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話兒,沈家親族陸續到了。
沈漱石引著柳月蟬、香冬,還有那幾個孩子,依次上前給親族長輩見禮。
菀笙知道那些親族們明裡暗裡都在打量她。
有同情的,也自然有看笑話的。
只因今日這正堂之上,她的處境最為尷尬。
可其實她顧不上在乎這些的眼光,她先擬了個單子,覷著沈夫人得了閒,便大大方方呈遞給沈夫人去。
“世子爺自然還是住他自己原來的院子‘鳴泉’。七年來,那院子每日都有打掃,簾帳四時更換,花木四季輪轉,從未停歇,一切還都是世子爺當年的模樣。”
“‘煙雲’、‘流霞’是目下兩個最好的院子,正可安頓郡主和柳氏。我便想著,柳氏性子疏淡,適合‘煙雲’;郡主喜歡花團錦簇,那便正好住‘流霞’。”
“依太太看,這樣安排,可還妥當?”
沈夫人對這兩個安排並無異議。她只是特特看了菀笙一眼:“那香冬住哪裡?”
菀笙輕笑莞爾,“香冬又哪裡是柳氏和郡主可比的?香冬是世子爺跟前這麼多年來一日都離不了的人,世子爺的每日晨昏、衣食怕都得香冬親自服侍才能妥帖。”
“故此我忖著,便也不必格外給香冬安排院子,就叫她還隨世子爺住在‘鳴泉’就是。”
沈夫人這才眉眼一展,顯是頗為滿意。
不過沈夫人還是又看了菀笙一眼:“菀笙啊,那你不委屈麼?漱石終於歸來,原本是你才應該與他一同起居。”
菀笙搖頭:“菀笙雖已是世子爺妻室,卻總歸比不得香冬對世子爺服侍得周到。還是叫香冬再辛苦些吧,日後我再慢慢跟香冬學著就是。”
沈夫人說著捉過菀笙的手來輕輕拍了拍,“好孩子,說實話,我也沒想到漱石今日回來,竟帶了這些人。”
“不過這也就是爺們兒的性子,哪家公侯王孫的明裡暗裡的,沒有七個八個的?不說別人,便說咱們家侯爺、老太爺,誰身邊還沒幾個人呢?”
“況且漱石在西涼時,諸事都身不由己……菀笙啊,咱們當正室的,心就得放寬。若不能體諒爺們兒,終究堵的還是自己的心。你說是不是?”
菀笙淡淡垂眸:“太太說得對,這些事我心下都明白。”
世子爺帶回來這些人已是既成事實,且她們三個每人都已經有了孩子。她難道還能將人趕出去不成?
那她這個本就是妾室扶正的,立馬便又會多了個“妒婦”之名。
見她當真眉眼平靜,毫無波瀾,沈夫人終於滿意點頭,“好,一切就都依你安排。”
菀笙又道,“太太,只是菀笙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沈夫人靜靜抬眸:“你說。”
菀笙溫婉垂首,“瑾兒和珠兒也漸漸大了,我總自慚形穢,不能教他們更好的。”
“如今終於盼得世子爺歸來,瑾兒是世子爺嫡長子,不如搬過去與世子爺同住。”
“這樣父子既能朝夕相處,彌補缺失七年的父子之情,瑾兒又能隨時學得世子爺的文章和氣度。”
沈夫人便也點頭,“說的有理。”
菀笙又道:“還有珠兒,這一晃再過不幾年都該出嫁了,從現在開始,便得學些內德、中饋之事。若說這些,我所知也有限,又如何能跟太太、老太太相比去?”
“我本想著求太太,讓珠兒去隨太太一同居住。後來又想著,太太還要理家事,諸事繁雜,怕給太太添了麻煩。”
“我便想著,那不如就將珠兒送過去老太太身邊,這樣珠兒能跟從老太太學婦德、理家,又能尋常陪老太太說話解悶兒。”
“太太看,這可使得?”
沈夫人緩緩抬眉,看了一眼陪房媳婦耿忠家的,約略想了想,便也點頭:“這也使得。”
菀笙這便起身行禮,“事不宜遲,那這些瑣事我這就安排下去。也省得世子爺他們待會兒累了,也讓他們能早些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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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垂簾。
沈夫人也累了一天,早早便卸下釵環,斜倚在榻上,半眯了眼,一邊叫小丫頭子拿一雙“美人拳”給她捶著小腿,一邊聽耿忠家的捧著賬冊報這一天府內的支項。
耿忠家的報完了賬目,沈夫人閉著眼點了點頭,“聽著倒還有些模樣兒。”
耿忠家的便賠笑道:“自打去年太太將針頭線腦、燈燭火紙等小項交給大奶奶去辦,老奴瞧著大奶奶上手倒快。”
“她學得認真,做得仔細,如今當真能獨當一面,替太太分憂了。”
沈夫人“嗯”了一聲,“她好歹也是元風那麼多年手把手教出來的。”
頓了頓,又道:“元風畢竟是寧國公家的嫡長女,未出閣前在家就是管事的大姑奶奶。有她在,寧國公家的兒媳都撈不著理家。”
耿忠家的聽著便只陪笑,可不敢插言。
這是因為先少夫人還在世的時候,整個侯府的家事也都被她給搶了過去,便連太太都插不上手。
畢竟人家是寧國公嫡女,身上流著皇家的血;
而太太自己就是侯爺的續絃,世子沈漱石不是她所生,所以她在那身份高貴的兒媳面前,也難免矮著一頭。
倒是先少夫人仙去之後,這管理家事的權力才又回到太太自己手上。
這些不願回首的事兒,太太自己提就提了,她這當奴才的一個字都不能多嘴。
等沈夫人說完了,耿忠家的回憶一下之前主子給她那個眼神兒,便笑笑道:“大奶奶年紀小,性子好,從前也是個不爭不搶的。可是今兒啊,老奴算是開了眼,竟見了個全新的大奶奶。”
菀笙被扶正之後,雖說也跟著沈夫人一起理事,但乾的都是零碎活兒。家中凡事她都要先等沈老夫人、沈夫人兩位給了示下,她才去具體安排和執行。
可是今兒個,好幾宗事兒,她都直接就辦了。
尤其,她竟然直接招呼家丁,要押那丹木去跪祠堂,著實是將所有人都給驚著了。
沈夫人聽著便也淡淡笑了笑:“換了是你,今天這場合,眼瞧著爺們兒帶進來三個,你還能不著急是怎的?”
思及當年嶽元風對太太的所為,耿忠家的便討好道:“不過大奶奶終究是妾室扶正,便是再怎樣,終究有個限度。”
“大奶奶她啊,總不敢越過太太去的。”
正說著話兒,丫鬟月見進來通稟,“回太太,世子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