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找人代理

四丫上了一個星期學就不想去了，理由是老師教的都會。

沈紅蓮一針見血，是不能穿裙子吧。

這個時代讀書的很少，過兩年去上也沒關係，以四丫的智商，考大學都沒問題，只可惜再過幾年就會取消高考，全憑推薦去上，沈家沒粗大腿，根本沒四丫的份。

沈紅蓮前世是全公社唯一一個憑成績考上高中的應屆生，還教過兩年小學，目前收拾四丫綽綽有餘。

寫鬼故事之餘，沈紅蓮又湊了二三十篇心靈雞湯交給女校長。

主要是錢太不經用了。

同時將一百六十多塊稿費取回來後，著手尋找代理人，準備將鬼故事投稿。

大伯很快建好了三間瓦房，說親的差點踏破門檻。

沈紅寶在三丫督促下，一直利用空餘時間學習。二伯夫婦總算開了竅，讓唯一的兒子沈紅書跟著學，沈紅蓮也不推拒，一視同仁地輔導。

看三哥鐵了心的要娶那個風水不好的女子，大伯還是妥協了，請了媒人上門說親，氣得大伯母哭了好幾次。

沈紅蓮這才知道姑娘是西邊隔莊的，和大伯母孃家靠得不遠，住在同一大隊相鄰小隊。難怪大伯母對那姑娘知根知底。

姑娘是沈紅寶去外婆家送禮時認識的。

姑娘的外婆家是富農成分，母親讀書頗多。

因此，姑娘不僅識字，去年還做了大隊的小學教師。

聽說第二天要來相看，沈紅蓮主動提出也要去看看。

姑娘名叫王書雯，名字就書香味十足，生得也高挑溫婉，嬌羞可人。

沈紅蓮暗歎，在鄉村算得上人尖了，要不是風水問題折損了自信心，哪裡輪得上三哥呀。

即便三哥也算一表人才，依然很高攀了。

四丫直截了當，這個姐姐我喜歡，我太喜歡了。

沈紅蓮眼一瞪，你喜歡有屁用，得姐姐喜歡才行呀。要不，讓三哥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四丫高舉小拳頭，三哥，加油。

看姑娘一家猶豫著要不要在大伯家吃飯，沈紅蓮明白這姑娘還不一定願意。

想個什麼法子助力一把呢？

沈紅蓮故意看著王書雯說了一句，王姑娘一來，三哥家敞亮多了。堂開蓬萊景，人醉武陵春。

王書雯抬眼看了一下沈紅蓮，有些意外。小聲問，你就是三丫啊，久聞大名。

沈紅蓮笑著點頭，嗯嗯，我就是傳說的那個呆子呀。

王書雯嫣然一笑，小聲說，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四丫一聽，搶口接道，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王書雯微微一愣，立即恢復自然，果然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四丫看看沈紅蓮，臉上的驕傲瞬間消失，三姐，下一句是什麼呀？

沈紅蓮搖頭，我也不知道。只曉得，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還有，人生哪得盡如意，萬事只求半稱心。

四丫說，這個我知道。一半煙火，一半清歡。

沈紅蓮苦笑，還有，一半瘋了，一半算了。

王書雯微微點頭，妹妹的意思，我曉得了。

見大伯母賭氣不肯燒飯，沈紅蓮當即喊上兩個嫂子和四丫，自己親自上灶掌勺，很熱火地忙開。

姑娘父親一身土氣，倒是母親收拾得很光鮮，和上一家正好相反。只是母親一身病態，氣息不勻，咳嗽很厲害，弱不禁風，分明身患頑疾。

一家衣服都很舊，但很整潔。

大伯請的媒人也實在，沒有刻意誇大忽悠。

由於大伯母的鬱悶，媒人又不給力，吃飯時，所有人的話都很少。

沈紅蓮故意打岔，活躍氣氛。盤飧市遠無兼味，樽酒家貧只舊醅。

王書雯笑笑，妹妹太客氣了，分明是，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值萬錢。

四丫迷糊，啥意思，三姐快教教我。

沈紅蓮笑道，晚上教你。算得上——落賴家風彼此知，粗茶淡飯暫相依。

王書雯夾了一塊油炸排條，妹妹真謙虛，老實說，這排骨我還是第一次吃到。纖手搓來玉色勻，碧油煎出嫩黃深。

沈紅蓮笑看她，姐姐過獎了，看姐姐才是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

姑娘母親忍不住噗嗤一笑，這小丫頭真會拍馬屁。

沈紅蓮臉一紅，嬸嬸見笑了。舍南舍北皆春水，但望群鷗日日來。

王書雯母親笑道，昨夜江邊春水生，蒙衝鉅艦一毛輕。

沈紅蓮點頭，向來枉費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順其自然，且行且珍惜。嬸嬸真是好境界。

