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人族與妖族、魔族、水族多方連年戰亂不止,為的就是從他們體內提煉血脈,作為煉製開天丹的材料。
人族自出生起,丹田內便有須彌宮沉浮,但世上絕大多數人的須彌宮都是緊閉的,須以開天丹將其洞開。
可週國被赤狄、章國、賈國三國環繞,北面又是危機重重的十萬大山,群狼環伺的情況下,又如何得到足夠的開天丹?
數十年前,周國當代君主周復承襲大統、登基稱皇。
同年十月,咒雨連綿不絕,周國各地誕生出數十萬傀屍,當真是巧合嗎?
或者說……是周國有意為之?
若真如閻四夕所想,可也不見百家聖地、各大宗門出手制止,莫非其中另有隱情?
閻四夕走出地底密室,看到外界的滂沱大雨才回過神來,尋了一套蓑衣穿戴,將身體遮得嚴嚴實實。
裘必信失去了四肢,加上兩人身材瘦削,從外表看上去只是略顯臃腫,在雨幕中更是難以察覺。
“裘師兄,洪都、雲勝雪二位師兄的藏身地被我遮掩住了。憑我們四人之力,應該能殺出長壽村。”
閻四夕鑽入雨幕中,一路上見人便殺,絲毫沒有隱藏蹤跡的打算。
先前每隔一個時辰,阿公便往裘必信體內注入少許屍毒,但始終控制著分量,避免他真的轉化為傀屍。
經過這段時間的調息,裘必信體內屍毒早已清理乾淨,不斷施展法力為閻四夕加持。
有了道術加持,閻四夕憑藉一手劍術,戰鬥力不比月魄境差。
擁有四象血眼,閻四夕每每洞察先機,一番殺戮後抽身急退。
長壽村的引屍咒也被他掌握,一旦有陷入困境的趨勢,便隱入傀屍中施展出來。
因此儘管傀屍連綿不絕,卻始終無法對他構成威脅,反而成為他抵禦攻擊的壁障。
雷聲轟鳴,閻四夕一舞劍器動四方,一劍成圓抵住四面八方射來的弩箭,胸中怒火更是澎湃。
“弓弩、鐵甲,這些都是軍中重器,每年兵營巡檢是重中之重,此處居然各有五十副。”
方圓百丈的情景,在四象血眼中無所遁形。
閻四夕顧不得與長壽村糾纏,身形一縱隱入傀屍之間。
俗話說一甲頂三弩,無極天武道昌盛,仙道長青,對於刀槍劍戟、強弓勁弩的管制都十分有限。
唯獨鐵甲是各國明令禁止,不得私軍配備,違者斬立決!
閻四夕的父親曾說過,賊矢雨驟,兩肋如蝟,賴有重甲不透。
由此可見鐵甲之重,足以將兵卒的實力大大提升,使其不畏刀劍劈砍,不懼箭矢攢射。
日魂境與月魄境有天壤之別,裘必信法力積蓄要遠勝常人,不斷在閻四夕身上加持道術,使他力能扛鼎,身法靈動,更是聲如洪鐘。
“洪師兄、雲師兄,閻四夕在此,裘師兄已被我救出,速速與我會合。”
依照閻四夕推算,洪都、雲勝雪此刻應將體內屍毒清除完畢,能發揮出月魄境的真正戰力,四人聯手不懼長壽村圍攻。
兩聲長嘯從遠處傳來,伴隨著風聲呼嘯、水光瀲灩。
四象血眼一轉,閻四夕的視野快速轉換,捕捉到了洪都兩人的身影。
不知為何,兩人並不在原先藏身的豬圈中,而是轉換了位置,與眾多傀屍鏖戰在一處。
只是他們體內並無異狀,應該是將屍毒清除乾淨了。
閻四夕放下心來,以他們二人的實力,只要沒有修者在此,面對屍群也不會發生意外。
“強弓勁弩、刀劍鐵甲,真是好大的膽子!”閻四夕眼中冷光閃動。
面對四周數十名身披鐵甲的村民,劍光更加凌厲了幾分。
周武軍的鐵甲是以墨雲礦打造而成,經過九九八十一次疊鍛,以閻四夕手中粗製濫造的兵刃很難破開。
可但凡鐵甲,必有關節連線處,以便於甲內之人手腳活動,這一點在四象血眼中毫無秘密。
叮!叮!!叮!!!
