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凜薇的聲音！飛燕感覺到一股涼氣撲向後背，將髮絲撩到了臉上。

“你奪走了本該屬於我的東西。狡猾的女人。”充滿了哀怨與嫉妒的凜薇的聲音迴盪在她的心底，就彷彿是她自已在這樣想一樣。

天空漸漸陰了下來，泛著憂鬱的藍綠色的霧氣如幕布一般慢慢沉降了下來。飛燕雙手攥緊，緊促的心跳讓整個身體都振顫起來。再次回首，她確認了一下身後，沒有凜薇的身影。剛才的聲音一定是自已的錯覺！她這樣安慰著，試圖讓自已放鬆下來……可是就在這時，一隻突然破浪伸出水面的手，把她嚇得差點跳了起來！

“開玩笑……”她很快定下神來，迎到了水邊，“誰說只有我一個倖存者的！”她絲毫不多留一點考慮時間地雙手握住了那隻手，鎖緊眉心，用力向岸上拉。不一會兒，一張因無法呼吸而痛苦掙扎著的陌生少女的臉漸漸從汙濁的水中浮了了出來！“再努一把力！”她吃力地給自已打氣道，同時聽到周圍有人靠近。

是那些警察和白大褂！他們已經走到了離自已很近的地方，正一邊朝這邊指手畫腳一邊嚴肅地討論著什麼！

怎麼見著了都不過來幫忙啊？

她不滿地向他們張大嘴巴，剛打算呼救，忽覺手臂上彷彿扒上了一堆水蛭一般，瞬間的負重感讓她來不及對抗，身體就已經開始往水裡滑去！

“誒誒——？”她大吃一驚，連忙轉回頭檢視，不知怎麼的，此時竟突然多出了十幾隻手正緊抓著她的胳膊！她感到事有蹊蹺，連忙掙扎起來，卻完全來不及了，整個人僅在三秒鐘內就被拖進了水中！

窒息的感覺再次襲來。她覺得從記事以來似乎還從來沒有過像今天這麼討厭水。水遮蔽了她所有的感知，她看不見，聽不清楚，不能識別任何氣味，肌膚感知到的外界全是冰冷和陌生的觸感！

“咕……”恐懼感一壓迫上來，腦子頓時又像宕機了一樣一片空白，只剩下四肢條件反射本能地胡亂撲騰，朝著她以為是岸的方向使勁瞎撲騰。然而白費了好大勁後也並沒有夠到陸地，反而體力快速被耗盡，缺氧的感覺將她的意識一點一點地剝奪……

就在這時，一隻手探進了水中，一把抓住了她！她微微張開眼簾，在髒水對雙目的刺激下，唯獨看見一速速藍顏色的光從身旁發出，周圍圍繞著她的墨水般煙狀物質便慢慢散開了！緊接著，一陣強大的力量將她瞬間托出了水面！就像生猛地撕開崩在臉上的橡膠膜一般，巨大的壓迫感在出水的瞬間消失，“嘩啦啦”的水浪四濺的聲音又將聽覺帶回。她似乎一時忘記了怎樣去呼吸，又硬生生把自已憋了好幾秒後，才成功地擴張胸腔，大吸一口氣！久違了的空氣在猛地衝進身體的瞬間，大腦彷彿吃了一顆薄荷糖一樣清新又帶著無法立馬適應的辛辣，刺激得她連咳了好幾下。這一下，本沒進嘴的河水就趁機鑽進了齒縫間，舌尖的味蕾便一瞬間被酸的苦的鹹的以及說不上來的怪味道刺激了個遍。這些味道又分毫無保留地傳給了大腦，大腦又立刻條件反射地向胃部發出了指令。於是，她咳完就緊接著一陣乾嘔，嘔完又是一陣咳嗽，搞得比剛才還狼狽！

將她從水裡拖出來的人，是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沒露面的紀摩。奇怪的藍色鱗片正漸漸從他那天生憂鬱的臉上、以及他那頎長有力的手臂上褪去。他見她這等反應，趕緊將她從臂彎中放了下去，像安置一臺沉重的傢俱一般，將她擺在了草地上。