姑娘母親笑問，芳齡幾許？

沈紅蓮答，三三矣。

師從何人？

書本。

姑娘母親大讚，自學成才，天選之人。

四丫驕傲地說，三姐買的書可多了，隊裡有一大櫃子呢。

王書雯母親點頭，聽說過。小丫頭心真大，絕非池中之物，運氣也好。

沈紅蓮可不想談自己的事，暗道，真以為我撿了金銀珠寶啊，知道我賺錢有多難麼。

送走了相親四人，沈紅寶急不可耐的問三丫有沒有希望。

沈紅蓮分析，很難說，這個姐姐真正的知書達理，真能做成親，沈家祖上就冒青煙了。

沈紅寶摸摸頭，可他們在我家吃中飯了呀。

沈紅蓮苦笑，那是我刻意挽留的，人家還沒決定呢。你要好好學習，不然，真配不上那麼好的姑娘。

嗯。我一定好好學。

這樣的姑娘應該可以嫁入官家的，難道僅僅因為風水不好麼？

很快從媒人口中得知，風水是一方面，主要是她母親不想和當官的做親。

王書雯有個哥哥，已經結婚生子。家裡還有個妹妹，明年小學畢業。

母親在以前的運動中被批鬥過，肺裡嗆了冷水，得了癆病。

前年，用家裡的二十幾塊銀元換了點糧才沒餓死。

沈紅蓮立刻想到了一個詞，紅顏薄命。

每逢星期天，沈紅蓮都不去隊裡做衣服，一心在家輔導大丫二丫和沈紅菊。

這天正和二丫發火，罵她太笨，沒想到王書雯找了來，說想借幾本書看看。

沈紅蓮說書都在隊裡，可以自己去選。

看著王書雯打著補丁的褲子，沈紅蓮心裡一動。

能不能找她代理投稿呢？

選了五本書後，王書雯道謝著告辭。被沈紅蓮攔住，看看四周無人，說，我有件事想請姐姐幫忙。

什麼事？只要我能辦到的，一定盡力。

我寫了兩個鬼故事，想以你的名義投稿。

這是好事啊，你幹嘛自己不投？

暫時不想讓人知道是我寫的。

為什麼？

具體原因不能說。

退稿很正常，沒啥丟人的呀。

姐姐也投稿過？

投了兩三次三五百字的，文筆不好，沒投上。慚愧。

主要是我暫時不想讓這裡的人知道我會寫東西。

也是。你這麼小，是讓人難以接受。

要是投上了，稿費分你兩層。

那沒必要，你自己去取。

不行，你得幫我取。

有人問起來咋說？

就說我們合寫的。

行。等投中了再說吧。你有報刊地址麼？

有。郵費我出。這事儘量不要讓別人知道，爸媽也不能說。

王書雯顯然不信沈紅蓮能中，點頭應允。跟著沈紅蓮回家取了作文簿和兩毛錢。

兩人都沒提和沈紅寶的事，看樣子還在權衡斟酌。

到了臘月二十，沈紅葉大婚，沈紅蓮大氣地送了她一身嫁衣，二伯夫婦總算心理平衡了些。

正等吃喜宴，說著沈紅寶的親事，卻見王書雯找了來，一臉的興奮，沈紅蓮立即知道有鬼故事發表了。

文友的小說可是拿過省級大獎的，他的創意和文筆毋容置疑，尤其在這個文化相對貧瘠落後的時代，投不中才怪。

兩人心照不宣地躲到沈紅蓮房裡，王書雯拿出樣報，三丫頭，你真厲害，竟然一次就投中了。

沈紅蓮很淡定，我又寫了兩篇，你幫忙繼續投。

王書雯簡直五體投地，我看了，寫得真好，那些故事是聽誰說的？

沈紅蓮回，平時聽莊裡人聊天說的。

王書雯嘆息，聊齋呀？

沈紅蓮點頭，新編聊齋。

幾天後，稿費匯款單也到了，一篇居然有二十四塊。

沈紅蓮當即給了一塊錢給王書雯，讓她刻章，到學校打證明取款。

王書雯取了稿費直接來找沈紅蓮，沈紅蓮給了她十塊錢和新做的一條褲子一件外衣，王書雯卻不肯收。

沈紅蓮沒好氣地說，我比你有錢多了。這是第一次，多給你點，回家好好過個開心年。以後就照說好的分，你得兩層。

看王書雯道謝著離去，沈紅蓮一陣嘆息。委實不知道她想好沒有，和三哥到底配不配呢。

沈紅蓮決定絕不再參與他們的親事。

哪知王書雯前腳剛走，沈紅寶就跑了來打聽。

沈紅蓮說，我可沒問你的事。

那她來幹嘛？

還借的書的。

不可以騙三哥。

真心話，我不知道你們合適不合適，真沒提你的事。她來找我是有點女人家的私事，不能告訴你。

沈紅寶說，那我請媒人再去說說。

第二天，沈紅寶開心地來報告，說王書雯答應了，年後就訂婚。她媽媽說，是看在三妹的面子上才答應的。三妹，我以後給你做牛做馬。

沈紅蓮大笑，我不需要牛馬，你要是虧待人家，我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怎麼可能，結了婚，我會把她當祖宗供著。

正談得興奮，大伯母跑來說趙靈敏好像要生了。

沈紅蓮急道，快上醫院，去縣城醫院。讓大哥帶大嫂先走，我們隨後就帶衣服被子去。

等沈紅蓮跟父親趕到，大嫂卻沒了陣痛。醫生檢查後說，估計得過一兩天才能生。

大伯母小聲埋怨，我生了三個都沒這麼費事過，這也太破費了。

沈紅蓮當即讓大哥在醫院伺候，等生了再回家。又讓二哥去接丈人丈母孃來，遇到突發情況，可以商量處理。

大伯母更加不滿，生個孩子，哪有這樣興師動眾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關她孃家啥事，這麼多人在這吃飯，得用多少錢啊。

