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似乎還是那方天地。
不過挪動九州時的巨大響動,證明發生了某種玄妙的變化。
嬴政立在阿房宮一座樓臺上,望向東方。
自十二金人消失之後,仙神徹底絕跡人間。
唯有那東邊瀚海,偶爾傳來些許奇異之聞。
“這天下,唯有身具雄才大略之人才能坐穩,朕要照看人間萬世……”
嬴政右手按住長劍劍柄,遙望天邊,似乎是想找尋什麼。
徐福立在皇帝身後,沉默地點了點頭。
這位新任的司天監監正,頗受嬴政器重。
不只是因為他是絕地天通後最接近成仙的存在,更是因為他的師承。
若算起來,徐福是餘籙的不記名徒孫。
餘籙,餘祿。
徐福,餘福。
大秦司天監,唯獨少了個壽字。
這正是嬴政如今最深沉的執念。
天地變化之後,仙神絕跡,武道也隨之衰落。
哪怕是應運而生的圓滿宗師,壽數也與常人無異。
嬴政執拗地認為,若想護持大秦江山,若想保人間永遠太平,若想再見那位登天而去的老師,那就必須謀一份長生之功。
為此,就在驪山不遠處,始皇帝在徐福建議下,命工匠建了一座龐大的陵寢。
當然,嬴政不屑於走尸解的路數。
只是想著,若真的力有未逮,無法長生,至少能儲存一點真靈,免得墜入輪迴,忘卻前塵。
“如今的九州,依舊是那九州,此外卻是嶄新境地,朕猜測,在那瀚海之中,興許會有老師留下的痕跡。”
嬴政摩挲著劍柄上的細微紋路,心緒漸漸平靜。
“如此,請陛下下旨,建造海船,另選童子三千,共赴東海,找尋仙蹤。”
徐福眼眸微凝,俯身施了一禮。
始皇帝並不知曉,人間尚存的煉氣士,修為積攢足夠,便有羽化之機。
尤其是有傳承脈絡的道門弟子,更是清楚其中玄機。
君不見,那幾條法脈的仙人,以及某位倒黴催的大帝,都還沒來得及撤走呢。
……
東嶽泰山,天齊仁聖大帝坐在殿上,緩緩攥緊手掌,試圖抓住流溢的元炁。
“這下,我算是和你徹底綁在一條繩上了,不過也好,若不是有多年情分,我怕是也逃不過金身碎裂的結局。”
黃飛虎看見黑白無常艱難地從地府爬上來,有氣無力地指揮著鬼魂,搖頭笑了笑。
這座天地,誕生於掌心之中,本就元炁稀薄,近乎末法,大神上仙還好,憑藉多年積累,不至虧空,神吏仙屬嘛,走一趟就是純粹的虧本買賣了。
本來的洪荒世界,成為了名副其實的神仙道場,各方勢力自得其樂,玄黃界囊括掌中天地,成為褪凡成仙的中轉站。
當然了,要想成就真正的絕地天通,還需靠光陰打磨,不斷完善,彌補缺漏。
人間對神仙多年崇拜,猛地分隔,便是大問題。
不過,從另一種角度來說,人族從來都是靠自己,未嘗不是好事。
雖說仙凡殊途,然而天庭八部雖散尤存,地府更是難以或缺,將繼續承擔職責。
自然,人間會逐漸擺脫對神仙近乎無條件的遵從,誰更靈驗,香火便會更加旺盛。
諸如地府一類的存在,將繼續承擔應盡的職責,卻再難干涉凡間種種,毋論將皇帝魂魄拽入陰司恐嚇的行徑。
新的天地,會源源不斷孕育出更多真靈,可以預見,地府的陰差會愈發忙碌。
“你說的大造化,究竟指的是什麼?莫非那位始皇帝,真的會來泰山封禪?”
黃飛虎目送陰差離去,摩挲著下巴,輕聲呢喃。
……
“我師兄的手筆,的確驚天動地,卻苦了吾等,還要在末法之地待上些年月。”
黃天化仰躺在樹下,嘴裡叼了一根草,望著那似是而非的天空,笑著說道。
“怎麼,不樂意?”
清虛道德真君悄無聲息現身,開宗立派之後,其威嚴、氣度愈發厚重,言語也更有分量了。
“啊,師父…您是知道我的,弟子向來嫉惡如仇,尤其見不得人間疾苦。
如今九州方定,妖邪卻未絕跡,自該仗劍肅清…就是吧,大妖沒剩下幾個了,總不能守著小精怪出世吧?”
黃天化一個鯉魚打挺,板了起來,臉上堆笑,神色不可謂不諂媚。
莫看他方才似有抱怨之言,其實也是幸福的煩惱。
天地隔絕,神人殊途。
這種情況下,人道功德更難積攢。
如今能留在人間的仙佛,那都是某人有意留下來的,或傳法、或誅邪,都有事兒幹。
“你多走幾趟,仔細巡視,若是作惡之妖,就地誅滅,未有幾分煞氣者,莫要為難,請回門中,待到山河初定,共歸洪荒。”
清虛道德真君似笑非笑地看著徒兒,衣袖漸漸飄搖。
這把黃天化嚇了一跳,多年以來,他早就摸清了老頭子的脾性習慣,那動靜,分明是其招牌術法乾坤挪移的起手式。
今時不同往日,從前挪也就千里萬里地,屁顛屁顛還能跑回來。
如今身處在楊任開闢的天地間,誰知道會不會被扔去什麼無法混沌之地,真仙境界的小身板,著實扛不住啊!
“好嘞,弟子謹遵師命,正好赤霞和嬋玉都閒著,正好一道!”
黃天化呲個牙花子,腳底抹油,朝著後山去了。
清虛道德真君不語,只是輕輕拂袖。
咻。
流星劃過天空。
“這小子,老想著耍滑頭,跟任兒比差遠了……”
正所謂,大兒子,小孫子,老頭子的命根子。
青峰紫陽法脈,黃天化的地位僅在玉麒麟和雲霞獸之上。
……
天下,九州之外。
“貧僧也算是開了眼界,本以為帝君只挪了南瞻部洲人族,誰成想竟將餘下三洲的凡夫俗子也帶了過來。”
金蟬子立在菩提樹下,望著那些跪在地上祈求佛陀回應的信徒,神色複雜。
“誰會來救苦救難呢?神仙嗎?佛祖嗎?或許會,又能救的了幾時呢?
貧僧過去總想著渡人,今日起,先學著渡己吧。”
金蟬子嘆息一聲,餘光卻瞥見遠處荒野上一抹白色的影子。
“我佛之法精義,不在免受輪迴之苦,不在追求長生之樂,在於勸人向善,各自安樂……”
金蟬子言罷,雙手合十,一步到那白馬身前。
這一日起,世間多了一個穿破舊袈裟,牽白馬東行的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