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的身體裡有著另外一個危險的人格,你的身體有時被她支配著殺人,那麼你會是什麼反應呢?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不過是一個被分裂出的次人格,連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身體和名字都沒有,你又是什麼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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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安娜,安娜……”
“你應該擺正自己的位置安娜,你知道我培養你這麼久不是為了讓你當大小姐的,你該獻上你的價值……”
“要打賭嗎安娜?我賭就算你死在這兒你父親也不會找我們家哪怕一點兒的麻煩。”
“取悅我,安娜……”
他們都叫她安娜。
可她知道她不是安娜。
即使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就是她,她是安娜的半身,是安娜的一部分,是安娜不願承認的另一面。
但她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安娜,就像安娜也從來不願意承認她是她一樣。
她們是不同的。
但她很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出現,也很清楚自己對於安娜來說是什麼樣的存在。
她是不被喜歡的那部分,不被需要的那部分,被安娜討厭的那部分,就像是為了讓一個物品更完美而不得不從它身上剔除的那一部分,像是由安娜親手創造的人格。
從誕生之初她就知道安娜是不喜歡自己的,畢竟如果安娜能夠接受她,也就不會有她如今獨立的存在。
第一次能夠控制身體的時候,是在一個隱秘又昏暗的小巷,她的脖子被人掐著,雙手被人緊緊拽住,衣服也被人暴力的扯開,手機攝像頭的閃光燈刺眼的閃爍著。
主人格總是不會反抗這些,即使她有反抗的能力,可她一直忍受著這些,因為對方擁有的家世可以輕易的讓父親二十多年白乾,那樣父親就可能會遷怒母親。
她不明白。
畢竟主人格分裂出她的時候沒有分給她哪怕一點兒的情感,所以她不能理解安娜為什麼會被那些親情牽絆,不能理解很多時候安娜的所作所為。
親情是什麼?
她知道那是對有著血緣關係的親人而產生的感情,可為什麼會有所謂的親情呢,那種感覺又是什麼呢?
她不明白。
在手指沾上溫熱的鮮血的時候,她看到了幾雙驚恐的眼睛,就好像她是什麼怪物,又好像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一樣,但她沒有停手,只是靜靜的看著手下的那雙眼睛逐漸失去生機。
她也說不出生命在手中流逝的過程是一種什麼感覺,但她不討厭那種感覺,剛誕生的生命總是對什麼都會感到新奇的,她也不例外。
這樣做是錯的嗎?
抱歉,沒人這樣教過我。
作為次人格,她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呢?
是像小說和電視裡那些分裂的人格一樣,要麼做個好人格拯救主人格,要麼做個壞人格搶奪身體的控制權將她取而代之嗎?
她想她做不了好人格,因為她不會有拯救別人的偉大理想,安娜分裂出她的時候,沒有分給她部分的善良。
而搶奪身體控制權這種事情……
實話說,主人格那糟糕的人生也實在讓人找不出搶奪的理由,沒有次人格會想費盡心思的取代那樣毫無樂趣的人生的吧。
可如果她不做些什麼,那麼她存在的意義是為了什麼呢?
她想不明白。
似乎承載主人格不願面對的記憶,然後在陰暗的一角沉眠就是她存在的意義。
這讓她的存在似乎都變成了無聊的事情。
什麼時候能夠迎來消亡呢?
在無數個日夜裡,她是那樣期待。
她從未搶奪過身體的主動權,但依舊一次又一次的出現,或許是因為幼小的主人格總是有著太多不願面對的事情,總是被那些名為感情的東西牽絆。
她是不能理解的,
但無法理解也是應該的。
主人格保留了所有的情感和情緒,所以最初的她除了擁有那些被主人格嫌棄的骯髒記憶之外,什麼也沒有。
怨恨,痛苦,恐懼,悲傷,憤怒。
在陰暗的角落沉寂的時光中,她無法對主人格產生這些情緒,甚至是想要自由,想要吞噬主人格的慾望都沒有。
有的只是無聊,漫長的無聊。
無聊到即使偶爾的出現都只是為了做主人格逃避的事情也沒什麼關係。
比起主人格,她是更能讓主人格的父親滿意的存在,沒有羞恥心的她能夠毫無負擔的對著所謂的父親施展那些所謂的,能夠幫助到他的手段。
她學著如何得到各個年齡段的男人和女人的喜愛,學著如何讓他們為自己的父親帶來助力,如何讓他們對自己的身體愛不釋手,如何讓他們在床下也能對自己多些憐惜,如何不與他們發生關係就能讓他們瘋狂的迷戀上自己的手段。
無論是這些低下的手段和巧計還是高雅的禮儀與才藝,沒有尊嚴的她都能學的很好。
骯髒嗎?
