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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回陛下,萬無一失

冬月十五,大雪,聖駕回宮。

四王虞景淵領著文武百官,於城門跪迎,明黃傘蓋徐徐而至。

宮人的隊伍很長,萬歲爺的肩輿在人群中心,周邊圍著穿褐色衣衫,著白皮靴的錦衣衛。

錦衣衛外頭是披甲佩刀的禁軍,離得再遠些,是看熱鬧的平民。

皇帝的肩輿前,跪滿了朱衣紫綬的官員,就像當初林燼班師回朝時,在城門用軍功求皇帝賜婚一樣。

這些人把皇帝架在萬民中間,逼他收回軍權,處置這個殘暴狂野的將軍。

前不久還是英雄的林燼,這會兒落到人人喊打。

都察院左都御史鬚髮皆白,戴錦雞補子,他帶著一眾御史,指著林燼字字鏗鏘:

“陛下,微臣要參京營節度使林燼目無王法,恣意屠戮官員,”

“兵部尚書堂堂二品,被林燼帶兵強押下獄,至今生死不明,此人藐視國法,若不嚴懲,律法何存!”

七王虞景凌隨同祭祖,聞聲下了轎,立在明黃色的肩輿旁,他往側邊斜了一眼。

李延富當即跪在泥地上,他乃司禮監掌印,穿正四品內官服,此刻哭訴聲尖細:

“陛下,奴才也有冤要訴!”

“司禮監上下一片忠心,秉筆太監王瑞一向按律辦事,卻被扣上謀逆的大罪,”

“更是未曾審問就直接斬了,林燼如此行徑,簡直不把您放在眼裡啊,陛下!”

隨他跪倒的還有一大批宮中太監,都是他收的子孫,穿著宮中內官服飾。

一個個哭天抹淚的喊冤訴屈。

林燼扶刀靜立,眼睛都沒動一下。

吏部官員膝行上前:“啟奏陛下,林燼未經吏部參酌,隨意更調京營節度使十二衛指揮使千戶,排斥異已,任用親信,其罪當誅!”

御史聲音悲愴:“陛下,林燼求娶逆案餘孽,更是將您御筆親批、終身不得任用的崔家子招攬在其麾下,”

“他此舉分明是藐視皇權,林燼包藏禍心,結黨營私,此人不除,必成大禍!”

都察院的眾位御史匍匐在地,嘴裡喊著殺奸佞,除奸邪的口號。

四周看熱鬧的百姓一下子就沸騰了,紛紛你推我搡往前靠攏。

“擠啥呀!”刀劍叢林後的老百姓聲音嘈雜,“別擠了,誰踩俺腳啦!”

有人厲聲在喊:

“萬歲爺來了,都跪下!”

前面的人沒見著萬歲爺,不知道為什麼要跪,見別人跪了也不好鶴立雞群。

百姓呼啦啦跪倒,在一片白雪茫茫中,形成萬民請命的壯舉。

明黃色的肩輿裡傳來幾聲輕咳。

小內宦躬身上前,將明黃垂簾向兩側撩開,裡頭傳出一個蒼老的嗓音:

“林卿,你可知罪?”

被皇帝喊到名字,林燼好似回了魂一般,單膝跪地:

“回皇上,微臣冤枉。”

皇帝下了轎輦,立在百官最前。

他兩鬢斑白,卻天威不減,略微渾濁的眼掃視四方,能窺見年輕時殺伐果決的氣勢。

他側首,看向虞景凌:“老七,你怎麼看?”

虞景凌先後經歷外地官員彈劾、藏匿奏摺、以及南京織機等事,損失大批人手。

他手上無兵,不破釜沉舟拼上一把,永遠也看不到出路。

行禮後,虞景凌沉聲說:“回父皇,林燼行事狠辣,肆意屠殺朝中大臣,”

“致使六部官員惶恐不安,無心政事,若是任由其恣意妄為,怕會釀成大患。”

皇帝緩緩笑了:“六部官員無心政事,那是他們的罪,與林愛卿有何相干。”

林燼有兵權在手,又有皇帝保,虞景凌獨木難支。

他看不得虞景淵作壁上觀,想拉他下水,可還不等他開口。

就聽皇帝說:“可安排妥了?”