大伯遇到大事決斷力很強。瞪了大伯母一眼，斷然決定，聽三丫的，你看不慣就和老二回家待著。

沈紅蓮不理大伯母，私下掏出準備好的五十塊錢塞到大哥褲兜裡，不要節省，有動靜找醫生，我們先回了。

大哥拒收，我帶著二十多呢，夠用的。

沈紅蓮說，你先拿著，多了還給我就是。如果有意外狀況，一定要讓醫生保大不保小。

大哥點頭，那是肯定的。

一個能將自己最寶貝的手鐲送人的女子，應該得到優待。

捱到大年初一上午，羊水破了超過二十小時，醫生果斷實施了剖腹產，誕下一個健康的男嬰。

家人晚上才得知了訊息，大伯輕撫著三丫的頭髮，眼淚直掉。三丫頭，你又救了我家兩條命，以後大伯什麼都聽你的。

沈紅蓮不想領這個情，是大哥做的主，沒我啥事。能嫁到大伯家，是嫂子命好。把媳婦當親生女兒，才有好日子過。

然後和大伯商議，準備在原屋邊上再造三間瓦房。

大姐二姐快長成大人了，得有自己的房間。大伯幫忙採購一下材料和請工人。

大伯說，就請給老三蓋房子的那幫人。材料，我跟你爸一起去買，我家三個小子隨便使喚。

沈紅蓮心道，一兩百就能蓋三間瓦房，這個時代物價真是太便宜了。

也不能算便宜。沈世海夫婦辛苦一年，加上沈紅蓮的半份工，除去一家人的口糧，只得了兩塊多錢。

三個人工作只能供六個人吃飯，也僅限於飯。如果不是沈紅蓮能賺錢，別說吃肉喝酒蓋房子，溫飽都難解決。

沒有生產隊簽字大隊出證明，別說賺錢了，莊子都出不去。

手藝人大部分收入都得上繳。

農民太難了。

就這樣的物資條件，還要大搞一步跨進理想社會呢。

哎呀。別管了，也管不了。還是繼續寫鬼故事掙稿費吧。

將來四五年至二十年，就指望這個過好日子了。

正月初八，趙靈敏母子出院。

本來大哥想騎車馱回來的，被沈紅蓮一口否決。

產婦不能吹風顛簸，否則對恢復不利，還可能落下病根。也就四十多里路，沈家老小弟兄都還年輕力壯，晃晃悠悠就抬回來了。

聽到號子聲，沈世海家四隻丫趕忙跑出去看新娃，四丫更是笑著蹦著，連打幾個虎跳。

跟在後面一個頭發花白的漢子大聲問，哪個是三丫？

沈紅蓮跑到他邊上，是親家大伯吧？

漢子點頭，笑哈哈地說，大恩不言謝。有用得上我這老頭子的地方，儘管讓你嫂子去找我。

沈紅蓮說，少不了要麻煩親家大伯的。

漢子拍拍沈世海的肩膀，親家老三，你是怎麼生出來這麼個大寶貝的？我家兩個丫頭加起來也抵不上三丫的腳後跟，說出來都丟人。

沈世海笑道，運氣，運氣。

漢子道，我現在覺得世亮這老傢伙還算靠譜，大事情上不糊塗，我兩個丫頭算得上有福了。

