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菀笙又送沈漱石出門。
經過昨晚種種,沈漱石今日干脆捉著菀笙的手,不捨得鬆開。
“……我原本想著,好歹能給你掙個誥命。朝臣五品之上,妻可獲誥命;五品以下,便只能是敕命了。”
“我原本是從五品上,正好卡在那個門檻上;怎麼都沒想過回來卻落成了正九品……你原本好好的五品‘宜人’誥命,便也只能得個九品‘孺人’的敕命。”
菀笙有些意外,“世子爺心下介懷的,竟是這個?”
他真的是想為她爭?
沈漱石面上便有些赧紅:“你被扶正為我妻,我已經來不及給你補一個婚禮。我便想著,至少也要給你掙一個誥命來。讓你鳳冠霞帔,風風光光正式列名畫像,成為我的妻。”
“沒成想,竟這般事與願違。”
菀笙心下終是悄悄爬起了些暖意來。
——當真沒想到,世子爺心裡還有她一席之地。
她便彎眼而笑,“還是昨晚上我與世子爺說的那番話啊——五品‘宜人’的誥命又如何,哪裡比得上‘侯夫人’去?”
“侯夫人至少是二品誥命夫人,朝中也有過封一品誥命夫人的,便連見了郡主以下、宮中妃主子以下的,便都不用行禮了呢!”
“我才不在乎什麼五品誥命,”她仰頭看他,滿懷希冀,“世子爺若真有此心,便快些襲爵,讓我得了那‘永安侯夫人’的誥命去,那我才樂呢!”
沈漱石含笑點頭,“好,你等我!”
沈漱石興沖沖飛馬而去,菀笙故意在門口多站了一會子,含情脈脈地目送。
竹喧在身畔含笑低語:“難得奶奶主動跟世子爺要點什麼。”
菀笙淡漠一笑,“上天不公,讓這世間男子可以任意停妻、休妻、另娶。可若妻若是得了朝廷的誥命,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朝廷誥命自然不是任意可改的。只要我拿到誥命,無論是金袖,還是柳月蟬,便都可死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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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畫眉氣喘吁吁跑回「煙雲」,“我親眼看見,世子爺在「聽雪」門口,拉著大奶奶的手,捨不得鬆開……”
柳月蟬倏然閉上眼睛。
昨兒個她已經得了訊息,聽說了大奶奶拉著世子爺的手,兩人僅穿中衣,在「聽雪」院子裡散步。
僅穿中衣啊!可見他們兩個昨天傍晚,天還沒黑之際,便已經親暱到了什麼程度!
昨晚那般,今早又是如此,任誰不明白他們兩個昨晚有多麼兩情繾綣!
柳月蟬眉心一跳一跳的疼,她忙吩咐鸚鵡去開了匣子,取抹額出來勒住額頭。
——昨日,她去見了老太太,哄得老太太收了她鋦好的瓶子。老太太念她的用心,便終於帶她進了祠堂。
她以為她昨日贏盡了金袖、香冬,甚至贏了那大奶奶。
可誰想,不過幾個時辰之後,便傳來世子爺與那大奶奶公然親暱的訊息……
她這一生註定要依附著世子爺才能生存下去,所以她即便昨日贏得了老太太的讚許,可是她若輸掉了世子爺對她的情分,那她昨天所做的那些,便豈不是得不償失?
畫眉知柳月蟬頭痛,忙上前來伸手幫她揉著額角。
柳月蟬冷靜了一會子,忽地抬眸望畫眉,“你說,昨兒我去見老太太的事兒,大奶奶是不是知道了?”
從她跟著世子爺回來侯府,她便瞧著大奶奶對世子爺並不熱絡,他們兩人之間彷彿隔著一層什麼。
她琢磨著,應該是因為世子爺走的時候,大奶奶還是個小姑娘,說不定情竇尚未開。
只是後來因為元風病倒,這便有些趕鴨子上架,硬生生將大奶奶給抬了上來。可大奶奶的私心裡,未必是當真對世子爺鍾情的。
當她想到這一節時,她真是好好兒地鬆了口氣。她相信只要她將世子爺對她的少年情分掐得緊緊的,那這大奶奶都不是她的對手!
