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舟目光落定,眸中滑過些微暗影,剎那功夫,她以為走錯地方。
“舟兒!”
安陽溫玉喊她。
雲舟快速眨眼,站定未動。
桂樹下的木椅上,有一個女子坐在安陽溫玉身側。
與旁的女子不同,她不羞澀不驕矜,目光直視過來,似笑非笑對上雲舟雙眼。
她的眼神,全是藐視。
那是一種毫無顧忌的俯視,有大殺四方的颯爽英氣。
然而,雲舟腦中搜尋一番,卻尋不到她是何人。
那女子見雲舟面露疑雲,越發將身子靠向身旁的男人,從雲舟的角度看過去,這兩人幾乎是依偎著了。
她唇角勾起,眸中帶了濃的化不開的傲慢,昂然無聲地朝向雲舟,揚起兩側唇角。
身邊男人動了下。
她餘光瞥過去,看見男人慾站起,她快速移轉眸光,伸出右手,果斷按住他青色錦袍下的大腿,聲音溫軟:
“曦王爺腿傷未愈,不宜走動,讓青禾來。”
雲舟聽見,心下愕然,仔細打量一眼,看見安陽溫玉左側,赫然放著一隻單柺。
除了劍傷,還有腿傷?
因何她一直沒發現?
有心要問,又實在不知他與那女子究竟是何淵源,只是看他們親暱的程度……
雲舟眉頭微蹙,忽然感到自己一雙手寒涼清冷。
“你是雲舟?”
那女子已經走至眼前,眼神機敏犀利,還有一分好奇與九分不屑一顧,肆無忌憚地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著雲舟。
“難怪曦王爺記掛,長得麼……”她語氣一滯,
“美則美矣,可惜……既不能衝鋒陷陣,又不能獨當一面,”
她拇指與食指合住一捻,
“就如同這朵枯萎凋落的桂花,一捻之間,不過一抹齏粉。”
說著,她伸手拉過雲舟的手,把她食指上的粉末彈到雲舟手心。
“餘香或可回憶。”
她望向桂樹底下的男人,再轉過臉,忽而滿臉貴門嫡女的教養,
“雲小姐,曦王爺有請。”
聲音婉轉,明媚,好像三四月的豔陽。
小青在一旁,早已嚇得魂飛魄散,看著這個女山匪一般的女子,下巴頦都要驚地掉到地上了。
怎麼,她家王爺這是讓山賊劫掠了?!
這女人在欺負王妃!
王爺就座山觀虎鬥麼?呸呸,不對,是老鷹捉小雞!
好像也不對,王妃才是那隻鷹,輕易不出手的矯健老鷹!
“舟兒,本王該去雲止小舟看你才是,怎奈這腿又摔斷了。”
安陽溫玉一臉寵溺看向雲舟。
他伸出手握住雲舟的小手,
“天涼了,舟兒該多加件衣裳才是。”
“快過來,坐在本王身邊,你就不會冷了。”
安陽溫玉拉住雲舟的手不放,一雙眼睛牢牢看住自己的愛妻。若不是慕青禾一直不走,他簡直想抱住雲舟狠狠親一口。
他的手心有熱流源源不斷湧出,她的手很快回暖,她的心也慢慢歸位。
終究是那女子放浪。
慕青禾,這個名字她聽伍嶽說過,不止一次。
穆將軍的女兒!
與安陽溫玉一同遠征邊境平息西戎入侵的女將!
雲舟瞬間通透。
原來如此。
這女子愛慕安陽溫玉已是肉眼可見,二人一同出征一載半,一個是盛年血氣方剛的男人,一個是容貌端秀花信年華的女子,他二人在一起的時間遠超過她與安陽溫玉相處的日子。
難怪如此親暱。
雲舟剛剛放下的心,又皺出一道細細的波紋。
如何能夠不在乎?
除非不愛了。
雲舟軟軟笑著,“這腿,如何受的傷?”