“對不起。”紀摩重新站直身子，低聲說道。

“哈……哈……‘對不起’？”飛燕一邊緩著，一邊重新站起來，一邊複述了一遍他的話來表達對他這突然而來的道歉的莫名其妙。

眼見紀摩再次微微翕唇，要向她解釋了，突然一陣陣痛哭聲從坡上傳來！而且聲音越來越大，彷彿不把天震垮下來就不罷休似的！紀摩抬起了他那警覺而敏銳的目光朝坡上望去。

遠遠的橋邊，能看見大團大團黑壓壓的人群正衝擠著維護現場的警衛。他們哭得撕心裂肺、驚天動地。

“這麼快衍生影響就來了嗎？”紀摩自言自語著。

飛燕從他的表情能猜測出，他的大腦現在正像渦輪一般瘋狂地運轉，那運轉速度控制不好的話說不定他的頭髮下一秒就要起火了！

“你先暫時離開式封市。”紀摩突然轉向她，嚴肅地要求道，“你先到城南的車站去躲一下，生活用品之類的我幫你取來。”

式封，正是她現在所在的這座城市的名字，正是她常年居住、每個角落滿滿的都有她的回憶的城市。

“哈？”飛燕對紀摩的提議異常詫異。她照樣杵在原地，愣愣地望了眼紀摩，又望了眼橋邊。未料，這一眼，就讓她察覺到了事情有多麼嚴重了！

劇烈的暴亂已經在那些慟哭的人群中拉開了序幕！全世界彷彿都在迴盪著神聖而震撼的死亡頌歌！盡力維持秩序的警衛一個一個被從坡上推了下來落進了河裡！而隨著音樂高潮跌宕起伏的旋律，一隻只淌著血的手臂齊刷刷地伸出河面，抓住墜落向小河的人後將他們拖進深紅得不見底的水裡……那些哭泣的人，猶如入侵的殭屍群體一般聚集著，慢慢從坡上逼下來，逼向河岸，恰似一團巨大的積雨雲！

“嗤，恐怕不好壓制了！”紀摩的眉心擰得更緊了！“快走！”他命令道，“我之後再跟你解釋！”

“誒？要壓制這些人嗎？他們……不是受害者家屬什麼的嗎？”飛燕反問道，依舊沒有要動身的意思。她或許已經覺察到眼前事態的不對勁了。與其說“不對勁”，不如說是“完全沒法用常理解釋”！這種詭異的感覺，其實是讓她感到害怕的，但潛意識裡的好奇心又在唆使她留下來看看事態會不會再發展幾秒就讓人恍然大悟、就回到可以解釋的層面上來了。所以，她在糾結。正在糾結要不要看熱鬧、把這個熱鬧給看個明白的人，是不會挪動腳步的。

而察覺到她還沒死心的紀摩已經不耐煩了，一邊吼道，“快走啊，笨蛋！”，一邊用勁推了她一把！

可世事總是嘲笑人們想得太一帆風順，這次連神靈也一併嘲笑了！大概是因為完全沒反應過來，飛燕被推得一個踉蹌，跌坐回了草地上！

“你……”紀摩無語地望向她，來不及顧想湧過來的人流，便抄著一臉“要命啊你是有多呆啊”的表情，轉過身來扶她。

飛燕剛準備爬起身，忽見一個哭得滿臉“泥巴帶雨”的人張開兩爪就朝紀摩撲了過來！一時語吃，她指著他身後“哇——”地大叫起來！

好在紀摩立即就會意了，只見他一腳定在地上，另只腳一個迴旋，彷彿圓規一般瞬間一個華麗的半轉身，對著撲來的人就是一段電鑽頭一般的高頻率連環踢！好不容易把對方完全踢懵了，他才猛地補上最後一腳，將對方踹飛！

現實版的街機英雄？飛燕對紀摩的崇拜感瞬間飆升！但根本沒時間讚歎一下他的身手和反應能力，她便看到更多的人朝他們這邊來！

“嗤……沒完沒了了啊！”紀摩怒吼起來，“你們三個欠扁傢伙去哪兒乘涼了啊？”

話音剛落，圍過來的一群“亂民”便應著清脆的絃聲倒地，而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有一隻發著光的、伸展著無數驕陽跋扈的蛇頭的龜面聖獸。聖獸上，阮方如黑色蝙蝠一般矗立，手執一張與他那身小筋骨十分不相稱的巨弓。他傲慢地回應道，“這就不行了？無能的青龍！來救你了！”

此時忽聽一陣悠揚的笛音，暴亂的人群紛紛回頭，用空洞洞的眼神望向吹奏者。貝絡睜開陶醉在旋律中的雙目瞥了眼呆呆注視著這邊的飛燕，合上眼簾再次吹奏起指間的長笛。晶瑩的水珠伴著冰涼的空氣宛如活潑的音符依著婉轉的五線譜，附上週圍人的軀體、使他們漸漸結冰，最終塑成了一個個幽靈般的雕像。

然而，人群還在源源不斷地往岸灘這邊送。照數量看，恐怕全城都出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