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下里,一個身穿香色箭袖短衣、腰扎裘皮短圍的小郎衝過來,舉起拳頭照著瑾兒就打!
沈家詩書傳家,何曾出過這樣的事,一時間所有人都愣在當場,不知該作何反應。
菀笙因離得近,先一把抱住瑾兒,轉過身去,用自己的身子護住瑾兒。
卻已經來不及護住自己。
那小郎的小拳頭結結實實砸在了菀笙腮上。
雖說是個小郎,但是那小拳頭卻也如小鐵錘一般,雖小卻重。
菀笙凝雪腮邊立時便紅腫起一片來。
“丹木!”
沈漱石一聲驚呼,搶步上前來想攔著,卻終究已經晚了。
“菀笙,你可還好?”沈漱石舍了那叫丹木的孩子,趕緊過來檢視菀笙的傷情。
沈漱石的指尖落在菀笙腮上。
陌生的觸感,讓菀笙下意識躲避。
她雖曾是他掛名的妾、如今扶正的妻,但其實這一切都發生在他離京之後。
所以事實上她與他之間,從無肌膚之親,她不習慣他的碰觸。
沈漱石卻誤會了,更小心問,“疼了是嗎?”
菀笙嘆口氣,將瑾兒重又攏過來送進沈漱石懷中。
“妾已長大,有力自保,這一點小傷不要緊。但是瑾兒不同,瑾兒自幼勤學詩書,知書達禮,不會遇事先舉拳。若遇到那蠻不講理的,難免會受了傷。”
“世子爺不必費心護著妾。妾只求,世子爺護好瑾兒便好。”
沈漱石聽懂菀笙話裡之意,狼狽地扭頭吼那孩子。
“丹木,回京途中阿塔是如何教你的?你怎可見人不行禮,卻先舉拳?”
“還不過來,向你兄長賠罪!”
丹木則一臉的不滿,“丹木沒錯!阿塔是丹木一個人的阿塔。他敢跟丹木搶阿塔,丹木就要打他!”
“世子爺只是你一個人的父親?”
菀笙緩緩從地上起身,眸光柔婉卻充滿力量,“丹木,我且問你,這句話是你自己想說的,還是有人教唆你?”
丹木既是世子爺在西涼所生,年紀最大也就七歲,比瑾兒小一歲。
但因為丹木是西涼的孩子,看上去反倒比瑾兒還高出一頭去,當真如個小牛犢一般強壯。
甚至於,因中原女子身量天生柔婉,故此丹木身高跟菀笙比起來竟也不太吃虧。
故此丹木對沖菀笙也橫眉立目,“對,阿塔就是我一人的阿塔!這就是我自己說的,怎樣!”
沈漱石也急了,卻除了一聲“丹木你這孩子……”之外,說不出旁的來。
菀笙立時沉聲問,“家丁何在?”
一聽菀笙問,守在門口的兩個家丁立時進內,叉手施禮,“大奶奶!”
菀笙淡淡抬眸,“竟有人膽敢於侯府正堂,咒世子爺人子嗣單薄,暗冀世子爺其餘子女命不長久……此等不肖之語,如何能出於我沈家兒郎口中!”
“還不送去祠堂罰跪!什麼時候知錯了,什麼時候才可出來!”
菀笙如此,就連沈老夫人、沈夫人莊氏都有些愣神兒。
沈漱石更是驚住,一手牽著瑾兒,一手攬著丹木的肩,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
見那三位正經主子都沒吱聲,家丁們也有些遲疑。
菀笙淡淡抬眸,從袖中擲出令牌:“家令不尊,你們又該當何罪!”
府中令牌便代表著家規,兩個家丁不敢再猶豫,立時上前向沈漱石抱拳道:“世子爺,奴才得罪。”
說罷,便一左一右壓住了丹木的肩!
“大膽!”人群之中,閃出一個容色豔麗的胡服婦人來。
她身上的衣裙雖然也是胡服,以羊毛粗織,稍顯粗糙,比不得沈侯府主人們身上綾羅綢緞的細膩華貴。可是她發上釵環、身上鐲佩皆為大塊華貴金玉,價值連城,足以彰顯她的身份不凡。
那女子身量也是高大,雍容踱到菀笙面前來時,竟比菀笙高了半個頭去。
她居高臨下,盛氣凌人:
“……原來你就是那個陪嫁丫鬟!”
.
那胡服女子語聲裡的輕蔑,撲面而來。
菀笙便眯了眼,抬眸站直。
“金袖!”沈漱石聞聲驚呼。
可他神色之間,顯是對這女子頗為忌憚。
菀笙便微微歪頭,雖囿於身高而不得不抬頭仰視,卻也是從眼角斜瞥。
“尊駕遠來是客,你不知我身份,我不怪你。”
她語聲一頓,吩咐管家:“丁叔,請家譜。”
立時便有一個女子趕忙從那幢幢的人影裡疾步走出來,隔在了菀笙和那胡服女子之間。
“不必驚動祖宗!兩位夫人,容我來解釋,這都是一場誤會~”
那女子兩面賠笑,先對那胡服女子介紹:“郡主有所不知,如今這位已經扶正為世子爺繼妻。”
“按規矩,應稱為‘少夫人’。只是她念著當年的情分,便將‘少夫人’稱謂永遠留給了仙去的少夫人,如今只叫府中人喚她‘大奶奶’就是。”
聽得那女子對胡服婦人的稱呼,菀笙也不由得挑眉。
原來金袖竟然是西涼郡主。怪不得如此盛氣凌人!
那說和的女子又轉向菀笙,“菀笙妹妹,你還記得我嗎?我是香冬姐姐啊。”
菀笙細細打量這女子,雖然一別七年,但是當年的印象還在。
想起來了,這女子便是自小在沈漱石身邊服侍的通房丫鬟之一。
七年前沈漱石出使西涼,身邊需要有人服侍衣食,原本只消帶小廝去即可。
卻是這個香冬向老夫人、夫人跪求,說甘願男裝陪世子爺同去,只為讓世子爺路途之上少受些苦楚。
老夫人和夫人都感念她情深義重,這便準了她同去。
菀笙目光掃過方才香冬站過的位置,隱約記得方才一眼看過去時,香冬身邊怯生生站著個女孩兒。
看樣子香冬那一路上也並不僅僅是服侍衣食,更是早已有了世子的孩子。
菀笙便只淡淡點頭,“原來是香冬。這些年有你陪伴世子爺,辛苦你了。”
香冬彷彿沒想到菀笙對她的態度如此疏離,便有些訕訕的。
又道:“菀笙妹妹,這位是西涼右賢王之女金袖郡主。世子爺在西涼時,被西涼王賜世子爺為妻。”
菀笙眸光淡淡,“世子爺出使時,家中早已有三書六聘、明媒正娶,且為皇上親自指婚的正妻。”
香冬也有點尷尬,便小聲道:“菀笙妹妹,你也知道世子爺當時的處境……”
見香冬這般嘀嘀咕咕,郡主金袖倒不幹了:“有什麼話便攤開了當面講。你們這麼嘀嘀咕咕,自有見不得人的鬼話!”
菀笙不理會金袖這樣的說辭,香冬卻有些扛不起。
她便趕忙又加大了聲音:“我方才是向菀笙妹妹解釋,郡主因才來中原,又是今日進京之後才聽說菀笙妹妹已經扶正為妻的。”
“郡主一向不知世子爺已有繼妻,故此還以為菀笙妹妹依舊是少夫人的陪嫁丫鬟……還望菀笙妹妹不要誤會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