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7章 古來聖賢皆寂寞

稷下學宮尊為阜陽八大學宮之一,宮內弟子成千上萬,其中絕大多數修行的道術都大差不差。

在眾人看來,顧清棠必定掌握了稷下學宮的幾門傳承道術,無論是唇槍舌劍、出口成章,還是平步青雲,都是常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精品道術。

更重要的是,顧清棠曾展現過他的月魄星圖,名為碧血丹心圖,同樣是稷下學宮一等一的星圖。

午時三刻即將到來,顧清棠漫步風雪之中,雙手攏袖,看不出一點即將大戰的緊迫感,反倒顯得意態閒適,悠然自得。

他緩緩踱步,站到生死臺上,先是對著觀武樓上諸位夫子同門作揖行禮,淡然道:“學生顧清棠,見過周夫子、謝夫子、凌夫子,見過諸位同門師兄弟。”

儒家的煉氣之路與尋常人不同,有大儒認為,在仙道上分散精力會影響儒道上的成就,因此很多大儒都選擇封閉須彌宮,一心投入儒家學問之中。

倘若一朝儒道大成,洞開須彌宮之日,或許便是仙道晉升九難境之時!

當然了,凡人終其一生,壽元都是有限的,想在短短百年間修成大儒,從而晉升真人,難度比起正常修煉要大得多,所以儒家弟子大多還是修行正統的煉氣術。

三位夫子雖然在稷下學宮任職,但並未修成儒家大道,因此始終是凡人之軀,但這並不妨礙儒家弟子對他們的尊敬。

周夫子是顧清棠儒家學問的授業恩師,初時聽聞他設計毀人名節,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

但在得知他是為了梁博回心轉意後,又不得不承認,換做是他未必能做到顧清棠一般捨己為人。

沉默半晌後,周夫子心中嘆息,輕聲道:“起身吧,大戰在即,還需養精蓄銳,無需計較繁文縟節。”

“學生謹遵夫子教誨。”顧清棠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周夫子這話算是表明了立場,至少是代表了他這一脈儒家弟子的立場。

只要周夫子不深究他與梁博之事,儒家內部必然會對其高高抬起、輕輕放下,至少他未來的仕途不會徹底斷絕。

顧清棠目光掃過一眾天驕,周止、凌雲、霍無殤、皇甫邵陽……眾人居高臨下,目光中透露著的都是鄙夷和蔑視。

他心中微微一嘆,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退,但卻從不後悔當年做出的決定。

轉身之時,生死臺上那道盤膝而坐的身影,周身積雪瞬間化作汩汩流動的水流,露出閻四夕的真容。

“顧清棠,生死臺上分生死,各安天命,你可準備好引頸受戮?”閻四夕輕聲問道,語氣彷彿是在問候久別重逢的好友,顯得格外溫柔。

顧清棠微微一笑,手中摺扇“啪”一聲收攏,輕笑道:“想不到當年的獸皮少年,今時今日居然有這番成就。閻四夕,當中內情紛亂繁雜,你與商心不過萍水相逢,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莫要參與此事。”

閻四夕站起身來,搖搖頭道:“青蓮姐與我有大恩,你們儒家有句話叫做此仇不報非君子,我雖不自詡正人君子,但也知道有恩必報的道理。你無非是擔心我兩位師父出手,我可對天起誓,今日就算我喋血生死臺,他們也絕不會以大欺小。”

顧清棠沉吟片刻,無奈道:“你是閻氏唯一傳人,即便你對天起誓,秦廣軍主事後也未必會放過我。”

話音剛落,顧清棠氣勢綻放,強大的魂魄波動瀰漫生死臺,引得眾人紛紛色變。

“日魂四璇!”稷下學宮弟子一片譁然,眼中都泛出喜色。

顧清棠晉升日魂三璇的時間並不長,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顧清棠居然在短時間內再次晉升。

日魂四璇比起日魂三璇,魂魄力量足足高出二龍之力,施展道術的威力也會隨之水漲船高,如果說日魂一璇的閻四夕有希望將其擊敗,那麼此刻攻守之勢易之,雙方的差距又進一步拉大了。

顧清棠微笑道:“昨日太陽星異變,顧某第一星璇有感,成功凝聚出第四星璇。你我之間的差距……”