可既然大奶奶對世子爺本不鍾情,昨兒個那大奶奶忽然那麼主動與世子爺親暱,這便有些說不過去。
除非,那大奶奶知道了她去見老太太的事兒,這親暱便是故意做出來的,就為了給她看,打壓她的不聽話!
畫眉便也皺眉頭,“按說,應該是不知曉的。”
畫眉覺著,畢竟柳姑娘昨兒那事做得隱秘,連她事先都半點不知道。
後來是柳姑娘需要個人到“松鶴齋”門外去遠遠望風,瞧著老太太幾時出門往祠堂去。柳姑娘將這個差事派給了她,這才臨時告訴她的罷了。
這事兒柳姑娘守得死嚴,連她這個貼身伺候姑娘的丫鬟原本都不知道,那大奶奶那邊怎麼會知道呢?
可她這麼說完,她便知道自己說錯了——她發現,柳姑娘反倒神情堅定下來。顯然是就因為她認為大奶奶不可能知道,柳姑娘反倒認定了大奶奶那邊必定知道了!
由此可見,柳姑娘並不信她的話。甚至,拿她當反向的靶子。
畫眉竭力不在臉上露出失落來,可柳月蟬卻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你終究年紀還小,有些人情世故尚且看不明白。”
柳月蟬只是這麼輕飄飄說了一句,畫眉當時並未起意。
可是兩日後,柳家親族便送了四個陪嫁的丫鬟,並兩家子陪房進來。
畫眉便隱約明白,自己那日自以為是的一句話,終究叫柳姑娘更嫌棄她年紀小、不成事了,須得另外再找人使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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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柳氏親族送來陪嫁丫鬟和兩家子陪房的事兒,沈夫人帶著菀笙去請老夫人的示下。
當著老夫人的面兒,沈夫人說話一向小心。她先兜著圈子說:“我還以為柳太傅家人丁單薄,柳氏身上便也沒什麼嫁妝和體己的。卻沒想到,原來柳氏親族還有這麼大一家子。”
老夫人便不鹹不淡地哼了聲,“柳寒軒自己當年的確是窮困潦倒,但是人家畢竟後來也官至太傅,給帝王、太子當師傅。他的俸祿雖不算得高,但是皇家給的束侑又怎可能薄了去?歲時伏臘之際,又得額外再加一份賞賜。這般積少成多,柳家的家底怎可能薄了?”
“偏那柳寒軒還是個仗義疏財的性子,那些年的俸祿全用來建了宗學,讓族裡的孩子免費唸書;他額外得的那些束侑,也大半都散了給族人,讓他們開鋪子、做營生。”
“他一人將他一族都拉拔了起來。如今他柳氏族人裡雖然再沒他那麼大的官兒,但是各個家裡卻都頗為殷實。”
“如今柳氏回來,他們正可將對柳寒軒那一份報恩之心,都放在了柳氏身上。單隻送進幾個丫鬟和陪房來,不過只是小事一樁。”
老夫人是在跟沈夫人說話,可是她的視線卻是從菀笙面上滑過。
菀笙只恭恭敬敬聽著,沒到自己說話的時候兒,她便只管面無表情,緊閉嘴唇。
沈夫人自然還是覺得不妥,“可是母親您看,咱們府裡又不缺人。柳氏身邊若缺人使喚,自管提出來就是,我立時就命人從府裡給她挑人過去。”
“又何必要安排進這麼多外人來?呼呼啦啦地進來這些,這也都不知根底不是?”
沈老夫人便淡淡一哂,“柳氏跟前只有兩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夠什麼使的?”
“再說,她還自己一個人帶著兩個哥兒,難不成還要叫那兩個小丫鬟去貼身伺候哥兒不成?”
“咱們府裡是不缺人,現成的婆子、媳婦子不知凡幾。可卻未見你派給她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