如此重的傷,她不可能看不到。
安陽溫玉眉開眼笑的看著雲舟,“那幾日,自己覺得大好了,在宮裡憋的煩悶,就帶王莽幾個偷偷溜出去打獵……”
結果體力不支,摔下馬來,恰好撞到大岩石。
後面半句話,安陽溫玉沒說,怕驚著雲舟。
“後來,穆將軍找來最好的接骨醫家,現今,只待長骨頭了。”
雲舟與安陽溫玉敘話,小青眼睜睜看著“女山匪”毫不客氣坐在曦王爺的另一側,毫無男女之防,若是個不知道的,還真以為這是曦王爺妻妾和諧呢。
小青為雲舟難過,這男人,只怕是不會忠貞不渝的。
以王妃這樣美貌與才華並存的女子,都不能真正斬獲一個男人的心,可見這男人,真正是瞎的!
小青憤憤不平,慕青禾更是聽著身邊二人柔聲低語情話綿綿,心情煩悶。
安陽溫玉什麼都好,就是挑正妃沒眼光!
太沒眼光!
這個雲舟,除了有點姿色,哪一樣能及她一分?!
論家世,她是將軍府嫡女;雲舟不過國公府小姐;
論才幹,她是大安國唯一能隨軍出征的女將;雲舟一個花瓶,跟她比?
論價值,她身後是手握兵權的父親;她嫁給哪個皇子,哪個皇子就是太子!雲舟憑什麼跟她搶男人?!
同是女子,雲舟跟了安陽溫玉那麼久,肚子一點動靜也無;這種不下蛋的母雞,要她何用?
慕青禾一場征戰回來,性情大變,從前在將軍府內的一切規矩盡數被她打爛。
不僅如此,她愛慕安陽溫玉可不是一天兩天,而是積年累月。
尤其在戰場上,她親眼看著這個素日以儒雅俊逸示人 的男子,
猛然間沙場舉刀,大殺四方的勇猛剽悍;
她的芳心早已被他收伏。
她暗暗發誓,一定要收了這個男人的心!
除她而外,任何一個女子,都必須不得靠近她的男人!!!
“院內寒涼,王爺骨傷未愈,小心風寒,還是進屋為好。”雲舟在一邊勸解。
慕青禾聞言,一雙手已經攬住安陽溫玉的腰,臉上笑得蜜甜:“安陽將軍,不如試試青禾的膂力,如何?”
話音未落,安陽溫玉已經被慕青禾攔腰抱起!
雲舟小青二人一時呆住。
穆將軍的女兒,果然是員猛將!
雲舟心中暗道,卻也不動聲色,只拿一雙眼睛瞧著安陽溫玉怎生反應。
安陽溫玉更是吃一大驚,“使不得!”
他大喊一聲。
怎奈原本身體虛弱,又添新傷,更是雪上加霜,雖不情願,又如何掙扎?
還是由著慕青禾抱著進了臥房。
安陽溫玉一張臉,黑中泛紅,十分窘迫。
倒是慕青禾大大方方的一屁股坐在床上,緊挨著安陽溫玉,她伸手去探他額頭,卻忽然被一雙溫軟的小手握住。
“穆姑娘好膂力!”
“只是,男女授受不親,這照拂病人的事情,怎敢勞煩姑娘。”
“既來了王府,姑娘又與王爺是並肩上戰場的將士,必定要受到王府的款待。”
“來人!給穆小將軍奉茶!”
雲舟眉眼含笑,柔弱如三月新柳,說話間,已經牽著慕青禾的手離開床榻,送進遠處的座椅中。
二人對視,慕青禾一張臉氣咻咻不甘心;
雲舟笑意盈盈揮手迎袖之間,優雅得體,毫無破綻。
慕青禾忽然出手,一把握住雲舟的手腕,“雲小姐這翡翠玉鐲水頭足質地通透純淨,不知何處得來的寶貝?”