林燼說:“回陛下,萬無一失。”

虞景凌心中不安,看了虞景淵一眼,

虞景淵聽到這話,劍眉緊擰,他目光掃視周圍的錦衣衛,將微懸的心又放了回去。

城中禁軍只有五千,其餘皆駐紮在城郊,他派人日夜監視,並未聽說有異動。

只要不動駐軍,沒人是他對手。

這個思緒才轉完,肩輿四周的錦衣衛悍然拔刀,烏泱泱衝皇帝而去。

虞景淵大驚失色,被近衛護著往後退,他面色凝重地喊:

“薛達!這是怎麼回事!”

薛達拔出繡春刀守在他身側,他看了眼與禁軍纏鬥在一起的錦衣衛。

咬牙切齒地說:“石鋒的人,媽的個巴子,出叛徒了!”

方才還跪地請命的文武官員,紛紛四散奔逃,百姓嚇得抱頭鼠竄,貼著城牆逃命。

林燼一腳踹斷虞景凌的腿骨,反手揮刀,將李延富捅了個對穿。

他扔開屍體,看向虞景淵,緩緩扯唇一笑。

隔著重重錦衣衛,虞景淵望著他意味深長的笑,心一下子盪到谷底。

錦衣衛是他的人,這場刺殺註定要他來背鍋,他能跑。

可一旦跑了,就坐實了罪名。

若是不跑……

他看著這刀光劍影,狠狠咬牙:“薛達,帶人突圍!”

皇帝被辛捷護在身後,他眉間殺伐之氣頓顯,厲聲大喊:

“林燼,抓住他,生死勿論!”

“末將領命!”

虞幼文坐在街邊的茶樓上。

他倚窗遠眺,注視著這場騷亂,涼透了的茶水順著白瓷沿傾瀉在手上,他卻毫無察覺。

過了今日,林燼怕是徹底入了鳥盡弓藏的絕路。

城門口的百官諫言,就是他的項上刀,圍觀的百姓太多,根本瞞不住。

他擱下茶盞,從茶樓後巷上轎,往胭脂巷而去。

*

虞景純最近很煩,他拿著書,不敢動,看著對面的白鬍子老頭。

耳邊滔滔不絕的,是他根本聽不懂的話。

侍從掀簾進屋,躬身稟道:“王爺,崔公子來了。”

虞景純雙眼鋥亮:“快請!”

他整理了亂七八糟的書桌,又殷殷看向白鬍子老頭。

李斯誼沒看他,專心致志地收拾書本,侍從上前拎書箱,扶著李斯誼出屋。

過了小回廊,迎面與虞幼文相遇。

虞幼文執晚輩禮,語氣恭順地問了幾句,李斯誼捋了捋鬍子,冷睨著他:

“王爺態度還是很端正的。”

虞幼文眸色微暗:“辛苦先生了。”

李斯誼沒有像往常一樣負手離去,讓侍從退下,他側首看廊外飄雪:

“王爺受教於東宮,基礎穩固,”

“可他常年混跡花街柳巷,不知傳出多少荒唐豔事,與太子殿下實在相差甚遠,根本難當大任,”

“且他性子懦弱,又貪圖享樂,你要老夫以帝王之心教他,待他將來得登大寶,怕也成不了聖明君主。”

虞幼文抬頭看了他一眼,重又低下去:“可太子殿下已逝,先生再如何惋惜,也不能令他死而復生來匡扶這大廈將傾的局面。”

“小皇叔雖性子軟弱了些,但總比魚肉百姓、顛覆朝綱的四王七王要好,”

“晚輩知道先生惱他多年不務正業,可這不是他的本心,”

“豺狼在側,他又不得聖寵,往日醉生夢死的胡鬧,只是無奈的保命之舉罷了。”

李斯誼聽著他這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他默立須臾,瞪他,冷叱道:“無不無奈暫且另說,你用一篇策論誆我入京,實非君子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