤枉我了,我是真心實意羨慕世子爺投胎有術。便如佛家說輪迴,必定是前世行善積德,今生才能投胎進這樣的好人家呀。”
沈漱石便終於含笑點頭,“好。我信了你。”
菀笙便嘆口氣,“那世子爺快把飯都吃完吧。沒的糟蹋了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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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這一次的心結開解,到了就寢的時辰,沈漱石便有些纏綿之意。
他捉著菀笙的手臂,想要挨著坐到臥床去。
他眼中的情愫,以及他掌心傳過來的熱度,都在提醒著菀笙,他在期待著什麼。
菀笙便淡淡道,“世子爺若想破了我給小姐的熱孝,那世子爺便好歹隨我一起去小姐神位前祭告。”
“世子爺回來這些日子,也唯有剛回來那幾日去拜過,後面世子爺太忙,就撂下了。”
“我猜,小姐必定也想念世子爺了,必定有千言萬語想與世子爺單獨聊聊。”
隨著菀笙的話語,窗外恰起了風。
夜風吹動窗紙,宛若低低的嗚咽。
沈漱石便神色一凜,之前滿眼的柔情蜜意被沖淡了。
菀笙這便趁機輕輕推了他一把,將他從床榻上推開。
“世子爺今兒累了,便早些安歇吧。小姐必定能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