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沈漱石所說,金袖和香冬的份例的確都好安排。因為她們的身份都是在臺面上明擺著的。
對於沈漱石這樣的安排,菀笙也一點都不意外。
菀笙真正在意的,是柳月蟬。
世子爺帶回來幾個女子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幾個女子裡,究竟誰人才是被世子爺擺在心尖子上的。
她這般直接問出來,沈漱石果然尷尬得垂下頭去,都沒敢直視她的眼睛。
菀笙便笑了,“你我夫妻一體,世子爺還有什麼話不能對我說的?”
世子爺將人都領到她面前來了,那這話便是一時半刻不說,又有何用?難道還能將人給退出去是怎地?
沈漱石狼狽抬眸:“菀笙,你聽我說。月蟬她雖然身份比不得金袖尊貴,但她畢竟是柳太傅之女。”
“柳太傅乃當今聖上的恩師,也是我的授業恩師。更重要的是,他為國死在了西涼,忠骨可敬……那無論是朝廷,還是咱們侯府,便都不能虧待月蟬。”
菀笙心下已經一片寒沁。世子爺的心已是昭然若揭。
“嗯,世子爺直說就是。”她已經有了準備。
“菀笙,我的意思是——讓月蟬比照你的份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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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漱石這話終於說出口了。菀笙饒是心下已經做了預備,卻也還是忍不住怔了一下。
這一怔,心下某處便跟著被扯得疼了一回。
一個無名無分進府的女子,進門來就享受跟她這個正室相同的份例!
果然,在世子爺心中,從未曾將那柳月蟬當過妾室。
甚而至於,若她沒有眼下這個正室的名分,怕是世子爺還恨不得讓柳月蟬的份例超過她去吧?
在她和柳月蟬之間,世子爺更希望柳月蟬才是正室吧?
菀笙便笑了,忍不住譏諷:“能與柳姐姐享相同的份例,可真是妾身的福分。”
正妻何曾稱呼妾為“姐姐”,她這般便也是要戳一把沈漱石的心窩子!
既然都是心下疼,便別叫她自己一個人疼。夫妻一體,要疼便一起疼才好!
沈漱石尷尬得滿面通紅,起身走過來,嘗試著想捉住菀笙的手。
“菀笙,你聽我說……”
菀笙卻避開了,起身徑直從他面前走開。
“世子爺不必解釋。”郎心已然如鐵,又何必還要多費那口舌!
“世子爺既已明示,那我這就安排下去。該添置的,我會吩咐內賬房、內庫房,一分折扣都不打,齊齊整整給她們都添置上。也好叫世子爺稱心!”
她不等沈漱石回應,便抬步徑自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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菀笙親去內賬房交代完了份例、添置等事,因心口悶著,又不想早早回聽雪榭去,免得又要與沈漱石對坐。
只是她也不想叫丫頭們都瞧出來她與世子爺夫妻之間生了芥蒂,這便打發了丫頭們先回去,她自己去園子裡散散。
園子裡有一處被翠竹籠罩著的小小水潭,裡頭天然生了幾尾身形纖巧的紅魚,菀笙偏愛此處的靜謐,便自己一個人繞了過來。
她順手在園子裡的果樹上摘了果子,立在水潭畔,用指甲劃開果子皮,挑出果瓤來,準備餵給紅魚們吃。
可水邊溼滑,她不小心踩在了墜落在地的竹葉上,整個人便滑向水潭去!
就在這時,菀笙的手臂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攫住,她整個人被反向硬生生拽回岸邊方向。
她站立不穩,整個人便反向仆倒。
驚惶之下,她這才發現她是直接撲入了一個人的懷裡。
那人身上淡淡的木質香氣傳入她鼻息。
菀笙便一皺眉,用力找回平衡,身子只在那人懷裡撞了一下,便隨即躲閃開。
儘管已經盡己所能,她的手還是在失控之下觸到了他的嘴唇。
她指尖上沾了果子殷紅的漿汁,便在他嘴唇上下縱貫著抹了好幾道子。
菀笙站好的剎那,忙抬頭看他。
一臉清冷之色的年輕男子,嘴上卻像是被亂塗了胭脂一般,有些莫名的滑稽。
菀笙便也忍不住笑,趕忙道謝又致歉。
“……都說‘殃及池魚’,原都說池魚是最可憐的,沒成想二叔竟被池魚所殃。”
及時抓住菀笙的人,正是沈漱玉。
他覷著菀笙從內賬房回來,獨自走進園子,他便悄悄跟了進來。
她自己狼狽不堪,竟還在揶揄他……沈漱玉便眯了眼。
“你再叫我一聲‘二叔’試試!”
她從前也不這麼叫他。
她只跟著丫頭婆子們喊他“二爺”;或者生氣了、認真了的時候,就乾脆直接喊他“沈漱玉”。
可自從昨日他兄長回來,她便毫無預警地對他改了口!
一聲一聲的“二叔”,彷彿是一根一根針,狠狠地紮在了他心上。
菀笙垂首,避開了他灼灼的凝視。
“你我本是叔嫂,我稱你‘二叔’,乃是天公地道。”
沈漱玉咬牙,“你這是故意與我劃清界限!”
她就是想字字聲聲提醒他,她是他大嫂,是他不該肖想的人!
菀笙微微蹙眉,“侯府家規嚴謹,你我之間原本就是長幼有序。這界限是早就劃得清清楚楚的,又哪裡是我今日才劃清的?”
沈漱玉閉了閉眼:“不對。”
“你剛進侯府的時候,還只是陪嫁丫鬟。你我同歲,你只是在月份上比我大一點,所以咱們從小便是一起笑鬧著長大的,咱們之間何用那些勞什子規矩!”
菀笙別開頭去,“那是最最起初。”
“光景不長,一切就已經變了。”
沈漱玉咬牙:“是,你的確是不久之後就被大嫂執意記在我哥名下為妾,再到後來扶正……可是這一切,都發生在我哥被扣押在西涼的七年裡!”
“也就是說,他生死未明,你與他便不過只是掛著虛名而已!”
他一雙眼深深凝視住她,“倘若他不回來……”
菀笙蹙眉,急忙喊住他:“二叔,住口!”
“你這後面的話,便不必說了!若你再說,我現下便與你撕破了臉去!”
她深深吸氣,“現在世子爺已經平安歸來,而且我與世子爺已經圓房,這也是你親眼見到的!”
“所以,二叔,從今日開始,請只以長嫂之禮待我;而我,便只呼你‘二叔’而已。”
沈漱玉兩手攥緊,水潭波光都映進他眼底,那樣明亮的、瀲灩的絕望。
菀笙原本還想問問他,丹木摔斷手的事兒是否與他有關。
可是此時情形,她便不宜在此處多做盤桓了。
“二叔若無別的事,”菀笙便道:“世子爺還在等我,我先回去了。”
她轉身便走,可他出手更快。
她剛抬步,她的手臂便被他劈手攥住。
菀笙皺眉,冷冷抬眸,“二叔這是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