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等在祠堂外面，見大風驟起驟落，深感怪異；

眼見大風颳走，她拿出手帕擦去臉上的灰塵，一抬眼，就見雲舟走了出來。

小青迎了上去。

“主子，出大事兒了！王莽說，宮裡四處傳言，皇后已廢，被丟進冷宮；”

“算皇上仁厚，給皇后留下一條命。”

“王莽還說，王爺請主子前去探看！”

雲舟嘆息一聲。

這太忙了，掐指一算，已是兩個月匆匆而過。

的確該進宮去瞧瞧安陽溫玉了。

二人回去，小青服侍雲舟洗澡、更衣，才剛睡下，就見值夜的老嬤嬤蹭進來，看著小青，欲語還休。

小青柳眉一豎，輕叱道：“還不快說！”

老嬤嬤臉上臊臊的紅起來，兩手扭在一起，

“這個……老身還是說與小姐的好。姑娘還是避開些兒。”

小青睏意頓時散去，她笑嘻嘻打量婆子一眼，

“嬤嬤今兒個不說，小青今兒個就不放你進。”

婆子自然知道小青手段厲害，她垂頭靜默一瞬，聲音越發的小下去，

“姑娘，是二小姐的事情。”

小青眨眨眼，像是沒聽懂；

對呀，雲嫣很長時間沒在宅子裡露臉，婆子不提，她都要忘了這位二小姐。

她瞥一眼婆子，厲色道：“等著。”

雲舟打算躺平一夜的願望再次破滅，她微微嘆口氣，調勻呼吸，披上外袍，去了書房。

“嬤嬤，夜已深，此時找我，必定是大事；你老就別藏著掖著，痛快一氣兒說完吧。”

雲舟很久不能酣睡，累極了。

她知道這些婆子講故事的能耐，但凡開口，沒一個時辰都收不住。

婆子看大小姐實在倦乏，白天的精神頭可一點也不見了，她慌忙跪下，

“大小姐，二小姐出事了。”

雲舟斜睨婆子，強打精神，

“嬤嬤，不必說一句瞧我一眼，快快把話說完，雲嫣是國公府小姐，也是我妹妹，我怎能不管？！”

婆子還是頓了幾頓，似在斟酌如何開口。

“她死了。”

“屍身被人發現，有見過她的人，來府上報了信兒。”

“讓……收屍，否則就扔出城外了。”

雲舟睜著一雙大眼睛，死死盯住婆子，“因何不早說？！”

婆子囁喏，“眾人皆知二小姐刁蠻，素日被欺辱；又見大小姐忙碌，皆不敢來報。”

雲舟已經坐不住，她大喊一聲，“小青！”

小青閃身而入，“主子，小青在。”

“嬤嬤帶路，小青帶上幾人，把二小姐屍身拉回府裡。”

兩人應諾離去。

雲舟睡意全無，她索性換了衣裳，點亮油燈，坐在廳堂等待。

小青讓下人一徑將雲嫣屍身拉到錦棠園，使人點亮雲嫣院子的油燈，這才折回來請雲舟過去。

雲舟與小青走出兩步，忽而站定，她一把扯住小青胳膊，

“小青，你去錦園將何姨娘請來。”

“先來雲止小舟。”

小青也不問，徑直往錦園而去。

何姨娘慌忙帶了雲霓跟著小青往雲止小舟而來。

才進院子，就見雲舟正正等在廊下。

何氏快走幾步，“舟兒，姨娘在，舟兒有事儘可與姨娘說！”

何氏早已在檢視雲舟臉色，卻見那張明豔精緻的小臉，沉靜安然，若一定要說有點什麼，也只是些疲倦罷了。

何氏一路上撲通亂跳的心安頓下來，“舟兒，有事兒？”

雲霓睡眼惺忪還迷瞪著，聽見她孃親問話，也向雲舟望過去，

“姐姐，霓兒也可幫襯姐姐。”

雲舟溫柔的笑著，心中極為舒適，她上前握住何氏與雲霓的手，

“霓兒回去睡覺，姨娘陪我去辦點事。”

