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賈政那裡,已經接了應天府賈雨村的書信,正與王夫人討論此事,畢竟這也是賈雨村的投名狀。
賈政沒有在意香菱的事情,如釋重負道:“太太莫要擔心,幸得雨村從中調和,也不枉我舉薦他一場。你這就可以去告訴薛家姨太太,讓她放心。”
王夫人頓時喜氣盈腮,起身向薛姨媽報喜去了,畢竟是她的親戚,此時薛家住在梨湘園。
因為田文鏡的背後指揮,馮家不消停,他們在不斷宣傳,說薛家殺人了,沒有天理,青天大老爺為他們做主了。
其實這個事情,差役們不明白,不過不影響他們想混水摸魚,從薛家搞點油水,於是薛家來往不斷。
薛家一看這不是個事,他們找到孫師爺希望花錢處理,這可解決不了,當薛家送的銀子原封不動,被送回的時候,薛家明白了,這次沒有那麼容易解決。
薛家開始發動關係,希望能和馮家和解,還是田文鏡,壓著不許,於是薛家開始慌了,到處求人幫忙,四大家族也在開內部會議,反正應天府鬧翻天。
林如海和賈雨村在謀劃,其他的事情,比如如何給林妹妹治病,他們沒把這事看的太重,還在琢磨江蘇巡撫,怎麼搞下來,一個仇人在這總是不好的。
作為四肢發達的人,薛蟠殺了人以後,一走了之,到了京都榮國府,賈政也在忙著和王家一起琢磨賈雨村的信,這是啥意思?
而薛家以為沒事,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還是全家都被降智了,反正表現大跌眼鏡,薛蟠沒事人一樣,雖然打死馮淵,犯了案後,帶著母親和妹妹一家人進京。
王家沒有見面,賈家見了也是很秘密,沒有大張旗鼓,然而薛家以為這很正常,沒當回事,還是該幹嘛幹嘛。
終於賈雨村的計劃還是順利的,門子到了,沒有立刻上門,他也不知道在哪,先找了興隆街,賈雨村在京都的家,有書信為證,管家接待了。
門子就把商量好的說了,管家幫忙,開始在京都拜訪,同時發動下人,立刻開始宣傳,京城傳遍了,應天府的賈雨村是個青天大老爺,要薛家殺人償命。
無錯書吧賈雨村當然知道,京都還是守法的,不像小地方,肆意妄為,在天子腳下,不守規矩就會被制裁,尤其小地方來的,不搞你就不錯了,還敢以為為啥,那才是天堂有路而不走。
固然是四大家族,有賈家、王家靠山。但殺人償命,打死人命鐵證如山,哪裡容易過去。
紅樓朝的司法固然有漏洞,卻也不是顯貴們為所欲為。如果知府清明,不容徇私枉法,薛家想輕鬆擺脫也不容易。
應天府知府才是整件案子的關鍵,馮淵死了那麼久,官司還遲遲沒有了結,這裡面當然有事。
應天府前任知府當時也在猶豫,因為薛家勢力太大,處理不了,就只能走人,給賈雨村騰地方。
薛蟠的案子非止一天兩日,直到賈雨村上任,因為多種原因,在上任知府那裡被延宕了。
之所以“延宕”,原因不會很複雜。一是知府不作為,二是知府要作為。
知府不作為,案件就不會拖,薛家願意花錢。他若不翫忽職守,就會得罪賈家和王家,得不償失,所以知府也在衡量。
作為文臣,前任知府想有作為,剛正不阿,想要秉公執法,卻被各方勢力阻止。
這案子是簡單,犯人薛蟠“潛逃”,不能下海捕文書,總要經過程式才能抓人。
四大家族發力,不肯為賈家、王家所用,才會被換掉,官場不都是徇私枉法之徒,當然也不是隨便都能坐穩應天府的。
薛家到了京城,門子這麼一宣傳,處境很尷尬,京城大族最看重的是名聲,選擇婚配物件,第一條就是家世清白,名聲好,門當戶對。
