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您可一定要撐住啊,您要是走了,老奴我也不活了。”金瑤跪在床邊,看著大口大口向外吐著鮮血的沈知深,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他是看著沈知深長大的,看他一步步地長大,也看著他將自已所有的感情隱藏起來,留給外人的只是一個完美的帝王形象。
沈知深這吐的雖然看著嚇人,但吐出來後沈知深覺得舒坦多了,不然老是覺得胸口被什麼東西壓著似的。
看著這個一直陪在自已身邊的老太監悲痛欲絕的表情,沈知深還是擠出一個笑容,寬慰他說:“金公公,你可別這麼說,你一看就是長壽之相,定會長命百歲的。”
金瑤抹了把眼淚:“老奴這一生都無妻無子,唯一的掛念只有陛下。陛下若走了,老奴就算是長命百歲又有什麼意義。”
沈知深心中不由得一暖,說起來,從小因為自已是嫡長子,父皇對他的要求格外的嚴,幾乎每日都要來檢查他的功課,若有不滿意之處便少不得要被懲罰一頓。記得幼時,沈知硯還對自已說他很羨慕自已,父皇每天都會來看他,可卻幾乎不來看自已。沈知深聽了這話,嘴上沒有說出來,心裡卻是門清。
其實父皇也不喜歡他,他最喜歡的兒子從來就是沈知玉。他對自已嚴苛也只不過是為了他自已的面子,不想讓別人在私下議論嫡長子是個無能之人罷了。
雖然表面上所有人都認為先帝看重沈知深,但其實沈知深同沈知硯是一樣的,根本沒有感受到什麼父愛。
但沈知深唯一幸運一點點的就是,他有金瑤這個老太監。
在這深宮大院中,人人心中都充滿了算計,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你,巴不得抓住你的錯處,狠狠地將你拉下來,踩在腳底下。但是金瑤的存在,卻是讓沈知深觸控到了一點父愛的邊緣。他六歲時,父皇就將金瑤賜給了沈知深,那時金瑤四十歲。如今,他走到現在,身邊的人一個個都去了,倒是隻剩下了這個年過花甲的老公公。
“金公公,若我去了,你就出宮吧。我會給你留一筆銀子,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就當替我看看我大梁的大好河山。”沈知深的聲音已經很微弱了,彷彿下一刻就要離世了。
“陛下,您等著,我去將商太醫請過來。”看著沈知深這副氣若游絲的模樣,金瑤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起身就要去請商時序。
沈知深本想阻止他,可是他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他甚至都不知道昨晚自已到底是怎麼撐過來的,要是昨晚死了就好了,死了就不用再面對這些糟心的事情了。
他的眼神開始失焦,眼前的事物開始模糊。沈知深的思緒不由得回到了他選伴讀的那一天。
父皇雖不喜他,卻格外看重他的學業,因此給他挑的伴讀都是名門望族的公子。那些人都有誰沈知深早就不記得了,但那個喜歡穿著黑色衣服的少年郎卻在他的記憶裡格外鮮活。
“父皇,我要他做我的伴讀。”沈知深指向了彼時還是謝予安的商時序。
先帝順著他的手指看去,似是有些驚訝,他確實沒想到沈知深居然會選擇謝予安做伴讀,就憑那小子的性子,能沉下心讀書嗎?雖然有所懷疑,但是之前已經答應讓沈知深自已選伴讀,說出去的話不能收回,先帝最終還是點了頭。
其實沈知深一直都知道商時序不喜歡自已,他出身武將世家,父母恩愛,因此性子是所有世家公子中最活潑的一個,而沈知深卻是沉悶的,無聊的。或許是越缺少什麼就會被什麼所吸引,再商時序身上,沈知深看到了一個從小被愛意澆灌而長大的人是什麼樣子。
他總是喜歡有意無意地觀察他,商時序確實不喜歡讀書,夫子佈置的作業他從來不好好做,有一次還在紙上畫了只烏龜,把夫子氣的夠嗆。商時序可以不好好寫作業,但是沈知深不可以,皇子畢竟是皇室中人,犯了錯不好罰皇子,卻可以罰伴讀。沈知深不想看商時序被罰,因此比之前更努力地讀書。
但也因此,每次商時序想要邀請他出去玩,他總是沒有時間,拒絕地多了,商時序也就不來問了。
估計在他心裡更討厭我了吧。沈知深這麼想著,臉上露出了無奈的苦笑。
自已喜歡商時序,隨著時間的流逝,沈知深對這個事實有了越來越清晰的認識。可是他越清楚,他的內心就越痛苦。商時序怎麼會愛上自已這種無趣的人呢?
就當沈知深打算將這個秘密深藏於心時,商時序的告白卻打的他措手不及。
那是一個夏日的夜晚,月光如水,灑滿了整個庭院,竹影婆娑,蟬鳴聲聲。
商時序拿了兩大壺酒衝進沈知深的房內,說這是上好的陳釀。商時序的眼神格外的堅定,沈知深本來是想要拒絕的,可看著他的眼睛拒絕的話語卻怎麼都說不出了。
二人就這麼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兩壺佳釀幾乎都進了商時序的肚子。沈知深都被這陣仗嚇到了,連忙開口阻止道:“別喝這麼多,這酒烈,傷胃。”
商時序輕握著酒壺,臉頰微紅,眼神迷離。
“你知道嗎?”商時序輕輕地開口,聲音帶著些許的顫抖,“我覺得你的眼睛很像這月亮。”他的話如同夜風吹拂過水麵,在沈知深心中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他抬頭看向那輪明月,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
商時序此刻醉的實在有些厲害,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敢把平時不敢說的話一口氣全部說了出來:“其實,我真的很喜歡你。不是朋友的那種喜歡,是跟我爹喜歡我娘,想跟她在一起一輩子的那種喜歡。”
那一刻,時間就彷彿靜止了一般,沈知深望向商時序,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已的聲音:“你剛剛,說什麼?”
商時序已經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音了,他自顧自的開口說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嫌棄我太鬧騰,不愛讀書。平時我約你出去,你也總是拒絕。我,我真的有那麼差勁嗎?你真的這麼討厭我嗎?”
商時序說完這話,徹底斷片,倒在了石桌上,沈知深見狀,喊來下人備好馬車,將商時序送回將軍府。
看著馬車離自已越來越遠,沈知深才說出剛剛一直沒能宣之於口的愛意:“沒有,我沒有討厭你。我同你的心意是一樣的。”
就當沈知深下定決心想要向商時序坦白一切時,將軍府的噩耗便傳來。從那時起,沈知深就知道自已和商時序便再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