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你是不是知道什麼!”陸夫人揪住了陸老爺的衣襟,盯住陸老爺,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
“我知道什麼?”陸老爺用力推開陸夫人,陸夫人直接摔在地上,“你這婦道人家只知道張嘴就來。”
而陸老爺很沒有底氣的樣子……
十分可疑。
張家,也就是陸夫人的孃家,雖說比起國公府來說是個小門小戶,但陸夫人也是家中受寵愛的小姐,從未受過今日的屈辱,這麼多年陸老爺的所作所為讓她不是沒有寒心過,此刻她非要陸老爺給她一個說法。
她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來淡化她這些時日以來受到的屈辱。
因此她又站了起來,連衣服上的塵土都無暇去拍,只是朝著陸老爺走去,但陸毓嘉攔住了她。
“娘,你先歇會吧。”
陸夫人直接推開陸毓嘉的手,朝陸老爺走去。
陸老爺卻已經在頃刻間想清楚了其間的利害關係,霎時又恢復了往日的樣子,甚至還幫著去收拾地上的東西。
陸老爺拿起一件衣服,陸夫人將衣服搶過來扔在地上。
“老爺,今天你把話說清楚!”陸夫人已經紅了眼。
陸老爺不想理她,仍舊是去撿地上的東西,但陸夫人已經踩了上去。
陸老爺抬頭一看,對上的便是陸夫人冰冷而又通紅的雙眼。
“啪!”
陸老爺這一巴掌是用了些力氣的,將陸夫人的臉都打偏到一邊去了,很快,陸夫人半邊臉腫了起來。
“爹,你做什麼!”陸毓嘉和陸毓敏都衝上來攔在陸夫人面前。
陸老爺壓低了聲音,死死地看著陸夫人:“不想讓一雙兒女給你陪葬就給我閉嘴。”
陸夫人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眼前的這個丈夫,她好像從未看清過。
摸著自已紅腫疼痛的臉,陸夫人任憑眼淚落下而再也不吭一聲。
陸毓恆還在小聲啜泣,四姨娘一邊低聲安慰他,一邊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神情有些木然,只有在看到陸毓恆的時候才煥發出一些光彩來。
原梅在心裡嘆了無數聲氣,也想不明白今天這一出是為了哪般。
明明從流放開始到今天的差不多半個月裡,大家都相安無事,周慶對他們的態度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比較寬容的,可是為什麼今天又鬧了這一出?
好像就是從進了驛站開始,周慶的態度就變了,難道在驛站的時候周慶得到了什麼指令?
原梅心裡很不好受,估計接下來的流放之路,不會再像之前那樣順利了,今天又被搶走了很多錢,往後的日子恐怕更加不得安寧。
陸老爺已經不收拾東西了,就坐在地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見眾人多是有些擦傷,沒有必要用止血藥,原梅便打算去做飯了。
人是鐵,飯是鋼,無論何時飯還是要吃的。
能吃飽一頓是一頓,就怕哪天連飯都吃不飽。
但原梅端著鍋,有些猶豫,不敢去觸黴頭。
“我跟你一起去吧。”五姨娘朝原梅走來,對原梅溫柔地一笑。
五姨娘據說出身還不錯,人長得溫溫柔柔的,就是有些瘦弱,不過一路上她也不曾拖過後腿,原梅好幾次都看到她咬著牙堅持著,臉上卻雲淡風輕的。
“那就多謝姨娘了。”
“走吧。”
原梅去打了水來,士兵們此刻也在做飯,水井邊沒有人;又去外面撿了些柴,用石頭簡單地搭了一個灶,就開始煮飯。
這一頓,有飯有肉,而眾人都吃得無滋無味。
沒有人說話,就這樣在地上三三兩兩地坐著靠著,直到睡著。
“啊!”
一個尖利的聲音突然響起。
原梅差點嚇得跳起來,瞬間醒神,一看,是二姨娘。
二姨娘十分驚恐的樣子,眼睛睜得很大,一隻手顫抖著指向一處。
“姨娘,你做什麼呀?”她的一雙兒女聽到動靜也醒了,正揉著眼睛。
二姨娘趕緊蹲下來抱住他們:“不要看不要看,什麼都不要看。”
其他人這時也都醒了,一陣陣驚呼傳來,原梅看到陸老爺和陸夫人的臉色十分不好看。
原梅晚上是睡在最邊上的,她環視一圈,似乎,沒有看到五姨娘。
“五姨娘她,沒了……”四姨娘轉過身低低地告訴原梅,說罷轉過去用帕子捂住了臉,陸毓恆在她懷裡十分乖巧地沒有吵鬧。
“吵什麼吵什麼,”在屋簷下看守他們的一個士兵眼睛都還沒睜開,邊走過來邊打哈欠,臉色十分臭,“孃的,天還沒亮在這裡嚎什麼!真他奶奶的晦氣!”
