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加快了吞併六國的步伐。
首先倒下的,是施展“疲秦”之策的韓國。
鄭國渠非但沒有耗費秦國世代積攢的家底,反而串聯起關中水脈,灌溉出大片沃土。
這使得秦國國勢愈發雄厚,煉化山川化陣的過程也更加順遂。
嬴政奪回大權,在李斯等英才輔佐下,定下遠交近攻之策,籠絡燕齊,穩住魏楚,消滅韓趙。
終於,新鄭告破,七雄亡其一。
餘下的五個國家,在強大到極致的秦國面前,不由自主地瑟瑟發抖。
尤其是與韓國同根同源,同為從晉國分裂出的趙、魏二國,深刻體會到唇亡齒寒的滋味。
自然,永遠有不識時務的,逆著潮流而行的頑固者。
這樣的人,成功了便是英雄,失敗了,也會名垂青史。
各國的肉食者們都很清楚,靠打仗很難戰勝那條兇狠威猛的黑龍。
趙國,經歷長平之戰的慘敗,國勢大損,後來邯鄲被困,幸有魏信陵君竊符來救,方才保住國本。
奈何庸碌者甚眾,似魏無忌那般的明白人只會被迫害,如今的趙國和魏國嘛,絕無抗衡大秦之力。
於是,廟堂碌碌,江湖救急。
趙國俠士長空,煉就武道三境,憑藉一杆銀槍,匹敵千軍,竟孤身闖入秦宮。
叮、叮、叮……
禁軍從城內四處匯聚,將刺客堵在兩道宮門之間,長戈長矛朝前揮舞、刺探,卻被槍尖挑斷。
大秦尚玄,就連鎧甲兵刃都是黑色,在那暗沉磚瓦映襯下,更顯肅殺。
長空彷彿不知疲倦,寒芒星射,在那墨色洪流中鑿出一道口子,徑直朝嬴政寢宮方向掠去。
“偌大咸陽宮,莫非無人能勝過那小小刺客嗎?”
秦宮一角,少年煉氣士爬上屋頂,望著長空旺盛到灼目的氣血,驚訝地問道。
“若是尋常武夫,哪怕蒙恬將軍那樣的名將,身處戰陣之內,亦有力竭之時。
今日的刺客卻不然,那是武道三境存在,亙古少有的奇才,加之身具武運,散仙都要避其鋒芒。
小徐福啊,你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白衣青年摸了摸便宜徒孫的腦袋,笑著說道。
這二人,分別是鐵打的司天監監正餘籙(楊任),以及便宜徒弟吉立收的徒弟徐福。
當時,吉立出宮尋到那個孤兒時,福至心靈般起了個名字。
其師餘籙,諧音餘祿。
經歷兩代,餘前面加了個雙人,便成了徐字,祿有了,老師和自己都與天同壽,只缺個福。
故而,便給那孩子起名叫徐福。
不久前,李斯在七國文字的基礎上,相容幷包,創出了小篆雛形,新的“徐”字,恰在其列。
這或許是命中註定,壽於餘籙、吉立而言,已非稀罕事物,在無數凡俗生靈,尤其是帝王將相眼中,卻是夢寐以求。
“如此,形勢危在旦夕,師祖還不出手嗎?”
徐福看著那驟然潰散的陣勢,仰起頭來問道。
“貧道與王上有言在先,只管天上,不理人間。”
餘籙搖了搖頭,拎著徒孫丟下屋簷。
禁軍節節潰敗,長空氣勢如虹。
終於的終於,長空攥緊槍桿,來到嬴政寢宮前,仰望著道道石階,一槍挑飛身前的禁軍,猛地蹬地,鑿入宮殿。
轟。
宮門破碎。
長空環顧四周,卻見帷幕層層,輕薄透亮,隨風而動,又有油燈盞盞,時明時暗。
依稀間,瞧見一道筆直挺拔的影子,就在重重遮掩之後,安坐榻上。
長空的槍動了。
於是簾幕崩開,散作絲縷。
白芒筆直,斬滅燈火。
長空看見了那個男人,那個無數六國人想要殺死的男人。
這是他的寢宮,看見他並不奇怪。
奇怪的是。
他似乎並沒有驚慌之意。
莫非是誤判了形勢,以為刺客構不成威脅,為了維護秦國的尊嚴,強撐著坐在那兒?
長空疑惑,卻瞧見那個男人的眼神。
那是怎樣的眼神呢?
大概,夸父追逐太陽的時候,也就是那樣的堅定吧。
長空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更加疑惑了。
不過,一個真正刺客的殺心,卻是無法撼動的。
長空手中的槍,依舊筆直。
“你不懂。”
嬴政嘆了口氣,輕拍床榻,長劍似水,化光繞指。
揮劍。
於是槍斷,人亡。
長空死的那一刻,更加疑惑了。
這是身死的屠龍者的故事。
龍沒死,那麼會有更多的勇士前仆後繼。
不久後,秦宮再次闖入屠龍者,是一對眷侶,分別叫做作殘劍、飛雪。
這一次,那二人在朝會時闖入章臺宮,殘劍甚至距離嬴政只有十餘步。
不知為何,他放棄了。
殘劍調轉劍尖,朝宮外殺去。
飛雪不解,卻只能緊隨其後。
“你似乎明白了。”
嬴政坐在王座上,長劍懸掛腰間,隱而未發。
這日,殘劍、飛雪全身而退,成為秦國第一通緝要犯。
趙國覆滅前夕,秦國邊陲一亭長無名,獻殘劍首級、飛雪配劍於上。
秦宮自兩次刺殺之後,撤去宮中簾幕,文武大臣無功,需立百步外。
今日,亭長無名有大功,故而能夠近前,在王座前十步處坐下。
嬴政看見無名的那一刻,便猜到了一切。
真正的刺客,是掩蓋不住鋒芒的。
嬴政差宦官賜了酒水、桌案,饒有興致地盯著臺階下的那個藏劍之人。
哪怕無名刻意收斂了氣機,依舊沒逃出那位註定要成大業的帝王的眼眸。
嬴政忽然覺得有些無趣。
“你有何能以殺殘劍?”
嬴政嘆了口氣,有些頹喪地靠在王座上。
無名聞言,殺心漸露。
宮內燈火微微搖曳。
“大王,微臣不才,煉就一劍。”
無名放下酒盞,仰頭答道。
“究竟是什麼樣的劍,能勝過殘劍?”
嬴政雙眼微眯,上身前傾,不慎碰掉案上的一卷竹簡,那是某個臣子的奏摺。
劍光綻開。
無名身隨劍動,化作筆直線條。
嬴政不慌不忙,撿起竹簡。
劍光停滯。
無名立在王座前,竟在關鍵時刻收手。
“你明白了?”
嬴政拆開奏摺,氣定神閒地處理起政務,甚至沒抬頭看那刺客一眼。
無名轉身,出宮棄劍,自戕於亂箭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