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照倔強地不說話。

幾個護士一臉無奈，其中一個口齒清晰地解釋著：“您剛才說小朋友有點害羞，所以我們找了一位男醫生幫他做觸診，結果小朋友把醫生推倒，還跑了出來，我們怕他磕碰著，只好趕緊追，卻怎麼也追不上……”

雲亭聽明白了。

小照這是又鬧起了彆扭，每次只要涉及到讓他脫衣服、洗澡、檢查之類的事情，他就變得倔強無比。

但是現在不是批評小孩子的時候。

雲亭吸了口氣，儘量溫和地問他：“我們做外科檢查需要把衣服脫掉，這是很正常的，如果你很抗拒，那我們就不做這一項，好不好？”

小照自己推了醫生，好像在跑的過程中還碰到了儀器，他知道自己犯了錯，正在忐忑雲亭會不會因此討厭他。

沒想到雲亭居然說，如果他不喜歡，就可以不做檢查。

這是第一次，犯了錯沒有捱打，沒有懲罰，還被安慰說，只要他不喜歡就可以不做……

小照的鼻頭通紅，眼睛蓄滿淚花。

雲亭看著小孩子可憐兮兮，一副知道犯錯的委屈樣子，趁熱打鐵：“我們推了醫生，是不是要給醫生道個歉呢？”

小照點點頭，用袖子抹去眼淚。

雲亭欣慰地笑了，牽著他去找醫生道歉。

這次小照沒有見人就跑，他恭敬又沉穩地給醫生鞠了個躬，用一雙淚水洗滌過的棕色大眼睛看著醫生。

做檢查的是個年輕斯文的中年男醫生，他也很友好地表示不需要道歉，只要小照配合檢查，畢竟身體健康才是第一位的。

雲亭問他，可不可以嘗試再檢查一次。

剛剛誠懇道歉的小照卻依舊一臉倔強地表達了拒絕。

雲亭無奈，只好決定順著他，不做這項檢查。

護士領著小照去做全身CT和彩超。

雲亭站在大廳一臉頭痛。

這個孩子很聽她的話，卻不是一般的倔。

她不可能一直去哪裡都領著他，如果她不在，怎麼安頓小照，是個令人頭痛的問題。

昊連毅彷彿知道她心中所想。

他低聲對雲亭道：“先送他上學，好好讀書，我們都看顧著點，過幾年忘了福利院的事，也許性子就和順了。”

他們都認為，小照如此獨立倔強，或許是因為在福利院有過不好的經歷。

雲亭點頭，只能如此了。

由於是雲亭帶著小照來的醫院，各項檢查都是極快就出了結果。

護士拿著一堆檢查報告送過來的時候，雲亭正在給小照吃醫院貴賓室的下午茶和點心。

“雲小姐，除了需要空腹做的一些檢查沒有進行之外，我們對小朋友的全身都進行了系統檢查，這是所有的報告單。您需要我們對各項指標進行解讀嗎？”

雲亭點點頭。

護士請來了一位值班醫生，開始就小照的檢查單進行逐項分析。

“從小朋友的身高、體重等體態來看，整體發育良好，偏瘦，輕度營養不良，建議增強飲食鍛鍊；骨縫未閉合，還有很大的長高空間；視力良好，沒有發現視力低下的指證；聽力良好，聽覺功能評估是滿分。”

雲亭追問：“那他一直不講話？”

醫生皺眉：“初步懷疑是心理問題造成的失語症，我們並沒有對小朋友做全面的心理測試和評估，這一點我暫時不能下結論。”

失語症？心理問題？

雲亭直接把原因歸咎到了福利院。

等等，小照這樣一個好好的健康小孩，怎麼會被送去福利院的？

難道是天生的失語症，才會被家人放棄？

雲亭抿唇，覺得無論是哪個原因導致的這一切，都令人無比憤怒。

醫生接著說：“看骨齡，小朋友應該在八歲左右，家人要多多注意平時的營養飲食，但也不要太過進補，少吃激素類食物，以免初潮來得太早……”

雲亭震驚：“初潮？男孩子也會來初潮嗎？”

醫生也震驚：“男孩子不會來初潮啊……”

雲亭瞪大了眼睛，看看醫生，又看看小照。

小照彷彿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還在專心地吃點心。

醫生反應很快：“你是說……你們以為小朋友是男孩子？”

他不知道雲亭為什麼會帶著小孩來做全身體檢，下意識以為是雲家的親戚，看這情形……恐怕並不是親戚，連熟人都不算，不然怎麼連性別都搞錯？

醫生笑著解釋：“小朋友是女孩，這是她的彩超單子和CT影像，你們可以仔細看，這裡是子宮，這裡是卵巢……”

雲亭再沒常識也不至於不認識這些。

她難掩驚詫地和昊連毅對視了一眼，拉過吃得滿嘴點心渣的小照：“你是女孩子，你怎麼不說呀？”

話一說出口，她又責怪自己說錯話了，小照失語，怎麼說？

還不是她們一直認定人家就是個小男孩。

怪不得雲亭每次讓昊連毅幫忙給小照洗澡洗臉，小照都那麼抗拒。

今天還推了檢查身體的男醫生。

雲亭扶額，這烏龍鬧得真是有點令人啼笑皆非。

走出醫院，雲亭還沉浸在“弟弟變妹妹”的震驚中。

小照無知無覺，彷彿在用態度告訴她：“我可從來沒說過我是男是女，是你們有色眼鏡，先入為主。”

可不是嘛……

小照在福利院長大，為了正常的生存下來都要花費全身的力氣，怎麼會像雲亭認知裡的八歲女孩那個樣子？

雲亭為自己的狹隘內疚了兩分鐘。

昊連毅也著實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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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一開始，小照抱著雲亭的腿，他仔細打量過這個孩子，後來再也沒仔細瞧過她。

畢竟他眼裡除了雲亭什麼都沒有……

兩個“狹隘”的大人一路沉默著開車回了家。

到家後，江玉很是關切：“怎麼樣，體檢還順利嗎？”

雲亭尷尬一笑：“很順利，妹妹除了有些營養不良，大體上都挺好的。”

江玉愕然：“妹妹？”

雲亭看著昊連毅，兩個人默契地對視一眼，低頭偷笑。

江玉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摸了摸小照的腦袋：“真好，我就喜歡養小女孩。”

她又興奮起來：“你亭姐姐小時候還有好多裙子，她都來不及穿就長大了，我帶你去試試可以嗎？”

小照看著雲亭，雲亭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小照聽話地牽著江玉的手跟她走了。

雲亭累得倒在沙發上。

昊連毅幫她捏著小腿。

雲亭好奇地戳戳昊連毅：“連毅哥，你怎麼也沒看出來呀？”

昊連毅語氣平淡：“沒仔細看。”

雲亭悶笑：“你不是學過偵查嗎？那這幾天你都在看什麼？”

昊連毅平靜地回答：“看你。”

雲亭突然愣住了。

昊連毅給她放鬆小腿的手也停頓了一下。

氣氛有些凝滯。

一些從未想過的可能性，在雲亭心中開始浮現。

是不是自己……一直在忽略著什麼呢……

兩人正默默無言，江玉興奮地拉著小照下樓了。

“亭亭，你看這條裙子適不適合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