雲舟腕間劇痛,知道這是慕青禾伺機報復她。
雲舟輕輕一擺,皓腕似蛇身般縮了出來,她粲然一笑,
“小將軍喜歡麼,不如戴上一試。”
雲舟用手自腕間一拂,就照著慕青禾手上套過去。
慕青禾常年習武,身上肌肉發達,骨骼粗大,原本這樣的鐲子她素日不屑;
今日她也並非喜歡這東西,不過藉由鐲子打壓一把雲舟,沒想到雲舟居然輕鬆化解,還反手套在了她腕間。
慕青禾左側手腕瞬間像帶了個緊箍咒!
瞬間慕青禾的小臂從手鐲下端分為兩段:上半段白胖胖,下半段烏青青。
鐲子小了,慕青禾胳膊十分受罪。
她雙眼瞪著這玉鐲,血氣頓時上了臉。
“大膽!敢加害於本將軍!”慕青禾要給雲舟扣上一頂大帽子。
雲舟淺笑低吟,毫不介意:“本王妃不過看小將軍歡喜愛慕,就索性送了出去,怎麼,小將軍不喜?那還是還了我吧。”
安陽溫玉何等聰明,早看出兩個女人不睦,加上慕青禾剛才的舉動,著實不雅;且一個未婚女子,這般不顧男女之防,讓人不齒!
但,無論怎樣,到底是上過戰場並肩作戰的將士,面子必須給!
“舟兒,勿要頑皮,快快給穆將軍把鐲子取下!”
安陽溫玉存心為慕青禾解圍,但在慕青禾聽來,這就是極大的羞辱。
慕青禾嗤笑一聲,大步走出臥房,走進院子的石山旁,抬起小臂對準岩石,狠狠磕了一下。
一聲脆響,玉鐲碎裂。
慕青禾的小臂上碰出一團紫包,有兩處已經碎玉劃破,汩汩冒著鮮血。
雲舟拿了一個雪白的帕子,走上前去,拉住慕青禾的手,三下五除二,給她打了個漂亮的外科結,包住傷口。
慕青禾大力甩了幾甩,就覺得對方簡直就是一塊頑石,她的力量已是極大,但不論她如何使蠻力,就是無法擺脫雲舟。
慕青禾大驚!
她一雙眼睛狠狠瞪住雲舟,“妖女!你用了什麼妖術!?”
雲舟眼中蒙上一層霧氣,她冷冷看向慕青禾,
“小將軍請自重。救人於疾苦,歷來是醫者的仁心,小將軍可以不謝,卻也不必以怨報德。“
雲舟輕飄飄說著,看也不看慕青禾。
“只是,本王妃那鐲子,卻是曦王爺送的信物;雲舟十分喜愛,今日被小將軍所毀,想必小將軍懂得賠付。”
慕青禾聽呆了。
她歷來霸道,將軍府無人敢約束她;除了他父親穆老將軍;
將軍府外,更是她欺負別人,豈有被她人佔了便宜的時候?!更何況還是被一個嬌軟無力的軟腳蝦!!!
賠?
我呸!!
慕青禾一時間氣的肝兒疼,想破口大罵,又忌諱安陽溫玉在一旁,總不能給心愛的男人留下這樣剽悍的不良印象。
“這個,自然不會少了你的。”
慕青禾順口而出,卻是一句軟話。
慕青禾自己都吃一驚,恨不能咬自己舌頭一口,這說的是什麼?自己居然給這麼個國公府嫡女低頭?!
被傳了出去,自己還能有面子?
“那就有勞小將軍,儘快還給雲舟就是。”
“還有哦,必須一色一樣的呢!否則曦王爺可不肯放過我,必定讓我日日侍寢。”
慕青禾聽了,目眥欲裂。
這個女人,可真是夠不要臉的,床笫之事都要拿來臉上貼金。
不教訓一番,她可真不知道慕青禾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