如果對方名聲不好,就是王侯將相之後,也不願意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因為都愛惜羽毛,不願讓人家說他們貪圖富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家族相處,都選擇和志趣相同的正經人家交往。不願意和名聲差的人在一起,怕汙了耳朵和眼睛。
王子騰是聰明人,王家與薛家撇清關係,賈政就沒有這個頭腦,賈府卻讓薛家住在自己家裡。
按理說,王子騰家才是薛姨媽的孃家,薛姨媽進京城就應該住在孃家。薛家進京時,王子騰外放離京。
王子騰雖然離開京城,但是夫人還在家裡。此時薛家母子去王家居住,給王子騰夫人作伴也是合適的。
然而,王家並未向薛家發出邀請,讓他們去家裡住。後來王子騰回京任職,也沒有邀請薛家去王家住。
薛姨媽是聰明人,知道哥哥嫂子嫌棄自己的兒子不成器,不中用,不願意搭理自己。於是她按照金陵王家主的建議,決定去賈府住。
賈府的賈政和賈母都是場面人,見親戚來了,自然要挽留。沒想到,薛家這一住就不走了,賴在賈府好多年。即使薛蟠結婚,薛家也不回自己家,依然住在賈府。
薛家在賈府這一住不要緊,坑死賈府了。薛家臭名昭著,王家的名聲依舊,賈府的名聲被連累了。
薛家的祖宗薛公是紫薇舍人,與賈家、史家、王家合稱四大家族。但是薛公的後代子孫一代不如一代,沒有一個人當官,都成了商人。
薛蟠父親死後,薛蟠成為薛家的族長。他“性情奢侈,言語傲慢。雖也上過學,不過略識幾字,終日惟有鬥雞走馬,遊山玩景而已”。
薛家是商人,侯門公府的人和商人交往,會被認為是官商勾結。對官員沒有一點好處。
賈府讓薛家住進賈府,給外人的印象就是官商勾結。
王子騰絕對是一個人物,薛蟠打死人了,求救王子騰,讓出面救他。
可是王子騰不出面,派一個媳婦來找王夫人。一方面讓薛家來京城躲避,一方面讓王夫人想辦法。
王夫人自然和賈政說了這件事,於是賈政寫信賈雨村,要他高抬貴手,留下薛蟠一命。
賈家王家的手伸得極長,不與之苟同者,就要排擠打壓。如此霸道的官場作風,可見四大家族的囂張。
四大家族也是無奈,薛蟠是薛爸一支唯一的男丁,一旦被定了死罪,薛爸這一支就是絕戶了。作為嫡派親戚,薛蝌家就會把薛爸的產業吃光抹淨,這裡面肯定要包含薛姨媽(王家小姐)的嫁妝產業。
可想而知,如果薛蟠被判,到時候薛姨媽嫁妝財產被搶空,可能還得帶著女兒回孃家(王家)住著。
所以王子騰對薛蟠案的態度,本質上是王家擔心薛蟠出事,不想接收薛姨媽,因此主動出面,求親戚賈家擺平。
薛蟠案的事情,全程都是王家和賈家斡旋其中,薛家完全被排除在此案之外。
薛家這個時候在做什麼?他們在想著以掃房子為藉口,來賈家長住。
薛家視角里,這時並不知道賈雨村跟賈家是什麼關係,更不知道此事是王家賈家從中斡旋,甚至不知道打死人的事已經上邸報了。
薛家沒有官員,自然也看不到邸報。邸報並不好找,張如圭和賈雨村都是官員,才有這個門路。
在薛家眼裡,打死人是小事,馮家也不是好東西,花幾個錢就能平。
薛家有錢,對於金陵的人命官司一事,竟視為兒戲,自為花上幾個臭錢,沒有不了的。
所以薛家來賈家就信心滿滿,完全沒有表現出“我家薛蟠打死過人,我家不配嚶嚶嚶“這種情緒。
而賈家也不可能明著,跟薛家說你家打死過人,不能如何如何。
賈家也有表態,賈政留薛姨媽住的時候,說辭就是針對薛蟠的,想管住薛蟠,別再鬧事。
賈政使人上來對王夫人說:“姨太太已有了春秋,外甥年輕不知世路,在外住著恐有人生事。”
但是賈家沒想到,薛家會搞金玉良緣。到頭來,賈家請神容易送神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