閻四夕不退反進殺入人群中,使得數十名鐵甲軍投鼠忌器,擔心傷到同伴而束手束腳。
趁此機會,閻四夕抓住身旁一名兵士的破綻,長劍倒轉從其脖頸處穿透鐵甲縫隙,輕鬆奪走了他的性命。
面對覺醒血眼的閻氏族人,群攻往往難以取得成效。
尤其是在戰力不對等的情況下,反而成為了閻四夕手中的兵器。
這種俯瞰全域性,對敵人一舉一動了若指掌的感覺,令廝殺中的閻四夕不自覺地露出冷笑。
鐵甲下的並非是身經百戰的兵士,而是一名名身形彪悍的村民,與他印象中的城衛軍相差甚遠。
換做訓練有素的兵士,絕不會犯如此低階的錯誤,閻四夕想解決他們也不會如此容易。
閻四夕轉了轉手腕,緩解因為舞劍帶來的痠痛,身邊橫七豎八倒著一具具屍體。
除了數十名鐵甲軍外,還有一群神智全無的傀屍慘遭池魚之災。
“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斬荊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孫視之不甚惜,舉以予人,如棄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
“起視四境,而敵兵又至矣。然則周國之地有限,諸國之慾無厭,奉之彌繁,侵之愈急。故不戰而強弱勝負已判矣。至於顛覆,理固宜然。”
“以色侍人,色衰而愛弛。以地事人,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
正當閻四夕邁步離去之時,天空中忽然傳來吟誦聲,隨即一道溫潤的嗓音傳入耳中。
“太昊皇朝閻王后人,四象血眼果然名不虛傳,可否與我共飲一杯?”
隨著聲音傳來,一座佔地廣袤的宮殿懸浮半空,遮住了漫天細雨。
宮殿傳來一陣巨大吸力,將閻四夕、裘必信、洪都、雲勝雪四人納入其中。
令閻四夕心驚的是,在四象血眼的視野中,天空中懸著的宮殿並不存在。
自從覺醒血眼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神通失效,可見宮殿主人實力高強,絕對遠超神通境。
閻四夕眼前驟然一黑,再次睜開眼時,面前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大殿。
金龍盤柱,雕樑畫棟,散發著朦朧清光。
殿內有著高高拱起的寶座,以金玉琉璃裝飾,雕有威武龍騰,飾以金漆,至尊至貴。
然而龍椅上空無一人,反倒在大殿中擺放著一張普普通通的方桌,桌上放著酒壺和兩盞酒杯。
一名雍容華貴的男人端坐主位,衣袍大袖飄飄,潔白若雪,袍面上有漣漪激盪,緩緩流淌著花鳥魚蟲、日月山河之景象。
不僅如此,白袍表面還有云霧籠罩,彷彿是仙衣綬帶。
乍一看,此人彷彿是降臨凡間的謫仙人,仙氣飄飄,令人心生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崇敬之感。
一名青衣侍女,青絲垂落腰窈間,身姿窕婀娜,肌膚嬌嫩似雪,雙眼明媚如春水,站在男子身後一言不發。
那面如冠玉的男子拱了拱手,端坐著微笑道:“在下尹匡,這位是我的侍女蓋青青,請閻公子落座。”
隨著尹匡話音落下,宮殿內四條繞樑蛟龍忽地動作起來,直衝殿門處當空盤旋。
而後各自噴吐出一口青色氣息,落在閻四夕四人身上。
閻四夕下意識想要反抗,身體卻是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青色氣息湧入體內,斷裂的右臂傳來陣陣劇痛。
轉頭一看,閻四夕不由得瞳孔收縮。
只見空空蕩蕩的衣袖漸漸鼓漲,傷口處先是傳來撕裂般的痛楚,而後又生出麻癢難當的感覺,一寸寸血肉漸漸生出。
裘必信三人亦是如此,被斬斷的四肢在吸收了這股氣息後,頃刻間恢復如初,連帶著體內的暗傷也一併痊癒。
生死人,肉白骨!
