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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她的名字

天逐漸亮起來了,四周的霧氣還沒散,得到了士兵的准許,原梅踏著露水去了不遠處的林子裡。

四姨娘又回去照顧陸毓恆了,小聲地跟他說著話,陸毓恆睜著大大的眼睛,眼神清澈又幹淨。

原梅不會看風水,就選了稍裡面的一棵大樹下的位置。

鋤頭很大很重,很不好用,大樹底下樹根交錯雜亂,原梅發狠似的挖著地。

“我來吧。”

原梅沒聽見。

“我來吧。”

原梅轉身看去,是陸毓誠,他正朝原梅伸出右手。

原梅搖搖頭,抬手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還是我來吧。”

陸毓誠卻已經上前一步握著鋤頭把了。

原梅的情緒突然上來,將鋤頭把用力往自已這邊一扯,差點把自已絆倒。

她知道這件事無關任何人,不再去看陸毓誠,繼續弓著腰挖著土。

一下比一下用力,一下比一下快,突然,鋤頭挖到了一塊石頭上,劈出了火星子,瞬間的作用力震得原梅雙手一鬆。

鋤頭把掉地,打到樹根上,發出悶悶的“咚”的一聲。

“啊啊啊啊啊!”原梅看了看腳下的泥,對著大樹尖叫。

她生氣,她憤怒,她怨恨。

她氣這樣等級森嚴,視人命為草芥的社會;怒普通人的身不由已,無法掌控生,只能決定死;恨自已無能為力,被種種瑣事困住,掙脫不得,逃離不得,又偏要讓她看到這些而無法改變什麼。

“啊啊啊啊啊啊!”

原梅大喊著,發洩著,平靜下來,繼續撿起鋤頭挖著。

陸毓誠在後面看著,神色不明。

終於,原梅挖好了一個坑。

“你能不能,幫我把五姨娘抱過來?”原梅低頭問陸毓誠,她知道自已抱不起來,就算抱起來了也走不遠。

“好。”說罷,陸毓誠轉身就回去了。

原梅跟著他,看著他抱起了五姨娘,看著他將五姨娘輕輕放進坑裡,原梅拿出四姨娘給她的帕子遮在五姨娘臉上。

然後,用泥土一點一點將五姨娘蓋上。原梅用鋤頭,陸毓誠用手。

最後一點泥土蓋上去的時候,原梅已經淚流滿面,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她用鋤頭在大樹上挖了個記號,然後擦擦眼淚,扛著鋤頭回去了。

送了五姨娘最後一程,可她甚至都不知道五姨娘的名字是什麼。

……

陸毓誠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土墳,突然想起了自已五歲的時候。

五歲的陸毓誠很不明白自已的姨娘為什麼不喜歡自已,明明他已經很懂事了,不哭不鬧,也從來不要這要那,也特別聽母親的話。

他看著陸毓嘉在母親懷裡撒嬌,母親用帕子給他擦汗,讓下人端來各種好吃的,仔細地問小廝陸毓嘉去了幾次茅房喝了幾次水。

而他記憶裡,姨娘總是對他很冷淡,甚至不願意他靠近,他一去問安,姨娘便打發丫鬟把他帶回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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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寫了一張很好的大字,興沖沖地拿給姨娘看,姨娘只是瞥了一眼便讓他回去了。

他很失落,也不知道自已走到哪裡了,沒注意腳下的路便摔倒了。

有點疼。

他揉揉膝蓋,準備自已站起來的時候,一雙溫暖的手把他抱了起來。

是五姨娘。

五姨娘給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微笑著問他“疼不疼”。

他下意識地搖頭,因為丫鬟告訴他不要弄傷自已免得姨娘為他操.心。

五姨娘便不再說什麼了,摸了摸他的頭便讓丫鬟送他回去了。

他那時想,若是姨娘也能像五姨娘那樣把他抱起來,摸他的頭,問他“疼不疼”就好了。

只是後來,他便不再這樣想了。

“公子。”

王一的出現打斷了陸毓誠的思緒。

“去查一下昨天誰來過驛站,來幹什麼。”

“是。”

“公子可有受傷。”

“並無。”

王一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

原梅回去的時候,四姨娘和玉香已經煮著飯了,差不多可以吃了。

驛站的人十分嫌棄原梅扛回來的鋤頭,直說讓原梅扔出去。

原梅扛著鋤頭又回去了,扔什麼扔!她就要帶著這個鋤頭!

再次出發的時候,周慶卻下令加快速度,一行人走得叫苦不迭。

原梅也從四姨娘嘴裡知道了五姨娘的事情。

五姨娘叫章玉瑩,她爹是一個小官,為了升官,將章玉瑩送給了陸老爺,四姨娘只比她早進府幾個月,因此兩人的關係還可以。

章玉瑩她娘是使了一些手段才嫁給她爹的,一心要生個兒子來鞏固自已的地位,因此在弟弟出生之後,章玉瑩就徹底失寵了。

她爹的管教很嚴,章玉瑩從小就學琴棋書畫,一天不得懈怠。她娘追求白瘦之美,不準章玉瑩吃太多,後來進了府,章玉瑩也沒有吃胖一點。

章玉瑩十五歲的時候就定親了,只不過未婚夫後來從軍去了,一直沒有音信,她等了他四年,始終沒有等到他衣錦還鄉的那一天。

十九歲的章玉瑩已經是世人眼中的大齡未婚女了,但依舊有很多媒婆上門,因為她長得好看又有才學,是很典型的那種溫婉女子,一言一行又十分有書卷氣息。

在她爹的同僚因為把女兒送給領導得到了晉升之後,她爹也如法炮製,將她帶到茶樓先在陸老爺面前不經意地露個臉,見陸老爺果然起了興趣便順水推舟地將她打包送進府。

章玉瑩是受過一段時間寵愛的,但陸老爺這個人頗有點三分鐘熱度,加上章玉瑩不如其他姨娘活潑熱情,便漸漸不受寵了。

四姨娘和章玉瑩年紀相仿,但章玉瑩看著卻要比四姨娘小几歲,原梅也沒想到,章玉瑩居然三十多了,還以為只有二十幾呢。

章玉瑩曾經有過孩子,但出了意外沒有保住。當時的說辭是天太黑踩空了臺階,四姨娘卻看到她避開丫鬟,取下簷下的燈籠,將蠟燭切短……

原梅突然想起自已好幾次注意到章玉瑩看著士兵那邊發呆,莫不是還沒有忘記曾經答應過她一定會回來的那個人?

如此,好像便能說得通了。

她無法違背父母之命,但可以選擇自已對陸老爺的態度,就連那個孩子,她也可以捨棄。

但昨天在驛站被士兵們羞辱,卻成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實在等了太久,從青蔥少女等到快要不惑,又並未遇見良人,陸老爺根本不在乎她們的死活,與其戰戰兢兢地面對不可知的未來,不如就此結束自已。

質本潔來還潔去。

原梅看著走在她前面的所有人,心中有些想法在隱隱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