雲舟給何氏遞個眼色。

雲霓才要掙扎，瞧見她孃親掃視而來的目光，只好掃興歸去。

雲舟與何氏喁喁私語間，三人已到了雲嫣的錦園。

雲舟老遠已經聞到臭味，她對這種味道極其熟稔，以前的屍檢現場，忽然跳入腦際。

她瞥一眼何氏，就見何氏微微蹙眉。

她知道，何氏也已經聞到。

其他人對晚上看屍身，十分忌諱；

但主子站在這裡，下人如何能丟下主子逃走？只好全部站得遠遠的，一臉的生不如死。

何氏到底有了閱歷，此刻又有云舟在身邊，加之又是雲嫣的屍身，她看起來，倒是鎮定。

雲舟散去一院下人，只留小青與何氏。

開啟細麻布，雲嫣郝然出現。

臭味一發濃烈，何氏與小青不堪奇臭，硬生生挺住，兩張臉雪白。

獨獨雲舟，見怪不怪，一點點檢視雲嫣的身體。

偶爾，她瞥過小青與何氏，手下的速度便加快了許多。

何氏忍了幾忍，終是沒忍住，跑到一顆玉蘭樹下乾嘔起來。

小青原本還忍著，何氏的動靜誘發她的反胃，小青終於也疾步逃到近旁的桂樹旁，腹中已是翻江倒海。

雲舟心中已有結論，她手腳麻利整理好雲嫣的衣物，轉身看著自己兩個同伴，唇角一揚，

這兩位，未來三天，估計是無法吃進去任何葷菜。

雲舟拍拍手，跑出來幾個丫鬟婆子。

“燒熱水，給二小姐淨身。”

“而後，給二小姐換上她以前愛穿的衣裳。”

“天亮後，給二小姐買上好的棺木回來。”

安頓完畢，雲舟帶著何氏與小青回了雲止小舟。

“小青，讓婆子備水，再準備三套衣物，全部沐浴。”

何氏拉住雲舟，“舟兒，雲嫣這是……”

雲舟卻不看何氏，微微垂頭，似在思索。

“姨娘，雲嫣之事，不可外傳；”雲舟終於抬起頭，目光中卻見惋惜與心痛，“雲嫣已有身孕。”

何氏大駭。險些暈倒，雲舟一把扶住。

“胎兒已取出，她是出血而亡。”雲舟輕聲。

“姨娘費心，對外只稱二小姐被選入皇宮。錦園院子今晚服侍的丫鬟婆子給一筆錢，散了歸家去吧。”

何氏怔愣良久，雲舟拍拍她的肩，“姨娘，今晚也且住在這裡，明日用了早飯再回。”

翌日，何氏四處找不到雲舟與小青，

“王妃帶了小青姑娘進宮去了，宮裡的主子一早就把人接走了。”

有知道的下人跑過來說。

何氏默了黙，心知，雲舟這是有意讓她接管國公府內的事情。

舟兒竟是這樣有氣度有膽識的女子！

她隱約還能聞到自己頭髮絲中驅之不散的死人味兒，想舟兒一個年輕女子，深夜站在雲嫣屍身前查驗，不知得有多大勇氣與肚量。

何氏盤算一下，還是去了老夫人房裡，悄悄把這件事告訴了老夫人。

奇怪的是，老夫人面容平靜，似乎已經能夠接受任何稀奇古怪的事情。

“這件事，就交與你去辦。”

“不得大事聲張，卻也不得敷衍了事。”

“去吧。從今往後，你就是這府裡的主母。慶喜必定聽我的，他扶你為正妻也指日可待。”

何氏再無顧忌，國公府終於改天換日。

雲舟自是放心何氏的能耐，她帶了小青進皇宮，直奔承乾殿而去。

“王妃，王爺昨日已經離開這裡，回了王府。”

“皇上說，二皇子已經大好，不得繼續留宿宮中。”

守在門口的小太監認得雲舟，他極為恭敬地屈身說道。

“回去了？！”雲舟詫異。

小青見雲舟一臉狐疑，她伸著脖子朝殿內看了看，根本就沒個人影子好吧。

“主子，反正出來了，不如索性回府瞧瞧。”

小青歡喜，這下可好了，王爺回來了，主子也可以搬回去王府住！

雲舟伸手以指腹揉揉眉心，莞爾一笑，“好，聽小青的。”

雲舟的馬車比國公府的馬車氣派，車身更寬敞，做工極為精細，是以，馬車挺穩在曦王府門前時，下人們站立端直，肅然起敬。

雲舟站在王府門口，想，離開一年八個月，這又回來了。

“主子，王爺這會兒一定在青雲閣。”小青快人快語。

雲舟點頭，她亦是如此想法。

主僕二人徑直往青雲閣而去。

又是深秋，王府內的桂花應該是開過了，空氣中仍舊可以聞到幾許桂花甜絲絲的香味。

青雲閣院內的老桂樹底下，果然坐了一個人。

嗯，不對，還有一個人。

雲舟聞到桂花香的愉悅心情，

忽而被眼前看到的情景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