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燼在小孩子調笑的目光中買了蜜潤膏,又被拉著傳授許多經驗。
出了桐子街,他提槍回府,卻沒找到人。
趕去皇宮,守將說太子已經帶人出去了,他又到了虞景純的府邸。
負責守衛的人攔著不讓進:“將軍,太子有交待,今晚不見客。”
林燼沒動,打量著他:“濟陽衛,朱……建?”
“將軍好記性,下官朱文建,”守衛嘿嘿笑著,直起了腰,“可規矩就是規矩,這會兒可不是論交情的時候。”
林燼側過身,不屑看他。
辛捷鬆了韁繩,幾步上前,一腳蹬過去:“什麼東西,也配和將軍論交情,趕緊給老子讓開!”
整個京營,就屬濟陽衛的這群孬種屁事不做,吃的還最好,辛捷早看不上眼了。
朱文建在手下跟前丟了面,卻不敢發作,抖了抖衣袍的塵土:
“下官位卑職小,指揮使訓了也就訓了,可您這再往前一步,擅闖太子府的罪名可就坐實了。”
這話壓不住辛捷,他只認林燼。
正準備再補上一腳,林燼抬了手:“本將軍奉旨教太子騎射——”他扯了朱文建的腰牌,看了片刻,“朱千戶要攔嗎?”
朱文建頗為豔羨地看著林燼的獅子補:“這也沒到點啊,要不將軍等天亮了再來。”
“皇命在身,不敢懈怠,”林燼把腰牌扔給他,“朱千戶是要違抗皇命。”
這人比他還會扣帽子。
朱文建腿都軟了,退了一步說:“……卑職領將軍去跑馬場?”
林燼輕嘖一聲:“都到太子手下做事了,還不改改擅離職守的毛病。”
他一提擅離職守,朱文建臉都白了,抬眸看去,就見林燼彎了唇角,露出玩味的笑。
朱文建做賊心虛,不敢再攔,眼睜睜看著林燼入了府。
辛捷扶著刀,站得威武,一眼不錯地盯著他。
那眼神兇狠,像是看死人。
朱文建被他看的不住冒虛汗,點頭哈腰地上前:“都這麼晚了,天又冷,要不指揮使進值房喝杯熱茶,好歹暖暖身子。”
辛捷短促地笑了一聲:“擅闖太子府的罪名不小,我可不敢往前。”
朱文建湊近諂媚道:“哎呀,大家都是辦差的,場面話而已,指揮使聽過也就罷了,別跟卑職計較,改日請您吃酒賠罪。”
辛捷似是極好說話,斂了眉眼間的戾氣,跟著朱文建進了角門值房。
朱文建請人坐下,親自端了茶盞來:“杭州的好茶,大人嚐嚐。”
辛捷不懂茶道,他平時渴了都是拿葫蘆瓢灌涼水。
這會兒像模像樣的抿了口,點頭說:“是還不錯。”
他打量著值房:“你這次雖是算平調,倒也尋了個好差事,以後發達了記得提攜兄弟們。”
朱文建就知這土老帽不懂茶,拿爛東西糊弄人呢,杭州來的茶他都喝不上。
他把火盆往辛捷那邊挪了挪:“指揮使又拿卑職開涮,我如今離了濟陽衛,連回家的門都進不去。”
“記得家在哪就好,進不進得去有什麼打緊,”辛捷笑著調侃,他放下茶盞,伸手烤火。
朱文建手腳麻利地給他添茶:“哪能不記得呢,就是怕這一下分出來,跟京營的兄弟們離了心,昨日營門換了將領,都不認得卑職了。”
辛捷翻著手:“你也別放在心上,各衛所被抽了一撥人,將軍說不像樣,下令重編了。”
朱文建笑得討好:“將軍動作就是快,卑職昨日還想找兄弟們吃酒來著,人都尋不見一個。”
“這事兒好辦啊,”辛捷望著炭火,不在意地說,“你去找林扶榮,叫他幫你查查,回頭我跟他打個招呼。”
朱文建知道林扶榮,戲子出身,跟在辛捷手底下做了個小文書。
連品階都沒有,說胥吏都是往臉上貼金,可仗著辛捷撐腰,誰的面也不給。
他堂堂一個千戶,還得讓戲子幫忙做事,說出去他都嫌丟人。
辛捷在他眼裡看出些鄙夷,抖了兩下發癢的腿,忍著沒發作。
閒話了幾句,外頭有人來喚,辛捷出了值房,跟著林燼翻身上馬。
跑出好一段路,林燼才側首問:“魚兒上鉤了?”
辛捷攥著韁繩勒馬:“上鉤了,這回定要將虞景淵的人都揪出來。”
林燼見他成竹在胸,挑了眉梢:“在京中混久了,你也會演戲了,倒是難得。”
辛捷撓了撓頭,靦腆地笑道:“打一巴掌給個棗,這還不容易。”
他繞著馬鞭,彆彆扭扭地說:“將軍,抄家那些銀子,我拿一百兩可以不?”
林燼回頭看著他:“你吃穿不愁,要銀子作甚,”他眯了眯眼,“給林扶榮的?”
辛捷也不繞彎子,乾脆承認了:“他老爹不是來了嘛,扶榮想買個小院,給他爹養老。”
林燼冷酷地說:“葉安在漠北吃雪果腹,抄家的銀子你一分也別想動。”
他解了荷包,連開啟看一眼的心情都沒有,不耐煩地扔了過去:“多的賞你了。”
辛捷雙眼放光,不講究地開啟當面數,末了嘟噥道:“合著就賞了倆燒餅。”
林燼這會兒心情不好,懶得罵他:“京中沒人給你送禮麼?”
“送了,沒收,”辛捷說起這事就捶胸頓足,“好大一尊金佛呢,融了能鑄不少金錠。”
林燼有些感慨:“明裡嫌棄暗裡巴結,虧他們做得出來。”
辛捷也看不起那群官:“誰說不是呢,一個個把百姓疾苦掛在嘴邊,颳起民膏民脂又毫不手軟,什麼狗德行。”
林燼道:“該收還得收。”
“啊?”辛捷疑惑。
林燼在昏光裡笑了笑,眼尾疤痕微彎,有刀鋒出鞘的冷芒。
他緩緩地說:“你不收他們該著急了,到時合起夥來不好對付。”
“不過也別都收,挑挑揀揀收一些,讓他們互相猜忌去。”
辛捷不懂這些彎彎繞繞,但能有錢入賬,他高興。
高興沒一會兒,就聽林燼說:“三七分賬,我七你三。”
辛捷梗著脖子想反駁,林燼沒讓他說話:“你貪汙受賄,我能保著,你不上朝,我還得替你捱罵。”
辛捷的臉登時垮了,呆了片刻:“那你到時咋保我?”
林燼笑了:“把你踢回漠北去。”
“踢回去也好,”辛捷毫不在意,在馬上伸著懶腰,“我寧願回去殺韃子。”
他見林燼一直四處張望,湊近說:“郡主不在太子府,會不會上桐子街喝花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