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嬤嬤連同那幾個婆子都被漱玉給罵懵了。
這位二爺是太太的心尖子,雖說自幼聰慧異常,可卻從小就是個不好惹的。
幾個婆子便都捅韓嬤嬤的腰眼兒,指望著她去問。
韓嬤嬤只得臊著老臉,上前扯住沈漱玉的袖頭子,“哥兒啊,你這是打哪裡來的脾氣?我們幾個,哪裡打大奶奶的秋風了?”
別看韓嬤嬤本是他幼時的保母,她卻也明白,倘若惹了他,他照樣一點臉面都不給。
漱玉目光掃過她們手裡的東西,“那這是什麼?”
韓嬤嬤並幾個婆子這才明白漱玉是說什麼呢,當場便都笑了。
韓嬤嬤趕忙道,“哥兒原是誤會了。”
“大奶奶可是咱們侯府的正頭主子,平素老太太、太太都護著;況且世子爺這才回來,我們得有幾個膽子來打大奶奶的秋風不是?”
另外一個管事的婆子沈林家的便也趕緊上前一起解釋:“不瞞二爺,這是我們給大奶奶驗紅呢……”
她話音未落,手裡抱著的褥單已被漱玉一把奪了過去。
“二爺!”幾個婆子都叫,卻已經來不及了。
漱玉將褥單抖摟開,那一星一點殷紅的落花,便刺紅了他的雙眼!
“沈漱玉!此處豈容你造次!”
菀笙疾步上來,劈手將褥單奪下來,一張俏臉氣得通紅。
漱玉雙手卻依舊留在半空裡,一雙眼委屈又空茫地凝住菀笙。
“所以,是真的?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是嗎?”
菀笙惱羞為怒,轉頭望向韓嬤嬤她們。
“幾位媽媽,還不打了他出去!”
韓嬤嬤當然也知道漱玉說這話著實不妥,大為不妥!
她便左右看看,幸好空山及時遞過來一杆掃帚,新雨送上來一把蠅甩子,韓嬤嬤便舉了掃帚,沈林家的提了蠅甩子,兩人一起使力,將漱玉往外趕。
可是漱玉卻根本不為所動,隻立在原地,一雙眼依舊盯緊了菀笙,一動不動。
“回答我啊!”
兩個婆子雖然咋呼得歡,可其實還是顧忌著他的身份,所以都是虛張聲勢,根本就攆不走他。
菀笙咬牙,回身端起臉盆架上半盆水,一狠心便照著他兜頭蓋臉潑了過去!
他卻依舊不閃不躲,任由那半盆水沿著他髮絲、面頰,一徑流淌下來。
門外明明豔陽高照,可是他卻在屋裡淋了雨。
菀笙蹙眉,吩咐空山,“去取一套世子爺的衣袍來,給二爺暫且換上。”
漱玉卻登時冷笑,“不必!”
“我不稀罕穿大哥的舊衣!”
菀笙倏然抬眸,眸光如劍,直刺漱玉雙眼。
她什麼都沒說,她卻也什麼都說盡了。
——既然你不稀罕穿你大哥的舊衣,那你為何不肯放過你大哥的舊人?
他卻強自冷笑,“可惜你不是。”
大哥走時,她剛十三歲!彼時,她不過只是大嫂的陪嫁丫鬟。
所以她本不是大哥的舊人!一切,原本還有轉圜的餘地,只要她肯!
“……你說你嫂嫂不是什麼?”
門外廊下,沈漱石靜靜邁入門檻。
竟不知曉,他何時站在廊下的!
菀笙一個寒凜,忙上前迎住沈漱石問,“丹木那孩子,傷勢可嚴重?”
沈漱石垂眸望她,眸光溫柔如水,“小孩子,便是斷了手,疼是疼了些,可其實無甚大礙,很快便會長好。”
菀笙垂下眼簾,“世子爺何不陪陪那孩子?依昨日所見,那孩子對世子爺依戀頗深。”
沈漱石含笑凝眸,“可正如你昨日所說,我並不是他一個人的父親。”
“況且,我已經當了他數載的阿塔,可我卻才當了一晚的夫君……”
聽了他的話,漱玉頓時雙眼黯然。
沈漱石卻彷彿沒留意到,當著漱玉和一幫婆子的面,自自然然牽起菀笙的手,握在掌心護著。
“於情於理,我都更應當回來陪你。”
他話音剛落,漱玉便一轉身,裹著一身的水氣,衝出了門去。
韓嬤嬤驚惶地追在後頭喊:“哥兒,哥兒啊你慢點跑,仔細摔著!”
韓嬤嬤跑了,那幾個婆子便也都跟沈漱石屈膝告退,然後也一併都跑了出去。
菀笙無話可說,便索性靜待整個屋子安靜下來。
她這才從不著痕跡地從沈漱石掌心抽回手來,順勢轉身吩咐門外,“叫人來打掃地下。”
菀笙自己先到外間南窗下的木炕坐了,順手從炕桌下抽出針線笸籮來,將打了一半的絡子又續上。
玉蔥般的指尖穿梭飛舞,靈巧異常。
沈漱石便在對面的官帽椅上坐下,也不做什麼,就是靜靜陪著菀笙,看著她打絡子。
菀笙被瞧得不自在,便停了手望過去。
“世子爺剛回京來,理應事務繁忙。世子爺自去忙吧,我自己獨處慣了,不勞世子陪伴。”
沈漱石含笑點頭,“你說的沒錯,接下來的確會事務繁忙。”
“宮中自然召見,部院也需要回去重敘舊職。”
“此外,朝中故舊、家裡親族,也全都要走動一番。”
菀笙立即點頭,“世子爺放心去忙,家裡有我。”
沈漱石卻掀起眸子來定定凝視著她。
“可是,那些對我來說不過都是駕輕就熟,沒那般緊要。”
“小菀兒,我現在最想做的,只是這般多陪陪你。”
菀笙忍不住蹙眉,“世子爺原不必如此,我不寂寞。”
沈漱石卻緩緩搖頭,“……小菀兒,我已經錯過了你長大的七年。便也唯有多看看你,多陪陪你,才能找回你過去七年裡的模樣。”
見他堅持,菀笙便也唯有忍住一聲嘆息。
她垂首去繼續打絡子,輕聲細語問:“丹木那孩子緣何落馬?世子爺去親自檢視,可有眉目了?”
沈漱石挑了挑眉。
是有一點點掃興,可是他不介意。
“沒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是西涼馬到了大越來,換了水土,周遭一切都不一樣了,難免容易受驚。”
“金袖好歹是西涼郡主,誰會有那麼大的膽子,敢當著那麼多西涼隨從的面,去算計丹木那孩子去?”
菀笙緩緩抬眸,“可是我瞧著,郡主怕是會不依不饒。不捉出個兇手來,她豈能善罷甘休?”
沈漱石靜靜凝視菀笙:“她是借題發揮罷了。”
“你放心,我會護著你。”
這樣靜靜的相伴,這樣的情話纏綿,讓菀笙心下也不由得生起片刻的迷惑。
就彷彿,他們兩夫妻當真是這樣琴瑟和鳴,歲月靜好。
她忙垂首眨掉眼前的幻覺,“那世子爺打算如何安排她們三人?”
“侯府尊卑有序,她們各自也該有個名分。世子爺心下,可已有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