他用手比劃了一下,兩手之間隔開一臂距離,想了想後又拉伸到兩臂距離,輕笑道:“大概便是如此了。”

魚玄機面色一沉,急切傳音道:“閻大哥,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以你如今的實力不是他對手,還是放棄今日之戰,我們回去後從長計議。”

甘長生亦是蹙眉,傳音道:“小不忍則亂大謀,今日你若在生死臺身隕,未免親者痛仇者快。”

接二連三的傳音落入閻四夕耳中,但他的神色始終是古井無波,早在顧清棠出現時,閻四夕就已經動用了四象血眼,他須彌宮內的變化早就落入了閻四夕眼中。

可即便知道了顧清棠的真正實力,閻四夕仍舊是面不改色。

從滅族之夜開始,他這十幾年來誅惡寇、斬兇獸、滅邪祟,從未有過半步後退,才錘鍊出一顆圓滿無暇的道心,又豈會因為區區變故心生退意?

“午時三刻快到了。”閻四夕沒有回答,只是神色平靜說了一句。

顧清棠面色微沉,臉上的笑意頓時消散不見,閻四夕這分明是打定了主意,今日一定要與他一決生死。

他當然有拒絕的權利,可一想到閻四夕戰書中誅九族的言論,心中卻是不寒而慄。

昔日閻中興尊為閻王,造下無邊殺孽,就連夜闖禁宮斬王侯的事都幹得出來。

虎父無犬子,他的子嗣自然也不是凡夫俗子,或許當真會有那麼一天。

“這是你逼我的。”顧清棠在心中默默道,臉上殺機一放即收,已是起了必殺之心。

在兩人爭鋒相對之時,觀武樓內謝三思悄然回到謝三元身邊,躬身道:“世子,一切已經準備就緒。”

謝三元大手一揮,冷笑道:“那還等什麼?直接放出去便是,我倒要看看,他顧清棠凝聚碧血丹心圖,會不會因此道心受損?”

“是!”謝三思躬身一禮後,按照謝三元的交代開始進行計劃。

冰天雪地之中,一道道神通境的身影出現在大街小巷,每個人手中都握著一面懸影鏡,將其中記載的文字釋放而出。

“道歷玖肆叄玖年七月十五日,茲有稷下學宮弟子顧清棠,夥同不夜侯府郡主憐薇,於周國豐都城中暗害教坊司青蓮,破其清白之身,毀其烈女貞潔。”

“究其根本,只因稷下學宮弟子梁博,與教坊司青蓮共結連理,為保梁博名聲,顧清棠不惜違背君子準則、儒家教誨,行此不仁不義之舉,迫使其自盡而亡。”

“今顧清棠以碧血丹心凝聚星圖,吾在此敢問一句,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

洋洋灑灑數百字,將顧清棠在豐都城的所作所為,可謂是闡述得淋漓盡致,甚至開篇就精確到了年月日,顯然是幕後之人有備而來。

稷下學宮的夫子們臉色變了,學宮的弟子們臉色也變了,就連安之若素的李青衣也之直立起身,眼中透出濃濃殺機。

修行儒家煉氣術,必須練就一顆儒士之心,即仁義禮智信忠孝悌八德,以其中之一凝聚日魂境星圖。

顧清棠修出碧血丹心圖,所依託的正是一個“義”字,也是他的立道之基。

可謝三元來了這麼一手,當著眾人的面公佈顧清棠的罪行,尤其還牽涉到了梁博、李青衣等人身上,這分明是要摧毀他的道心,破去他最強大的星圖倚仗。

“謝三元!”李青衣殺氣騰騰,目光宛如兩道利劍般射向謝三元。

阜陽城中,能驅使這麼多神通境為其辦事,甚至動用了數百件懸影境,唯有富可敵國的謝家。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件事就是謝三元所為,目的就是為了削弱顧清棠的戰力!

謝三元拍了拍肚皮,露出一臉無辜的笑容,攤了攤手道:“李兄有何指教?這懸影鏡中所言,難道有哪一句話說錯了?也是,你是當事人,又是稷下學宮的高徒,文采斐然,不如幫小弟潤色一二?”