大伯故意沒好氣地說，當初你可是反對和我結親的。

漢子罵，別得了便宜賣乖，你那點小心眼我還不清楚。要不是看在幾十年的交情上，你想都別想。

大伯哼了聲，那是看得起你好吧。

漢子老婆哭笑不得，兩個老瘟蛆子見面就鬥嘴，成天沒個正經，晚輩都在邊上瞅著呢。

嘻嘻哈哈將產婦搬進房裡，大人小孩爭著去摸嬰兒的臉。

趙靈敏請沈紅蓮給孩子取名。

沈紅蓮搖頭，這我可不行，不清楚啥字輩，還是讓大伯取吧。

大伯笑道，輩分早就亂套了，我爺爺那一輩都沒照輩分取名，都是瞎取的字。三丫隨便取一個吧。

四丫說，叫沈皓陽吧。

沈紅蓮笑問，什麼皓？

四丫一本正經地說，皓月當空的皓。

沈紅蓮問，要是女孩是不是要叫皓月了。

四丫點頭，我看了好久字典，感覺這名字好聽。

大伯當場拍板，就叫皓陽。這名敞亮，大氣。

大伯親家一拍大腿，這名確實不錯。親家老三家的丫頭，真是一個比一個厲害，想不服氣都不行，奶奶的，我怎麼生不出這麼好的丫頭呢。

沈紅蓮認真地說，大嫂二嫂已經夠好了，親家大伯的教育，沒說的。

過了兩天，大丫二丫的新房正式動工。

這個時代農村的房子又矮又小，沒有玻璃窗。沈紅蓮並不打算造得高大，能住就行，太顯眼了不好。

也就二十天時間，房子就建好了。沈紅蓮特地讓買了磚頭，鋪在地上，順便將原來的三間也鋪上，說是打掃起來方便些。

然後買了木頭，請木匠打製大床，衣櫃，床頭櫃，書桌，飯桌，凳椅等各種傢俱。

莊子裡的人又是一陣羨慕嫉妒恨。

這沈世海家哪來那麼多錢的？

三丫到底撿了多少寶貝啊？

從來沒見三丫賣過金銀珠寶，現在未必有人敢買，誰有那麼多錢買？我覺得她家的錢來得很蹊蹺。

也是，真賣了金銀珠寶，上面早就知道了，派出所很容易就能查到，可上次一點馬腳都沒查到。

反正她做衣服不可能賺到那麼多錢。

看她家平時也大魚大肉的，還有各種茶食，一點都不收斂。這幾年，再多的寶貝也被敗光了。可他家一點都不在乎，好像有用不完的錢一樣。

說錢不是撿的吧，她一下子送了三百多給大隊困難戶。

不會是偷來的吧。

別瞎扯，誰家有那麼多錢給她偷。再說三丫和世海平時哪兒都不去，一年就去三四趟縣城看病，不和外人接觸，別說是偷，賣金銀珠寶都不可能。

這事確實有點怪。

自古以來，小報告都是這方國土的一大特色。

上層喜愛並鼓勵的特色。

統治者的成功統治，很大程度上是小報告成就的。

聽到傳言，沈紅蓮感覺自己的秘密快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