這座宮殿內的蛟龍不知是何寶物,噴吐的氣息竟堪比靈丹妙藥,端得神奇無比。
相比起閻四夕幾人,裘必信的境界要高出許多,眼光見識也不是幾人能比,一眼就看出了宮殿的本質。
“神通五府,木行內府!”裘必信一字一句道,看向眼前男人的目光,變得格外警惕和忌憚。
武徒、煉氣士修煉之路各有不同,但在神通境卻是殊途同歸。
這一境界修煉的是人體五行,在五臟中開闢出五座神通內府,其中的佼佼者甚至能摘取超凡脫俗的神通。
五行中木行生機最旺,在治療一道上獨樹一幟。
可尋常的神通境做不到生死人肉白骨,除非是覺醒了神通的蓋世天驕。
亦或者……此人的修為境界超過神通境,莫非是法相境,亦或是涉及陰神、陽神的世外高人?
尹匡對裘必信的出聲置若罔聞,也無視了洪、雲二人,目光落在閻四夕身上打量著。
閻四夕身上的斗笠、蓑衣,包括塗抹的傀屍血肉,都在金龍噴吐時化為灰塵隨風飄散,只餘一襲光潔如新的道袍。
論容貌,閻四夕除了遺傳孃親的劍眉星目外,其餘五官更肖其父,總體來說算不上英俊瀟灑。
但他此刻孑身獨立,周身散發不屈之意志,自有一股氣勢散發出來。
巍巍乎若高山,蕩蕩乎若流水。
“各位師兄且安心,我去去就來。”裘必信掙脫繩索的束縛,閻四夕身上一輕,與三人對視一眼,點了點頭朝著殿中邁步而去。
洪都神色憂慮,看向裘必信低聲問道:“裘師兄,你看……”
裘必信目光一閃,搖搖頭道:“看看再說,此人真想出手,不必耗費力氣治癒我們的傷勢,應該不是想對四夕不利。”
話雖如此,裘必信看著殿中的主僕,心中卻有著揮之不去的陰霾,神色中也有著深深的悲痛。
“他知道……他果然知道……”裘必信百感交集,看著閻四夕心中暗道,“四夕,我等身不由己,可你又會做何選擇呢?”
閻四夕道袍招展,眼神中有著莫名意味,端坐在尹匡對面,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尹匡微微一笑,饒有興趣問道:“你就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閻四夕神色淡淡,反問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以閣下的實力,想取我性命易如反掌,又何必多此一舉?”
對方沒有表明身份,閻四夕也就故作不知,陪他把這場大戲唱完。
他的聲音細聽之下冰冷入骨,毫不掩飾心中的怒火和殺機,除了裘必信心中暗歎外,洪、雲二人都只覺莫名其妙。
“閻師弟似乎……”洪都斟酌了一下語氣,“似乎對這位前輩格外不滿?”
見裘必信默然無語,洪都神色訕訕,只好靜靜觀望殿中二人對話。
尹匡臉上笑容一斂,大袖一揮,在兩人面前的虛空中,出現一團如夢如幻的虛影。
虛影之中,三個飢腸轆轆的災民,以及兩個饅頭漸漸浮現。
尹匡對閻四夕的反問避而不答,指著虛影沉聲問道:“三餓殍,二饅頭,何解之?”
閻四夕端詳著眼前的虛影,沉默片刻後伸手一劃,“除一餓殍,可解之。”
隨著閻四夕手指劃過,只見眼前虛影中,其中一名災民煙消雲散。
尹匡點點頭,露出滿意神色,神通內府隨著心意一動,二人間的虛影再次變化,“二餓殍,三饅頭,何解之?”
這一次閻四夕沉默的時間更長,尹匡也不急著追問,端坐主位耐心等待著。
身後侍女一杯一杯倒著酒水,他則是一杯一杯慢慢飲著,靜靜等待閻四夕的答案。
足足一刻鐘後,閻四夕抬起頭來看了尹匡一眼,隨即揮手在虛影上一劃,一名災民的身影緩緩消散。
尹匡眼中滿意之色更濃,放聲大笑道:“哈哈哈……閻四夕,你果然是個有魔性的。吾平生所見者,下至販夫走卒、江湖俠客,上至皇親國戚、朝廷命官,唯你一人可為知己。”
兩人在殿中寥寥數語,聽得殿內殿外的眾人都是雲裡霧裡。
怎地兩幅不同虛影,閻四夕給出同一個答案,就能讓尹匡如此高興?
兩人第一次見面,實力境界更是天壤之別,尹匡卻三言兩語間與其以知己論交。
難怪天下間奇聞軼事頗多,總有前輩高人折節下交的傳聞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