聽著謝三元氣死人不償命的話,李青衣胸口起伏,好不容易才壓下火氣,冷哼道:“好一個小財神,此事李某銘記在心,日後戰場相見,望你好自為之。”

謝三元神色委屈,拍了拍心口,露出膽戰心驚的模樣,隨即冷笑道:“此間諸位可聽得清清楚楚,日後我謝三元倘若有何閃失,全記在稷下學宮李青衣身上。”

謝管家面無表情,望向李青衣道:“李公子,我家世子若真遭遇不測,天海商會必有後報,李青、衣婉兒都會成為我家世子的陪葬。”

李青、衣婉兒正是李青衣的父母,他們不過是市井平民而已,如何能抗衡天海商會的勢力,李青衣一聽這話面色劇變,不由得心中暗暗後悔。

一時衝動竟然累及父母,當真是罪該萬死。

雙方針鋒相對間,生死臺上顧清棠亦是神色劇變,陡然噴出一口鮮血。

閻四夕展開四象血眼,看到他須彌宮中混亂不堪的景象,碧海青天變得渾濁不堪,高懸於穹頂的那顆碧海丹心發出陣陣破碎聲。

大戰尚未開始,他的碧海丹心圖就有了破碎的趨勢,引得他肉身傷勢反噬。

周夫子目光一厲,快步來到觀武樓的看臺,高聲提醒道:“銀鉤碧血淋漓筆,一片丹心報家國。清棠,碧血丹心的本意為何,你至今還未領悟嗎?”

顧清棠身軀一震,眼中的迷茫、悔恨之色漸漸消散,轉而是一片清明,心中喃喃道:“我凝聚碧血丹心,為的是稷下學宮,為的是太昊皇朝,而非梁博一人。豐都城之事我固然有錯,但歸根究底是為了讓梁師兄回心轉意,重回君子之康莊大道。”

“我顧清棠,無錯!”顧清棠吐氣開聲,流轉全身的純陽法力一蕩,竟將漫天飛雪迫開三丈之外。

“閻四夕,你暗中指使謝三元,想要以此時打擊我的道心。”顧清棠自信一笑,“但你錯了,當年我犯下此事,為的不是他梁博一人,為的是我稷下學宮再出一位君子。立心持正,碧血丹心自然穩固。”

“事到如今,顧某不妨告訴你,我苦修多年,晉升日魂四璇,掌握玄等上品道術唇槍舌劍、平步青雲、出口成章,無論是攻防還是速度,你都不是我的對手。”

“但你放心,今日生死臺上一戰,顧某顧忌閻氏餘威,絕不會對你妄下殺手,只會將你擊成重傷。”

從顧清棠出現到現在,閻四夕始終一言不發,無論是看到顧清棠修為突破,還是看到他道心破而後立,始終都是古井無波,彷彿一潭死水。

凌雲目光凝重,沉聲道:“武瘋子的狀態有些不對,他似乎有求死之心,莫非是被顧清棠打擊到了?”

太昊尚暗暗咬牙,反駁道:“不可能,表哥歷經多少生死劫難,怎麼會因為區區幾句話生出死意?”

李青衣眼中泛起光芒,卻又生出一抹憐惜之意,心中暗道:“可惜了,閻四夕面對顧師弟無能為力,想必此刻是絞盡腦汁尋求破局之法,但他註定是徒勞無功。”

就在眾人心念起伏、暗自猜測之時,閻四夕忽然抬眼看向前方,輕聲道:“午時三刻已到。”

聲音輕如蚊蚋,縱使是觀武臺上諸多天驕也聽不清。

閻四夕摘下腰間廣寒葫蘆,仰天喝了一口酒水後,掌心浮現一顆八面骰子,漸漸轉化為三尺青鋒。

“二師父,古來聖賢皆寂寞,想來當年你創出這式劍法,也是面對某位不可戰勝的強敵。”閻四夕自言自語,千機變劍身顫鳴,散發出璀璨至極的劍光。

閻四夕抬眼直視顧清棠,淡然道:“鏡花水月之事,並非是我暗中指使。閻某要殺你,比如是用堂堂正正的手段,不是我自詡道德高尚,而是我要以手中之劍,徹底摧毀你的道心,你的修為,還有你的性命。”

“君不見,古來聖賢皆寂寞,請君領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