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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螞蟥

叫欒媽媽這麼一說,柳月蟬也激動的淚光瑩瑩。

“這瓶子原來是為老太太賀壽所用?妾實在是三生有幸。”

沈老夫人將那瓶子舉在手上細細打量。

“……你這‘螞蝗絆’做得甚好。手藝精湛不說,更難得膽大心細,竟能將這些並不平整的碴口,對得整整齊齊。”

“便是老鋦瓷匠,碰到碎成這樣的,也未必敢上手。別看你生得柔弱,心底下倒有一把子狠勁兒。”

因鋦釘形似螞蟥,故此瓷器上的鋦釘便被稱為“螞蝗絆”。

鋦瓷手藝好的,不僅僅能將“破鏡重圓”,更能利用鋦釘將原本顏色單調的瓷器,增添許多色彩和靈動。

聽得老夫人讚許,柳月蟬趁機又是雙膝跪倒。

“當年侯爺買這個瓶子為老太太賀壽,老太太捨不得靡費便未曾接受。如今侯爺已經溘逝,侯爺對老太太一片小心可憫;”

“況且這個瓶子就算曾經靡費,但是如今已經破碎,便再不值那些銀子了。妾斗膽跪求老太太現在接受這個瓶子,以慰侯爺孝母之心……”

柳月蟬一番話說得沈老夫人也有些紅了眼圈兒。

“是啊,管這瓶子值多少銀子,卻總歸都是他一片孝心罷了。我當年對他也是太過嚴苛,這也不準,那也不行的,卻忘了他只是我的孩兒啊……”

“怎麼都沒想到,有一日他竟走在我前頭,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我現在便是怎樣後悔,怎樣想叫他回來,卻也都已經來不及了。”

欒媽媽等幾個抬轎的婆子都已落淚。

老夫人自己忍著眼淚,指尖輕輕摩挲過瓶身。

“好孩子,你這補起來的不是一個瓶子。你補起來的,是我錯過的、我兒那一片孝心啊……”

柳月蟬悄然鬆一口氣,面上卻是珠淚輕落。

“沒想到妾還能有如此福分。都是侯爺在天之靈冥冥之中的囑託,才能讓妾今日在祠堂門口得遇老太太。”

“也多虧世子爺他相信我,鼓勵我。我本擔心自己這點雕蟲小技,怕會補不好這個瓶子;是世子爺說我一定能行……若沒有世子爺,我也補不成這個瓶子。”

她含淚仰頭,“現在想來,必定是世子爺也記得這個瓶子當年的用處。這瓶子上便寄託了老太太、侯爺、世子爺三代的情意。”

沈老夫人便也是含淚點頭,“好孩子,你且起來吧。過來,到我身邊兒來。”

.

菀笙忙了一天,剛坐下來吃點果子。

空山便急急走進來,湊在菀笙耳邊悄聲報:“……今兒老太太帶柳氏進祠堂了。”

菀笙也是一愣,“幾時的事?”

手裡的藕粉桂花糕撲簌簌落下些蒼白的屑子,像雪。

空山道:“就是白日裡,晌午剛過。”

“她是覷準了奶奶這些日子忙,分不開神,她便鑽了空子去。”

菀笙最初一瞬的驚愕之後,便也很快平靜了下來。

她慢條斯理地,一口一口將吃了一半的藕粉桂花糕吃完,接過竹喧遞過來的巾子淨了手才道:

“我倒是早知道她會奔著老太太去,只不過沒想到她這麼早。”

竹喧便是一怔,“奶奶怎知道的?”

菀笙淡淡一笑,“與人爭,便總得知己知彼。她柳家過去十年的經歷,都被湮沒在西涼的風雪之下。但好在,柳太傅十年前,乃至更早的舊事,京裡還有人記得。”

竹喧滿臉好奇,“奶奶快說說!”

菀笙悠閒道:“我不過是託你們琛五奶奶的父親——戶部許主事,去跟朝中老臣同僚們打聽了一下柳太傅早年的情形。這便聽聞柳太傅早年艱辛,連進京趕考的盤纏都沒有。無奈之下便去南平郡王府當了西席先生。”

“南平老王爺愛重他的才學,不但不讓他再當西席先生耽誤趕考日程,而且還親自包了兩大封銀子送他,助他車馬船資以及進京花用。”

“故此後來他殿試高中,便將南平郡王府看作恩公。”

空山便也點頭,“原來柳太傅跟南平郡王府還有這樣一層舊情,怪不得柳氏會到了老太太跟前。”

她說著卻也浮起疑色,“不過從前咱們在寧國公府的時候,倒從來都沒聽人提起過。彷彿京中世家倒不大知曉這一樁舊情似的。”

菀笙便也輕嘆口氣,“還不是因為當年南平郡王府捲入過先帝奪嫡的漩渦裡,險些削爵麼。老郡王便也不願連累旁人,與朝中大臣盡都斷了往來,連同所有的舊事都抹掉了,也不讓人再提起。”

“幸好後來先帝不計前嫌,榮登大寶之後依舊珍重天家這一家子骨肉,沒追究南平郡王府。這才沒讓咱們侯府也受牽連去。”

空山便冷笑:“這麼說來,當年這樁舊事,柳太傅是不與外人說,卻還是告訴了柳氏的。”

“想那柳氏是十年前隨柳太傅去的西涼,那時候她也才十五、六歲,難為她這些事竟也記了這麼些年,今日終於派上了用場。”

“柳太傅這也算一筆草蛇伏線,灰延千里了!”

菀笙聽了倒笑,“你是說,柳太傅早就算好了,柳月蟬會有進了沈家這一步?”

“可是十年前,他卻是帶著決絕之心去的西涼,已是做好了再也回不來的準備。”

空山雖說無法反駁,不過卻還是搖頭。

“我雖說從未見過那柳太傅,可是從柳氏的言行所為裡,我卻總覺得這位柳太傅一定更不簡單。”

菀笙靜靜聽著,便也收了笑,垂首細細想了一會子。

“你說得對,你今兒的話我記下了。”

“我雖說心下也有疑竇,只是暫且說不清那柳太傅在埋著什麼伏筆。須等時日,也許一切便能浮現出來。”

竹喧道:“婢子心下倒有些好奇老太太的想法。”

“既然南平郡王府自己抹平了舊事,且老太太是已經外嫁了的姑娘,要是老太太自己不想認,她完全可以推說不知道就是了。”

菀笙輕輕拍拍竹喧的手背,“你個小機伶鬼兒,說得好。”

“我也覺著是老太太肯給她機會的。老太太的心思,的確值得咱們細細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