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懵懂無知的手,生疏得不像話,只敢用指尖輕輕刮蹭。
林燼的心火燒火燎的,他怕嚇到人,壓抑著不亂動,由著他好奇地把玩。
他輕輕嘬著虞幼文的臉蛋,忽然發覺他異常沉默,心裡咯噔一下,怕他是嫌髒。
急忙拽著自已褻衣角,小心翼翼的,給他擦拭柔軟溼潤的掌心。
虞幼文抽回手,撐著被褥坐起身:“夜深了,你走罷。”
床簾拉開一條縫,林燼在透進的光裡,看他以一種怪異的目光看著自已。
他急聲解釋:“夫妻都是這樣的,你別嫌我。”
“沒有。”
林燼捧著他的臉細看,見確實不像是生氣的樣子,才稍微鬆了口氣。
“幼幼,你都將我看光了,就讓我睡這罷,我發誓,絕對不亂動。”
虞幼文低著頭:“不要,”他像是乏了,抬手拆了發冠,扔到床頭,傲慢地說,“出去,不然沒下次。”
長髮垂下,凌亂地散在頰邊,林燼從他臉上,看出幾分失意。
他有些納悶,在漠北時,他與將士們經常去河中洗澡。
只要是男孩子,暗地都會比這個,他可從沒輸過。
虞幼文看見了,不應該是高興麼,怎麼瞧著跟那些比輸了計程車兵一個樣。
應該是嚇到了,林燼猜測。
他纏著問了幾遍,確認虞幼文沒嫌棄他,確認明天還可以來,才撿起衣衫往身上套。
虞幼文的目光追逐著他肌肉分明的腰背,林燼背部都是疤痕,可卻一點都不嚇人,看著還挺帶勁。
他神情複雜,嘴角往下微微一撇,像是豔羨,又像是嫉妒。
虞幼文負氣地甩下床簾,遮擋住視線,倒在凌亂的被褥裡。
林燼穿好衣衫,撩開床簾,就看到他面朝裡,悄悄嗅著指尖。
這場景,極為媚態。
要命,他又蠢蠢欲動了。
他怕虞幼文害羞,也沒敢出聲打擾,戀戀不捨地出了屋,轉過屋角,就看到柳秋。
柳秋雙手抱臂,靠在廊柱上,兩鬢垂下幾縷斑白碎髮。
虞幼文對她有情義,是那種對長輩的敬重,林燼也就願意敬著她。
他走上前,還沒來得及開口。
就聽柳秋語氣極冷的說:“離殿下遠些,不然——”她拇指抵開劍刃,露出一抹極薄的寒芒。
林燼停頓少頃,衝著她緩緩牽動了唇角:“辦不到,柳姨多擔待。”
話落,頭也不回地走了。
柳秋眼神冷厲,看他出了迴廊,腳尖輕點,踏著青石板磚,一拳揮了過去。
林燼聽著拳風,偏頭避開,反手擒住她的腕,把人往院中摔。
柳秋伸腿勾了廊柱,借力繞回來,一腳跺向林燼胸口。
柳秋雖年近五十,但招式陰詭難測。
林燼在戰場上習的是大開大合的武功,常以力量取勝,可這會兒又不能真傷了人。
縮手縮腳的,他嫌打得憋屈。
旋身避開後,他直接抬腿蹬斷欄杆。
啪嚓一聲脆響,在深夜中極為清晰。
柳秋惡狠狠地瞪他,不出意料地聽到房中傳來細微動靜,她臉色變了變。
林燼看她腳步飛快地進屋,挑了眉梢,悠悠哉地回了書房。
柳秋的話糊弄不住虞幼文,他只消看柳秋腰側佩的劍,就明白方才發生何事。
他沒追問,避開柳秋略帶審視的目光,手指微微蜷著,有些不自在。
柳秋立在床前,裡間兒的清冷體香,被另一種味道遮住了,一縷縷飄過鼻尖。
她雖沒嫁過人,但不是什麼都不懂。
那張因歲月侵蝕而皺紋滿布的臉,越來越凝重,她從懷裡掏出一封信,放在桌子上。
“張弛來信,南京織造局沒等批條,便私自增設五千多臺織機。”
她說完,走到衣櫥邊翻找著什麼。
虞幼文掀被下榻,取了信封,封口已拆,應該是才從宮裡送來的。
柳秋掃了眼他身上完整的衣衫,繃緊的心絃鬆了一半,她抱著乾淨被褥到床邊更換。
“司禮監都是七王的人,他向來先斬後奏慣了,把訊息透露給四王……”虞幼文邊說邊回頭,就見柳秋在換被褥,