或許吧。
她本就是由被主人格視為骯髒和討厭的那部分組成的,所以用這樣的詞形容她倒也沒什麼不對,她不否認這點。
因為擁有著她沒有的羞恥心,所以幼時的主人格總是不願意面對這些,身體的控制權讓出的如此乾脆。
她在陰暗的角落裡待了好幾年主人格才發現了她,她原本以為自己會那樣過一輩子。
給主人格處理爛攤子,為她完成她不願繼續的事情,然後在不被需要的時候……沉眠。
寶寶,寶貝。
主人格說要這樣稱呼她。
她說自己的存在是她的珍寶。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主人格對自己的態度這麼好是為了什麼,畢竟她不可能奢望討厭她討厭到把她從自己身上分離出去的主人格會喜歡她。
人在傷害和利用起自己的時候才是最不留手的,畢竟那不會觸犯到法律,更何況那隻不過是另一個自己,在自身完全感受不到痛苦的時候,又怎麼會介意利用另一個自己。
(如果你不想上學上班,只要讓另一個你去上知識點工資你這邊全都能拿到,你會不會心不心疼另一個你我不知道,但你會不會就此收手吧我就問,反正我會選擇讓她給我碼兩份字。)
安娜需要她。
需要她做那些安娜不能做也不願做的事情。
“你會幫我嗎?寶寶。”
“幫我獲取……屬於我們的自由。”
在鏡子前,安娜這樣問她。
屬於我們的自由……
可一個連獨立的身體都無法擁有的人格談什麼自由呢?那對她來說是註定無法擁有的東西。
安娜渴望自由,可她到底不是安娜。
她註定無法得到真正的自由。
雖然她並不覺得能夠得到自由,卻依舊伸出手指在因為溫度而充滿霧面的鏡片上劃了一個勾。
她是看著主人格長大的,知道什麼才是主人格想要的答案。
即使知道自己會被利用又怎麼樣呢……
本就無聊的生活裡無論添上什麼顏色都是一抹色彩,她並不介意安娜想要對她做什麼。
也許又是為安娜收拾一些爛攤子和她不願處理的事情,但這麼多年不都一直是怎麼過來的麼?
她從來都只是在安娜不願出現的時候才出現而已,也知道安娜為什麼需要她,為什麼會作出一副接納她的態度。
如果髒的是她的手,那麼和安娜有什麼關係呢?安娜依舊是乾淨的,髒的是她。
安娜一步步的教導她,告訴她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什麼是愛,什麼是恨。
她培養她,讓她依賴她。
所有的相處都是為了讓她甘願為安娜犧牲。
“為什麼結束他們的生命是錯的,明明他們都沒有意見。”
“……在世人眼裡是錯的。”
“錯的就不能做嗎?”
“好人是不會做的。”
“……哦。”
“但我們不做好人,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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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感覺?我的主人格。”
“疼痛。”
“這是什麼感覺?我的主人格。”
“那是憤怒。”
“這是什麼感覺?安娜。”
“……”
”這是什麼感覺……”
“悲傷。”
“這個呢?”
“……”
“這又是什麼感覺?娜娜。”
“這是……愛。”
多麼奇怪的字眼。
安娜說她不會懂的。
不懂?或許她不懂才是正常的。
一個連人類最初的情感和情緒都無法擁有的人格怎麼會懂人類最濃烈的情感,愛呢?
