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把你認成我。從我上乾元山的那一刻,你父親就做好了準備,不會讓我帶你走!
“我使盡所有的力氣的勇氣,把他推入爐鼎之中。”
“......”
劉真兒懷裡揣著的一個銀色藥瓶掉出。
蓋子一鬆,一大袋彈丸滾落一地。
“咚!”
一顆顆彈跳著.....
念想,是父親留給她的念想!
“丹子、丹子!”她慌忙撿起地上的丹丸。
一粒粒發紅發黑的丹子握緊在手心,抓起一把猛地往嘴裡塞。
劉真兒習慣性吃丹藥,塞進嘴。
嚼了一口,“噗”的吐出來,像扔見了怪物一樣,把手裡的丹丸甩出。
不管吃了多少年。
依舊是苦的,難聞的。
她自欺欺人。
劉真兒到達崩潰的邊緣,臉色恐怖發紫,面目猙獰。
最後至直接僵成石塊,道:“我父親最疼我!你、你還......”
劉真兒眉毛一皺,眼生詫異,驚恐不安,血淚交織在臉龐,最後泣不成聲。
“騙”字已經說不出口了。
自已此生敬重的,唯一的親人,卻把自已當成煉藥的工具。
自已摯愛的男人,成了殺死自已和自已親人、骨肉的兇手。
她的一生,圍著兩個男人轉,好可笑.......
她乾澀的喉嚨裡發出呵呵哼哼癲笑,
“啊哈哈哈哈——”
在翻滾的黑海之上,她噴出一丈紅血。
黑雲如煮沸的滾水跌宕,無數幅巨型的書紙、畫卷飛揚起來,仙鶴長嘯尖叫。
仙屏,快崩了!
“完了,完了,他們咋還不變白骨架子消失啊?”溜子額頭冒出都豆大的汗珠,“四哥,真要死了這回!”
“死不了。”方小四頂著一口氣道,“要死我第一個上,你給我墊底。”
“四哥......”溜子莫名的感動。
雖然四哥什麼都不說,但他明白。
四哥是他逃出鬼蜮後,唯一的倚靠了。
溜子鼻子一酸,手重重拍在她的肩膀上,恢復信心道:“四哥你在我在!”
方小四來不及想溜子突然振作,王紫虛緩緩轉過身。
那同樣是一張恐怖陰沉的臉龐。
綰好的發鬆散掉,亂糟糟成雞窩。
紫衣上被墨水玷汙,頭上那頂綸巾歪歪扭扭。
最可怕是他瘦骨嶙峋的臉頰,一雙血絲布滿整個眼球!
眼珠子凸出眼眶。
沒有半點仙人之姿,只剩下“瘮人”兩字。
他一步步走來,全程眼睛直愣愣看向前方。
眼睛一直睜著,眼皮從沒閉上過!
他是不會眨眼了?
不對。
是根本不敢眨眼。
是從不敢眨,到不會眨了。
方小四四周環望,蒼白刺眼的天,無窮無盡的書帷畫卷,離地千尺的雲海,永續飛翔的仙鶴......
他就是在逃避!
王紫虛害怕一閉眼,被人拖上床榻的痛苦,還有那晚殺妻的噩夢。
王紫虛緩緩走近,他神色晦暗不明,頭一直低垂著。
躺在地上的劉真兒忽然一聲痛苦地尖叫。
她在地上打滾,雙腿使勁壓緊,嘴裡嘶吼道:“不要.....不要出來!孽障.....”
就在他肚子乾癟下去的一瞬間,她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揮動冷月。
白綾瞬間化為利刃,一頭就要插進自已的喉嚨,另一條兩腿中間插去。
她要自刎!
要殺死自已的怪胎兒!
千鈞一髮之際,方小四拔下黑簪,可已經來不及了。
王紫虛意識到什麼,飛奔而來。
只趕上劉真兒喉嚨間的一股鮮血噴湧而出,噴灑在他的紫衣上。
王紫頓時茫然,呆木的眼神顫動起來,摁住那不斷噴湧黑血的喉管。
可血流不止,把他的修長的雙手染紅。
劉真兒咳嗽一聲,嘴裡吐出一串血泡。
她虛弱的伸出手,推開王紫虛摁在喉嚨的手。
靜靜道:“你......走啊,我不怪你了。”
“不.......真....真真別說話,我是神仙!我找神仙救你......”
說著,他不管不顧的摁住。
血一直噴湧,直到他終於承認血是止不住了。
恍惚間,鬆開手,看著血泡一個一個破散掉。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我才該死的!”王紫虛抽噎哽咽著,雙手捂臉,雙腳癱軟倒在地上。
隨即,他一手抬起墊住她的頸脖。
翻滾雲海隨著劉真兒流散的黑氣,漸漸淡去,由黑轉白。
“真.....真真,”王紫虛撫開劉真兒臉上的亂髮。
那副恐怖的面龐讓他愣了一會,轉瞬看到那雙熟悉的丹鳳眼垂淚。
他心頭一酸,道,“你怎麼那麼傻.....你為什麼不殺我!該死的是我....是我!上千年前,我就該死.....”
乾元山一別,一人化為厲鬼,一人成仙。
萬神山再見,兩人都已經成了怨靈。
劉真兒嘴角微揚,一滴淚掉到她的臉頰劃過。
嘴裡噴出最後一團血,靜靜道:“紫虛,我不恨你了。以後我也不會在纏著你了,你沒做錯,只是.....只是天意弄人吧。”
劉真兒抬頭看看霧濛濛的天,道:“如果有來生,再也不見。我要做個自由的女人。”
她再也不想圍著男人轉了。
說著,劉真兒的兩腿之間,滾出一個像白色繭蛹的東西。
白綾鬆動,一個兔唇胎兒冒出頭。
胎靈露出一雙霧濛濛未成形的眼睛,嘴裡發出“啊啊啊嗷嗷——”的恐怖嘶叫,
有別於一般的嬰兒啼哭。
劉真兒終究沒捨得對寧兒下狠手。
就算是個畸形怪物,也是自已身上掉下來的一塊骨肉。
她怎麼會下得了手呢?
王紫虛發懵,瞬間僵住,身上的每一寸面板都已經麻木。
他呆呆看著眼前的小東西,顫抖著手抱起那胎兒,放在懷裡,任由其撕咬啼叫。
“這......”王紫虛話已經說不出口。
他心裡或許早有答案。
“記得嗎?”劉真兒把最後一絲膈卸下,坦然道,“我們要是有了孩子,取名一個‘寧’字,平安順遂,寧靜致遠.....”
王紫虛看著胎靈六肢扯開白綾,臉上一副兇惡的樣子,對著他“嘶嘶嘶——”尖叫。
頓時,他失了神。
臉上難掩父親慈祥,又夾雜幾分心酸悲痛。
他連妻子真真懷孕都不知道!
連自已的未出生的孩子都殺了!
“為什麼......不和我說.....”王紫虛仰天大哭。
劉真兒含著淚水,用腹部那一塊乾淨的白布擦了擦手上的血汙,伸手蹭了蹭寧兒的臉頰。
哽咽道:“寧兒,乖。孃親傻傻懷了你,吃錯了藥,你別恨娘.....”
“寧兒,娘要先走一步了.....”劉真兒眼中溫婉而慈祥,含著淚笑。
怨靈消散時,她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她信任的親人,恍然間嘴角留下一抹自嘲的笑,輕哼了聲,安詳閉上了眼。
她從未如此平靜。
她的意識漸漸模糊。
而云海化成雲幕,越來越清晰的幻影下,看到她腦海閃現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