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老督軍去世後,全家人每個月一聚的慣例便取消了。
因如今整個赫連家族也就赫連睿一個子息,所以府邸眾人真真是如珠如寶似的捧著。他的生日便成府邸難得的大聚之日。
這日是赫連睿二週歲生辰。四姨太等人特地去了城外的光華寺求了平安符。
一早上,北地的各個世家軍中將領等也陸陸續續地送了禮來。
鄭管家奉了赫連靖風的命令,請了喜來登酒店的樂隊,擺了西式自助餐,請大家隨意享用餐點美食。
江淨薇原本是打算請府裡的姨太太和靖琪到小洋樓小聚一番為睿兒慶祝的。直到靖琪過來才知道赫連靖風今年將孩子的生日籌辦得如此之隆重。不多時,鄭管家也派人來請她去大廳。說到底,他一日未休她,她一日還是北地的總司令夫人。這種場面是避也避不了的。
赫連靖琪也不知道怎麼了,神色沉沉,隱約有種強顏歡笑的味道。江淨薇不知何故,問了她怎麼了。
靖琪只說沒事,還笑著對她說:“今日是睿兒的大日子,大嫂可要好好打扮。我大嫂啊,一旦打扮起來,整個北地無人能及。”
江淨薇含笑著摸了一把她的臉:“你這丫頭,今天啊,定是有什麼古怪。”
靖琪不搭話,一徑拉著她去房內挑衣服。江淨薇已經近兩年沒有好好逛過街買過衣服了,最近一次,也是府邸每一季相應的裁縫來替女眷們做的時候,靖琪死活拉著她做的。還說怎麼怎麼地流行,怎麼怎麼地好看。送來之後,也一直這麼給放著,從來沒有穿過。
靖琪反常的很,左磨右磨地定要她穿上那件大紅色的旗袍。江淨薇實在不喜如此跳躍惹眼的顏色,好說歹說,才讓靖琪同意她穿上那天藍色繡花旗袍試試。
她換好之後,靖琪上上下下地又打量了半天,才勉強同意。一轉身又忙著給她挑首飾。赫連靖風當時送給她的那些首飾,都擱在樓上的首飾盒裡。她的首飾只不過是當日陪嫁時從江南帶過來的,成色工藝都不過爾爾。
靖琪挑了好半天,也挑不出一件滿意的,不由地直皺眉頭,一個勁地問:“我記得大嫂以前戴過成套的金鋼鑽首飾,還有我母親傳下來的那套翡翠,大嫂都擱哪兒了?”
對這方面,江淨薇從來是不在意的,她素來喜歡珍珠,便又隨手揀了一串珍珠鏈子戴著,含笑道:“今日裡的主角又不是你我,是你那寶貝侄子。好了,就這樣吧。”
靖琪大約是無可奈何,也不再多說。
直到踏入大廳,江淨薇方才明白靖琪心底那百轉千折的心思。原來今天不只是睿兒的生日,也是赫連靖風帶著女伴出席的日子。
新歡舊愛齊上陣,怪不得靖琪這麼在意她的裝扮,她是希望她這個大嫂既不輸人也不輸陣。可惜,自己到底是枉費了她的一片心思。
赫連靖風的女伴一身火紅的西式群裝,嫋嫋亭亭,宛若一株盛開的紅玫瑰,挽著赫連靖風的手臂而來,當真男俊女俏的一對璧人,悅目賞心到了極點。不過更驚豔的是她那套金剛鑽首飾了,遠遠望去,光華閃爍,富貴逼人。
大廳內本是熱鬧非凡,杯觥交錯的。她與靖琪這麼一進來,所有人的眼光一下子便齊刷刷地移了過來,落到了她身上。
那光潔氣派的花崗岩,在江淨薇看來就如同小時候在南方冬日裡,那池塘裡結的薄冰,只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過去,方能安全到達。若是走錯一步,便會跌入寒冷刺骨的深淵。
睿兒在奶媽的手裡抱著,遠遠地在朝她舞著小手。她帶著恍若幸福的微笑,一步一步地走近睿兒。那廳裡的人好像靜了下來,也好像在不停地說話,似乎還有人不時地朝她微笑致意:“夫人好。”
然,這所有的一切傳到江淨薇耳中只是一片“嗡嗡”而已。
大嫂江淨薇似一株幽蘭,清雅動人,怎麼看都比挽在大哥手上那個花小姐要好數倍也不止。可赫連靖琪實在不明白大哥打得是什麼主意,為什麼大嫂這麼好,大哥卻要刻意讓她難堪呢?今日是睿兒的生日,也是兩年前大嫂受苦的日子,大哥以前是頂頂疼愛大嫂的,為什麼如今會到這樣的田地呢?
赫連靖風自然是看到江淨薇進來的,他只不露聲色地掃了一眼,就低頭與花雲濃交談。兩人頭靠頭依偎在一起低低絮語,仿若是池子裡交頸纏綿的一對鴛鴦。
原先眾人只知道那花小姐是赫連大少的新寵,這段時間如漆似膠,同進同出。一些北地的軍眷早看出苗頭,開始找各種路子試圖與花小姐攀上些交情。
今日連赫連大少長子二週歲生辰,赫連大少都隆而重之地攜其出來,當眾露面,不亞於向眾人告示:此乃二姨太是也,就算不是,也離其不遠也。在權力場上的眾人,最會識眼觀色,跟紅頂白。
赫連睿極粘江淨薇,在人群被抱來抱去好一陣了,找不見母親,委屈地都已經癟嘴了。此刻,他看見江淨薇,便大力掙扎著從一個軍官太太手裡下來:“媽媽,媽媽,抱抱……”
睿兒跌撞著飛撲入她的懷中。江淨薇將他擁在懷裡,像是擁住了一個天地,心中既疼痛又歡喜。
這樣也好,自己內心也不用掙扎了,痛苦也會少一些吧。他溫柔地對待她,她亦痛苦掙扎在父親與他中間。
他待她再好,一輩子也永遠擺脫不了殺她父親的罪名。若要她當作什麼事情也未發生過般,與他恩愛如昔,卻是怎麼也做不到的。以後會怎麼樣,她也是不知。他這樣冷情冷心地對她,也是好的,揮刀斬斷一切,彼此再無任何退路。
長痛不如短痛。什麼事情也終究會過去的,再痛亦會結疤的。
靖琪心裡頭自然是百般心疼江淨薇,一直陪伴在她身邊:“大嫂,你要挺住。熬一下就過去了。”
那大半天是如何過去的,事後回想,江淨薇也無半分印象,只知道樂隊開始奏樂了……他開始與花小姐跳舞了……靖琪在她耳邊不知道說些什麼……有一些女眷圍攏在身畔,向她問候,與她微笑說話……而她又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江淨薇全然想不起來。
日子平靜淡然地如同古井水,半分漣漪也沒有。只要不要去多想,日子還是很好打發的。每日裡光是睿兒的雜碎小事也夠她忙的,府邸雖說有二個奶媽,亦有丫頭婆子,但江淨薇凡事卻喜歡親力親為,就連幫孩子洗澡,任他把水亂潑在她身上,也覺著是種難以言語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