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瑟瑟。
老木愁眉不展，長吁短嘆，串子臉色晦暗，坐在院子門口發呆，整宿整宿不睡覺。
小六恨鐵不成鋼，也不想開導，他心裡清楚，桑甜兒本來就是有意接近，本身就不是看上了串子，沒成婚也好，不然虛情假意一輩子。
回了屋，小六躺在榻上，翹著二郎腿，捧著寶貝小鏡子，嘿嘿笑著。
小鏡子裡，相柳眼神冰冷，似是要殺了小六，而臉上是小六畫的九個頭。
嘰喳喳...
毛球從窗外飛進來，正巧看到鏡子上的畫面，它用力啄了幾下小六。
小六痛苦哀嚎，“你和你主人一個死樣。”
趙清聽到動靜，衝到屋裡，“六哥？”
嘰嘰喳喳...
“毛球來了呀！”趙清臉帶喜色。
嘰嘰喳喳...
“好，好，你倆別打了。”趙清無奈。
小六收起小鏡子，起身拿了毒藥給毛球掛上，“給，這個月的。”
嘰嘰喳喳...
見毛球沒走，小六叉腰瞪著它，“說什麼呢？”
“它說相柳要見你。”趙清翻譯。
小六疑惑，“什麼時候學會鳥語了？”
......
出了院子，小六一路沿著河走，來到上次見面的歪脖子樹邊。
小六敏銳回頭，“十七！”
不遠處，十七定定站著，衣服粗糙單薄，臉卻優雅高貴，一整個不和諧。
小六揮揮手，“回去吧。”
十七不願走，知道小六要去找相柳，想起半隱在領口內的“吻痕”，默默低下頭。
水邊，毛球飛下，相柳伸手，小六翻上雕背，轉瞬隱入雲間。
十七扣著樹皮，手指深深嵌入其中，他不怪小六，也不怪相柳，只怪自已，作為葉十七能力有限，只能給與端茶倒水這種廉價的關心。
十七蹲在當初被小六撿到的地方，撫摸著地上的泥土。那一天，他是決心要死的，只想在死前曬一次太陽，只是沒想到，命運沒有拋棄他，給他生命裡帶來了小六這個溫暖的太陽。
他不想失去。
一直待到晚霞紅遍天際，十七才起身，朝著清水鎮最熱鬧的街道走去。
車馬行，鋪子外面掛著塗山氏族的標誌，店內人來人往。
十七遞給小廝一份信件，轉身離開。
......
毛球在空中馳騁，小六呼呼大睡，相柳偶爾被呼聲吵到，瞥一眼小六。
他們一直飛到大海，四周只有零散島嶼，海面一望無際。
小六醒來時，已是黃昏，漫天晚霞，有橙色，有粉色，有紫色，有藍色，唯美浪漫，海風溫溫柔柔。
相柳長身玉立，逆著晚霞，踏在浪中，銀髮飄揚。
小六想起小時候，也見過這樣美的晚霞，落日溺在雲層裡，餘暉把沙灘染成金色，孃親還在身邊，自已擁有一切，但這些都已遠去，彷彿是一個紫藍色的夢。
而現在，夢就在眼前，小六脫了鞋子，感受著溼軟的沙子......
是真的！
他一步一步走向浪花，風急了，雲散了，浪大了，似乎下一個風浪就要把他吞沒，小六下意識拽緊相柳的手。
相柳身子一僵，什麼都沒有問，小六情不自禁靠得更近。
落日一瞬間沒入海面，天地暗下來，風起浪湧，海的另一邊，月亮冒頭了。
“日月同輝！？”小六驚呼。
相柳笑笑，“不算。”
“這還不算？不過這海上月出，我是第一次看。”小六讚歎著，只恨不能吟詩作對，萬般美景也只能哇哇大叫兩聲，“哇，真美！”
圓月緩緩升起，清輝傾瀉而下，小六不時“哇”兩聲，心上的硬殼都柔軟了。
“在極北之地，一年中有一段時間，一整天都可以看到太陽和月亮同時掛在天上，那才是真正的日月同輝。”相柳慢慢說著，眸中閃亮。
“極北之地？你為何會去那裡？能帶我去看看嗎？”小六眼裡滿是期望。
月亮靜靜照著海面，相柳沒有回應，朝著岸邊的樹下走去，尋了塊平整的石頭坐下。
小六追上來，“不管怎麼說，謝謝你今天帶我看這麼美的景色。”
海邊的夜晚，帶著寒意。
相柳生了火，才開口，“和我說說趙清。”
小六坐在火邊，烘著手，“今年春天吧，隔壁院子裡撿到她，一身奇裝異服，同我們生活了半年，我向來喜歡熱鬧，家裡也沒有妹妹。”
“奇裝異服？”
“哎，也不算，就是穿得極少，她自已說來清水鎮尋親，但親人都已搬走。”小六皺著眉頭，似是對那件衣服還是很嫌棄。
相柳沉默，回想著那日逼問趙清的場景。
“你和高辛有什麼關係？”相柳臉上帶著冰冷。
小六臉色瞬變，心神一震，他不想騙相柳，但也不想提起高辛，“我曾是高辛人，因為打仗，現在只是清水鎮的玟小六。我不想離開清水鎮，我只想做玟小六。我不喜歡打仗。”
說到打仗，小六挪著屁股，靠近相柳，“現在中原已經漸漸穩定，天下大勢已經不可逆，洪江和軒轅王遲早有一戰，你為何要站在洪江這邊，投靠軒轅王不是更有前途......”
相柳沒有任何情緒的臉，轉瞬陰沉，一雙妖瞳，發出嗜血的紅光。小六隻覺得整個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大力鎮壓，完全動不了，鼻子流出一絲血。
“我...為你好...”
相柳愕然，久久未語，抬手將小六的血跡擦淨。
小六很配合，一動不動，他真想鑽進相柳心裡去看看，這個九頭妖到底在想什麼？
回去的路上，毛球飛得很平穩，不再逗弄小六，它也察覺到了兩人的奇怪氛圍。
......
小六推門而入，十七正在院中看書，見小六回來，起身迎了上去。
“有吃的嗎？去了很遠的地方，累了。”
“有。”
十七滿心歡喜，去廚房抬了熱湯來。
小六端著熱肉湯，小口小口喝著，渾身都暖了，“十七，有你真好。”
十七沒有回答，依然笑著，心裡卻滿是難過。
“十七，你不應該慣著我。如果我習慣了，你卻離開了，我怎麼辦？”
“我想慣著你。”
十七微笑，他已經有計劃，不管自已是什麼身份，只為讓小六能留在自已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