但愛的存在讓安娜變了。
變得愚蠢。
雖然說她本來就有點兒蠢,但自從她愛上了一個人之後,這種愚蠢就顯得格外明顯。
安娜本就不願完成父親交給她的任務,在愛上那個醫生後,就更不願了,可她向來不會拒絕她的父親。
因為母親在父親手裡。
即使安娜各方面做的和她一樣優秀,可安娜討厭那樣,她討厭遊走於各類人士身邊,討厭玩弄別人或是被人玩弄,討厭被父親當作工具。
明面上她是安家高貴優雅的千金小姐,背地裡……她今天可以是這位老闆的小女僕,明天可以是那位公子哥的小點心,後天又可以是哪位女總手下的金絲雀。
父親就非得用這種手段嗎?
不是的。
只是他不願讓安娜好過,也不願讓母親好過而已,她不理解安娜為什麼那麼在意自己的母親,明明記憶中,那個病態瘦弱的女人也並不愛安娜不是嗎?
安娜很奇怪,感情也很奇怪。
愛更奇怪。
人類都是奇奇怪怪的。
不過即使她一直都無法理解安娜的很多想法,她也一直尊重著安娜的選擇。
她尊重安娜的追求。
即使她並不認為那樣是正確的,但就像安娜說的那樣,好人才做正確的事情,而她們,不需要做好人。
直到被父親打包送給鬱南斯的那一刻,安娜依舊想著她所愛著的那個與小時候的她有過一面之緣的醫生。
安娜想要的似乎從來都不是某個人,而是那種名為愛的,看不見又摸不著的東西,她總是想用力抓住那所謂的愛。
她不明白。
不明白安娜對愛的渴求。
愛是什麼很珍貴難得的東西嗎?似乎是這樣的,但明明按照安娜對於愛的定義來看,她也能為安娜做那些只有愛一個人才能做到的事情,難道她愛著安娜麼?
當然不。
她們都清楚她不會有愛這種東西。
如果愛這種東西可以被行為定義,那麼她也可以是愛著任何一個人的。
但可惜不行。
任何感情都無法用行為來定義。
“沒關係,娜娜。”
“沒關係。”
“你知道我並不在意如何被人對待,我並不覺得疼痛是一件多麼令人難以忍受的事情。”
有時候或許安娜也會心疼她,但安娜不會停止利用她,果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們也算是同一個人。
哪怕安娜更多時候表現出來的情緒更像是一種假象,即使溫柔的教導她,引導她,不過是為了更好的利用她。
在那個時候,雖然安娜才是機關算盡的那個人,但實際上她的內心總是壓抑著更充沛的情感,畢竟那樣自小積壓的恨意,當初在分裂她的時候硬是沒有分給她哪怕一點兒。
在安娜的內心深處,她也不願分給自己的次人格哪怕一點兒的感情,哪怕是恨,她也要保留所有的恨意。
安娜並不會拋棄自己的負面情緒。
所以作為次人格的她才什麼情感和情緒都沒有,她代表的不是安娜的反面,而是安娜在幼時無止境的訓練與調教中逐漸對痛苦感到麻木,在無止境的羞辱與折磨中逐漸失去尊嚴與情感的一面。
但安娜寧願痛苦,也不願麻木。
她不願在父親的洗腦下成為一個沒有尊嚴,沒有感情,任人擺佈的工具與玩物。
“我並不覺得那很難為情,我感覺不到。”
“沒關係,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向我提要求,娜娜,任何要求都行。”
“你知道我不會拒絕你。”
她從來都不介意為安娜做事,即使那些是安娜不願面對的事情,在她眼裡也只是無聊生活中順手幫的一個小忙。
那並不麻煩。
或者說……本身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什麼能夠算得上麻煩的事情。
她並不討厭疼痛的感覺,也並不討厭被安娜利用,不討厭被人折磨和羞辱。
又或者說,她並不討厭任何感覺。
甚至她還總是期待著,期待著自己能夠擁有更多的,全新的感覺。
被利用有什麼關係呢?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她們只是在互相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