“他娘個奶奶的!”士兵嚇了一跳,腿都有些軟,“死人了!死人了!”
士兵一聲嚎,立刻就從裡面出來好幾個人。
“誰死了?”周慶皺著眉。
“一個……妾……”士兵在心裡暗道晦氣。
本來輪到他夜裡看守犯人就很倒黴了,一大早碰到這種事就更倒黴了!
誰懂他睜開眼就看到一張慘白的死人臉是什麼感受!他還沒洗臉呢!
周慶瞥了一眼人群,見到陸老爺幾人還活著,就不再理會,丟下一句“扔出去”便進去了。
士兵壯著膽子,眼神四處亂竄:“你們……把她扔出去!”
“原梅!死哪去了,還不過來!”是陸夫人。
原梅走過去,其他人都避開到一邊,為她開路。
越走近,那股血腥味就越濃重。果然,五姨娘的左手藏在身後,而袖子和腰上的衣服已經紅了一大片。
妖冶致命的紅色花朵開在繡有淺紫色茉莉花的白色衣服上,十分顯眼。
驛站雖然破舊,卻還是用竹子圍了一圈柵欄當作院牆。五姨娘就靠坐在離他們稍遠一點的竹子柵欄上,竹子有些被蟲蛀了,一些竹屑落在五姨娘的頭髮上和肩上,原梅伸手輕輕拂掉了竹屑。
記得五姨娘是很愛乾淨的,每日頭髮都是梳得一絲不苟。前日終於有機會可以洗澡了,也是五姨娘洗得最久,中途還加了水,當然她是最後一個洗的,洗澡水也是自已燒的。昨天晚上,五姨娘還請原梅作陪,去水井邊仔仔細細地洗了個臉,脖子和耳朵後面也是擦得認真。
五姨娘那張溫柔的臉,如今因為失血過多變得慘白,很有些可怖的樣子。那雙如盛了秋水般的雙眼此刻緊緊閉著,霧氣在長長的睫毛上凝聚成珠,而她沾了血的嘴唇微微翹起,她走時,應該是開心的。
無錯書吧其他人都避開了,陸老爺更是沒有往這邊看一眼。
四姨娘去井邊沾溼了帕子,給五姨娘擦了擦臉。
原梅拉出五姨娘的左手,左手已經不流血了,可以清晰地看到乾涸的血跡中間,是手腕上的一個形狀不規則的洞,甚至還可以看到裡面的骨頭。
這是原梅第一次見到如此慘烈血腥的場景,但她此刻的內心十分平靜,一點也不害怕。
人,大概都是怕死的吧,可五姨娘明視訊記憶體了死志,對自已下嘴那麼狠都還能笑得出來。
她對死是如此渴望,就好像她曾經也努力活著一樣。
所以原梅覺得自已也就沒有什麼好害怕的了。
因為生和死,對五姨娘來說,都同樣重要,只不過這一次,她先放棄了生。
原梅突然想起五姨娘第一次被她注意到的那天。
那天原梅決定要整頓職場,非常堅定地不去幹活,事情就落到玉香頭上,而沒想到五姨娘也去幫忙了,原梅看著她笨拙地捧著竹碗,又擔心竹碗滾落下來的樣子竟然有點可愛。
原梅和四姨娘去洗了帕子,將五姨娘手腕上的血跡擦乾淨。換衣服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儘量讓她乾乾淨淨地來,乾乾淨淨地走。
“我去借個鋤頭吧。”
似乎是在跟自已說話,原梅自顧自地去找驛站的人了。昨晚來到驛站的時候,她隱約看到驛站後面有塊菜地。
驛站的人本來避之不及,但原梅拿了一小塊銀子出來他們就閉嘴了。
這塊銀子,是原梅給五姨娘擦手的時候發現的,握在五姨娘的手心裡,沾滿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