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他一個年廿七的小夥子,都熬成了四十出頭的猥瑣大叔了。
歲月是把殺豬刀,對他來說;歲月又是把美容刀,對他老闆而言。
文彬對邢林遞了遞眼色,他趕緊倒了杯茶,腳底抹油--開溜。
“怎麼?又犯病了?”
那個不可一世的高傲男人,鬍子拉碴、眼色猩紅,眼瞼下的烏青更是駭人。
這鬼樣子,也就四年前有過一遭,不過那時厲害得多,用發瘋二字形容並不為過。
“有事說事,沒事可以滾了。”他點起一根菸,閉上眼,任煙氣瀰漫。
“嘖嘖,想不到孤傲的司徒皓南也有栽在女人手裡的一天,我真是榮幸,能見證如此狼狽的時刻。”
“出門左走,電梯,不送。”
“哥們兒,其實我真挺好奇的,那個能把你逼瘋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女?三頭六臂,還是會七十二變?”
他聽曲文忠海吹過,說那個小女子如何楚楚可人,如何清冷婉約,如何把他哥迷得七葷八素。
可惜,沒來得及見上一面。
“正事兒,哥們,你家不是有一架舊鋼琴嗎?閒著也是閒著,不如轉給我?我有個顧客,想買架鋼琴,不過經濟比較拮据。”
那雙懶慵的雙眸似是睡著了,半宿都不見睜開。
文彬也不急,邢林這傢伙,平日私蕆了不少好貨嘛,這武夷山大紅袍茶香色清,值得細品。
“哪個顧客能得文老闆親自出馬向我討琴?”
如鱷魚驀然睜眼,危險的氣息逼近。
“確實是一個讓人一眼動心的女人,可惜,‘羅敷自有夫’。”
“文老闆轉做慈善了?沒有商業價值的事兒你也做?”司徒皓南終於正經地端坐,抓起瓷玉杯,一口飲盡茶湯。
“司徒,你不懂, 這種感覺不是用錢可以衡量的。”文彬從事樂器行業,身上多少浸染了藝術家的憂鬱氣質。
“喜歡一個人,不一定非要得到,只要看著她眉頭舒展,你也會心情舒暢。”
司徒皓南難得地沒有回懟。
他沉吟半晌,開口道:“可以,但是我要親自面見她本人,我要看看,她是否配得上我的琴。”
舒蕊收到文彬的來電,簡直不敢置信,真的有人願意免費送給她舊的鋼琴。
“舒小姐,”文彬有點不好意思開口,“我朋友是個有性格的人,也是個惜琴之人,他要求見您一面,您看?”
“可以的。”她知道有些人不求財,只求自已的東西能被人好好地珍惜。
“好的,那明天上午十點在琴行,可以嗎?”
舒蕊答應了。
無論能否成功,總歸是一個值得高興的事兒。
舒蕊如約而至,文彬很熱情地把她帶到二樓的辦公室,又給她倒了杯溫水。
“舒小姐,麻煩您等一會兒,我朋友正在路上。”
舒蕊道了謝,跟文彬客套了幾句。
導購小姐敲門進來,把文彬叫走了,好像是有個大客戶要下單子,詢問優惠之類的事。
舒蕊心裡打起了鼓,也不知對方會問些什麼問題,或者提出什麼要求。
聽著門把手擰開的聲音,她的心一下子蹦得老高,快堵在了嗓子眼。
“您好!我是......”在看清楚來人時,她把剩餘的話悉數吞回了肚子裡。
司徒皓南顯然也是怔住了,文彬口中那個令他心動的女人,居然是她!
他把車鑰匙和手機甩在了桌子上,拉開凳子,一屁股坐在了她的對面。
尷尬瞬間點燃,女的低頭不語,男的眯起銳利的雙眸,若有所思地盯著她。
“為什麼不結婚?被拋棄了?”他莫名其妙丟擲一句。
舒蕊抬起頭,悲憤的眼神毫不畏懼地看著他。
“這是我的私事,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當年一聲不吭拋下我就走,我是你的備胎還是供你玩弄的男模?捨棄了備胎,懷著個孩子,又被那個男人一腳踹了?這狗血劇情,真他媽的夠勁兒。”
“怎麼,被戳中了不堪的一面,無話可說了?舒蕊,我是真沒想到,當初一朵楚楚可憐的白蓮花,把自已折騰成現在這模樣。不僅帶著個拖油瓶,還妄想與舊愛舊情復燃,為下半生尋一安穩的生活。所謂的渣女,也不過如此了。”
他恨,她當時的不辭而別,更恨,她未婚先孕,還不知廉恥地爬上他的床,難道他對她,只有長期飯票的利用價值?她究竟有沒有對他施捨過一丁點兒的愛?
“我兒子不是拖油瓶,他是我的生命,你不可以侮辱他。”舒蕊拼盡全力反駁,罵她可以,但是絕不能說兒子一個不字。
緊緊咬著的下唇紅可滴血。
司徒皓南倒是被她全力護崽的樣子起了點敬佩之情。
“舒蕊,你告訴我,為什麼還要爬上我的床?只是為了我的錢嗎?”幾天沒好好休息的男人,眼底一片血紅,緊握的雙手青筋畢露,他幾乎是低吼出聲。
無錯書吧心酸與委屈鋪天蓋地襲來,如泉湧一下子塞滿了眼眶,她使勁扇動著長長的睫毛,想把它們憋回去。
她想起他曾經說過,她的眼淚都是珍珠,所以他會把它們全部吻掉。
他捨不得她哭。
往事想得扎心疼,她的牙齒又緊咬了幾分。
她的沉默代表預設。
起碼他認為是。
“舒蕊,我給你一個機會,跟著我,做我的金絲雀,一輩子的情人。”
她會答應,為了錢。
他暗諷。
舒蕊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那雙曾經讓她思之痛得夜不能寐的眼睛,那張吻遍過她全身而現在正迸發致命毒箭的雙唇,那張臉,曾經多少個日日夜夜的耳鬢廝磨,如今卻是陌生冷酷得可怕。
她抓起那杯未沾唇的溫水,向著那個對自已冷嘲熱諷的男人,毫不猶豫地潑了過去。
她沒有像電視劇演的那樣,抓起包包轉身就走。
而是坐了下來,冷眼旁觀那個臉色依然如舊的男人,水珠從他的黑色襯衫往下滑落,毫無聲息地落在光滑的皮椅上,他依然穩如泰山,全然沒有想抹拭的意思。
“司徒先生,我承認我賤,再見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爬了你的床。既然司徒先生已經知道了我是如此的醜陋不堪,那我們也不必遮遮掩掩,成年人的世界除了情不外乎就是錢。四年前司徒先生幫我父親支付了醫藥費,我非常感激,玫瑰一夜,就當是我還了這個情。從此以後,我們之間再無瓜葛,再見亦是陌生人。”
“司徒先生,我人就在這兒,要潑回來,或者動手給我一巴掌,我絕不閃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