“柳姨,不用麻煩了。”
“換一下睡得舒服些,”柳秋望著床鋪上一點兒印記,胡亂捲了扔到旁邊,淡淡地說,
“殿下,說到底當年不過是幾塊燒餅,幾幅傷藥的恩情,時過境遷,林燼心裡能記得多少呢,”
“他若願助一臂之力,那當然是更好,但他是陛下的人,不可全信,你實在不用做到如此地步。”
她誤會了,虞幼文卻沒解釋。
他看了眼地上的褥子,心煩氣躁地移開視線,盯著花架上的小盆景。
柳秋見他神色不豫,只以為自已猜中事實,認定虞幼文是為了報仇,頓時鬆了另一半繃緊的心絃。
她抱著髒汙不堪,泛著腥羶氣的被褥出屋。
虞幼文微偏頭,在柳秋看不到的地方,盯著她手裡的被褥瞧。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褪下衣衫,躺回乾燥柔軟的床上。
床頭一盞如豆燈火。
他在昏光中,像林燼那樣——帶著好奇和渴望——試了好半晌,可卻徒勞無功。
明明跟林燼是一樣的,不過就是長得白些,可他就是變不了,有可能是那些藥的緣故。
他想找柳冬問問,柳冬雖然去了勢,但他與林燼很像,有著虯結的肌肉,刀削似的臉龐。
猶如颯爽勁風,比他更像個男人。
他稀裡糊塗的亂想,從伸手不見五指想到窗外亮起晨光,輾轉難眠,整夜都沒睡著。
天光微亮時,外間隱約傳來林燼的聲音,聽著像是想進來看看,被柳秋攔了。
等人走了,他頹然躺倒,生氣地埋進溫軟褥子裡。
* * *
虞景純把耳朵緊貼著薄木板,聽隔間的文人學子高談闊論。
虞幼文坐在旁邊,他想著事,聽得不專心,指尖揪著毯子上的絨毛玩兒。
被虞景純逮著機會拍了好幾下。
“再揪就禿了,我沒錢換新的。”
虞幼文說:“這是我的。”
“我有錢置辦還用搶你的,”虞景純理直氣壯的小聲說,“母后對你好,幼文也對你好,你分點給我……”
“噓!”
虞幼文側耳,他的人說話了。
“你還敢遊湖呢,”隔間一人高聲嘲笑,“也不怕沉船做了水鬼。”
有人很單純地接話:“哪有那麼容易沉船,年年我們不都是遊湖作詩,飲酒賞月。”
先前那人接著說:“蒼河沉糧才過去多久,你們就不記得了麼,內府督造的官船都會沉,更何況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畫船。”
“你知道什麼,”有人不屑,“那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又在危言聳聽,這可是漠北的軍糧,誰敢亂動手腳,應該是遇見大風浪……”
“任憑天大風浪,也不可能全都沉了啊,”先前那人繼續高聲說,“我有個親戚在工部都水清吏司任主事,他可是透露了,那段河道太平得很。”
“那這是何故……”
“還能是何故!此事誰受益,一目瞭然的事,”
“……”
隔間的人還在談論。
有人膽小怕事,想止住這危險話題,有人則激憤難當,痛砭時弊。
虞幼文在薄木板上推開一個小孔,看了看那些無畏強權,敢於發聲的學子。
朝中六部都已各選其主,就連錦衣衛和內廷二十四衙門也牽涉其中。
等過了來年春闈,這些就都是未來朝中的新生力量,提前瞭解一下各人秉性,也能更好為小皇叔鋪路。
小皇叔勢力微弱,這幾天他一直忙著此事。
虞幼文將一旁的小案拖過來,滴水研墨,提筆記下幾個名字:
“我之前說的那幾個官員,你都接觸了麼,覺得怎樣?”
虞景純道:“迂腐,死板,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