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秒針如老牛拉車,又沉又慢,漫長難熬的六十秒終於畫了個整圓。
舒蕊背起揹包,眼睛含淚,扭頭開啟了房門。
關上門的那一刻,苦苦壓抑著的眼淚如奔騰的洪水,在臉上肆意狂奔。
“舒小姐,您沒事吧?”文彬揉了揉眼睛,再三確認,看到的確實是流著眼淚的女人。
舒蕊慌亂地用手指擦了擦眼角,淚痕斑駁,掩飾不了多少。
“謝謝您文先生,打擾了。”她輕輕鞠了一個躬,慌不擇路地跑了出店。
文彬開啟門,他的好兄弟上身已經溼了一大半,健壯精瘦的胸肌若隱若現。
“說說。”
司徒皓南像貓一樣,瞄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皮。
“你不是一個如此失控的人,特別是對著素不相識的人。唯一的解釋是,你認識舒小姐,而且,很熟。”
文彬不傻,能讓兄弟被潑了杯水又能按捺住不動手的女人,絕非普通人。
“是她嗎?”他小心翼翼地求證證。
司徒皓南閉上眼睛,雙肩下垂,椅背承接了上半身的重力。
“她不像那種女人。”
“你跟她很熟?”他心生不悅。
“喲,一股子醋味兒。兄弟,承認吧,你對人家餘情未了。”
說完,拍拍腦袋,“不對呀,她可是有孩子的人,兄弟,你不會是趕著做男三兒吧。”
“她沒結婚。”他悶悶地道。
“未婚媽媽。”那四個字一出口,他立刻收到兄弟的一記狠刀,陣陣刮骨涼風在臉上掠過。
“司徒,人都有犯錯的時候,特別是年輕人,青春嘛,總會有那麼一兩件衝動之下犯下的錯事。生活是公平的,既然犯了錯,必然承擔著懲罰的後果。”
“我覺著,舒小姐不像是那種貪戀金銀的女人,你看她那身穿著打扮,這得多素呀。哎哎,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對她僅有兩面之緣,只是有些好感而已,別把我當作假想敵。”
笑話,他還不想被兄弟凌遲處死。
只是,他的玩心又起。
“兄弟,我不介意舒小姐有孩子。”
果然,司徒皓南抓起使用不到一個月的新手機,朝著他扔了過來。
他頭一偏,HW最新款,咣的一聲與牆壁來了個親密之吻,蔫蔫地倒在牆根處,靜靜地控訴主人的暴力行徑。
“嘖嘖,真是敗家子。”文彬作惋惜狀。
舒蕊狼狽地上了計程車,報了地址後把頭挨靠在座椅上,扭向一邊。不斷往後掠過的風景敲打著眼皮,看得久了,眼睛又澀又累。
閉上眼,曾經的種種鬼使神差地在黑暗中自動播放。
“皓南......哥,你能幫我去摘兩條絲瓜嗎?中午煮絲瓜肉丸湯。”
“皓南哥,幫我看一下火,我在熬蘑菇雞湯,奶奶很喜歡喝的。”
“皓南,你的衣服一身汗味,好臭呀,別過來,唔......壞人,我錯了,一點兒也不臭,那是男人味。”
“我錯了,不是男人味,是我男人的味道。”
“你無賴,早上才那個過,晚上不準碰我。”
“皓南,南哥,我......我愛你!”
曾經有多甜,現在就有多疼。
甜蜜就是一把雙刃劍,一邊是糖,一邊是毒。
邢林壯著膽子,正尋思著怎麼開口。
“有事?”
“百世的HR說,最近接過幾家公司的入職調查電話,都是詢問舒小姐的.....”
一般稍有些規模的公司,在招聘重要崗位的時候,都會電聯應聘者的上一家公司,核實一下情況。
她想跳槽。
老闆的劍眉緊蹙,他就知道,這是發怒的前兆。
邢林不著痕跡地小碎步往後挪了幾步,儘量隔開個安全距離。
炮火無情,容易殃及池魚。
“跟HR說,一律回覆,查無此人。”
邢林暗自舒了一口氣,又為舒蕊鳴生不平,老闆這是把她的退路給堵了。
林總監面露難色,幾次欲開口。
“林姐,發生了什麼事嗎?”
林姐小聲叫走自已,神情不太自然。
“小蕊,你跟大老闆,有什麼過節嗎?”
“林姐,為什麼這樣問?”
“邢助理說,讓你今天下午去一趟總公司,老闆找你。我聽去開會的幾個人說,老闆最近脾氣很差,基本上是召見一個倒黴一個。商務部的經理助理柳菲,昨天去的,今天就沒有來了,HR說,已經在安排新人入職了。”
大老闆親自參與中高層領導的考核,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兒。
可她只是一個小小的行政人員,犯得著大老闆親自出馬嗎?
唯一能解釋得通的,就是上回她激怒了老闆。
“林姐,我跟大老闆之間確實有些過節,沒事的,我早就作好了心理準備。”
林姐憐惜地看著她,是一個好苗子,工作盡責,努力上進,她有意作為部門經理進行栽培的,哪知這姑娘時運不濟,誰不好惹,偏偏攤上那個一語定乾坤的男人。
舒蕊早早就到達了宸辰科技,前臺接待以沒有預約為由,把她攔在了外面。
“是邢助理叫我來的,我是百世的財務人員,姓舒。”
前臺打了內線上去詢問,邢助不在,她一雙狐疑的眼睛在舒蕊的身上上下打量。
靠美色矇騙的人大有人在,這前不久不是有一女的冒充司徒總的大學同學嗎?結果是推銷保險的,還好她把得嚴,不然,她這接待的工作就做到家了。
舒蕊枯坐了一個多小時,忍不住再次請求:“麻煩你再給邢助或司徒總打個電話吧,確實是他們讓我來的。”
“小姐,司徒總的電話我們可不敢打,邢助的電話沒人接。既然是他讓你過來的,你打電話跟他說下唄。”
電話?她哪有邢助的私人手機呀。至於他,當年已經全部刪除了,哪來什麼聯絡方式。
林總監接到她的求助電話,也很無奈,她也沒有邢助的電話,老闆就更不用提了。
除了安慰幾句,讓她再等等,別無他法。
時間一點一點地溜走,快四點了,下午還要給毛毛上課,這來得及嗎?她心裡著急。
四點半的時候,上面終於來了個電話,邢助回來了,讓她上去。
前臺一臉不屑的神情,就算你是子公司的某某總,在總公司的人看來,也會低人一等。
邢林親自在電梯口接她,把她帶到總裁辦公室,禮貌地請她進去。
書真多!三大書櫃,書籍滿目,擺放得整整齊齊。
沒什麼花哨的裝飾,簡潔的辦公環境,該有的一應俱全。
無錯書吧不過環境是真好,巨大的落地環境,能清晰地俯瞰工業園大片的風光。
她拘謹地坐了十幾分鍾,連水也不敢喝,時不時舔舔乾燥的嘴唇。
無聊的等待,不敢看手機,不敢隨意走動,不敢動一桌一椅。
腳不動,眼睛可以轉吧。
於是,她把這裡的設計與擺飾研究了個遍。
牆上掛著幾幅油畫,抽角派的。
有一幅素描,吸引了她的眼球,
是個女孩的側影,長髮垂腰,輪廓半顯,幾根睫毛往上翻動,一雙細長的葇荑搭在背後,無袖長裙隨風擺動。
很熟悉,
直到她瞥見女孩左手臂那顆小小的紅痣,她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已的左上臂。
畫中人是自已。
一股水汽沾溼了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