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三哥婚事

照規矩，飯桌上必須有紅燒肉和鰱魚，沈紅蓮先吃了一塊肉，腥味明顯。又當先嚐了一口魚，口味也不咋地，便少了胃口。

姑娘很忸怩，都不敢夾菜，顯然在家裡的地位低到塵埃，這也是當下農村的普遍現象，沈紅蓮感嘆又無奈。

四丫也只嚐了一口，毫不留情地說，沒我三姐燒得好吃。大伯母，以後有事讓我三姐燒。

大伯母站在桌邊苦笑，三丫頭燒菜，油鹽醬醋比肉魚都貴，誰家用得起呀。

七歲的四丫絲毫不顧慮別人想法，作料沒多少錢吧。

大伯母笑罵，個死丫頭，站著說話不腰疼。

看趙家姐妹和丈夫在房裡的小桌上沒有肉魚，四丫直接用碗撥拉了五六塊紅燒肉端進去。兩個嫂子都懷了寶寶，吃得太差可不好。

這番騷操作引得媒人、姑娘和其父母直愣愣盯著碗裡的肉，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房裡沈家姐妹忙著拒絕接受，讓四丫端回去，四丫直接夾到兩嫂子碗裡。

外面，大伯母尷尬地說，小孩子不懂事，別見怪。

媒人點頭附議，是得好好教化教化。

沈紅蓮冷冷地開口，我家妹妹，有我教化就行了，不需要別人指手畫腳。

奶奶的，作為客人，明知家裡有孕婦，還吃得這麼坦然，指望你們這種人教化，哪來的自信呀。

看話不投機，大伯母只好打岔。三丫頭少說幾句，平時跟個悶葫蘆似的，今兒話咋多了。

沈紅蓮豪橫地說，大伯母不用擔心，看不上就算。三哥的彩禮我出，幾十幾百我很快就能賺到。

大伯母差點急哭了，丫頭，你幫了我們太多了，不能老指望你呀。

沈紅蓮故意大氣地說，沒關係，反正我也沒地方花錢，三哥又不是外人。

沈紅寶拒絕，三妹，我的事我自己苦。你幫得了我一時，幫不了我一世。你是能掙，可花銷也大呀，日子長著呢。

沈紅蓮心道，我真能幫你一輩子的呀。以前大伯大哥幫了我家很多，現在我有能力了，幫一點是應該的。

相親的走後，大伯私下問沈紅蓮怎麼樣。沈紅蓮說不合適，這家人明顯衝著錢來的。

錢財誰不喜歡啊。

這家人不把女人當回事，家風不正，我不喜歡。

大伯老臉一紅，當即決定，那就算了，再找找吧。

沈紅蓮問，三哥自己有喜歡的麼？

大伯說，有。但我覺得不合適，那家人風水不好。

沈紅蓮一愣，風水？姑娘住宅基地不好和結婚有啥關係？

大伯小聲說，風水不好不是房子的事，是說姑娘家天生狐臭，在我們這裡很講究的。傳說，男臭一個，女臭一窩，將來，子女都找不到好人家。

沈紅蓮心道，原來如此，可將來個個姑娘身上弄得噴噴香，誰會在乎這個呀，實在不喜歡，一個小手術就行。

猶豫了一下，沈紅蓮說，如果姑娘品貌端正，我覺得可以考慮一下。

大伯嘆息說，姑娘還識字呢，品貌都好。就這事難辦，我們這一片，這種事特別講究，不知害了很多苦命鴛鴦呢。

沈紅蓮說，將來的醫學肯定比現在好，這種小事應該很容易就能解決。我覺得還是讓三哥自己拿主意比較好。

大伯再嘆，你大伯母死活不同意呢。

那就多做做思想工作。實在不行，其他再打聽打聽吧，三哥還小，不急。

第二天傍晚，相親的姑娘自己跑了過來，說非沈紅寶不嫁，弄得大伯猝不及防。

大伯母卻很開心，哪有自動上門的姑娘不要的道理，這要是不同意，姑娘的名聲咋辦啊。

沈紅蓮頗感意外，看起來那麼軟塌的姑娘竟有這般膽量，不用問也明瞭，姑娘一定在家裡被欺負狠了。

果然，看到大伯要送她回去，姑娘急得直掉眼淚，就是不肯走。

顯然，大伯家不同意這門親事，這話被她聽到了。

莊鄰紛紛勸說，認為這姑娘不錯，勸大伯和沈紅寶答應。

沈紅蓮心想，這姑娘還算有主見，可這種行徑容易走極端，加上孃家那副德性，成了親，是是非非鐵定少不了。

這種狀況，勸分勸和都不理智。

還是少說為妙。

偏偏大伯又來徵求她的意見，沈紅蓮說自己也不知道好不好，還是交給三哥自己做主吧。

大伯很是糾結，知道沈紅寶不會願意。那就先把姑娘勸回去再說，就算兩人願意，也得規規矩矩明媒正娶才行。

趙家姐妹連拖帶拽將姑娘送了回去。回來說姑娘一路上沒說一句話，擔心會想不開。

大伯也怕害了姑娘，不知如何是好。

沈紅蓮認為，長人成大的，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就算有啥事，也不是我們的錯。

婚姻僅是湊合，哪來那麼多生死相許啊，不過是儘量減少麻煩而已。

這八字還沒一撇，麻煩就來了，本來還猶豫的，現在再無權衡的餘地。

隔天那姑娘又來，哭哭啼啼的，大伯又氣又惱火，親自帶著兩個兒媳婦送姑娘回家，當她父母的面，斷然拒絕，說這門親事絕無可能，讓姑娘另擇良配。

沒料到那姑娘鑽進牛角尖出不來，當夜就上吊了。

姑娘母親哭得一塌糊塗，不知因為女兒還是因為自己。

姑娘父親果然精明，說女兒從癩包莊回來就尋死，不知被沈家三小子欺負了沒有。

好事人馬上起轟，不被欺負能尋短見麼。

親友們立即義憤填膺，在姑娘父親默許下，立即抬著姑娘屍體去癩包莊討說法。

沈紅蓮正和四丫試穿新做的短裙，聽到由遠而近的哭喊呼叫，大伯的名字清晰可聽，立即意識到不妙，讓匆匆趕回來的沈世海去找大隊幹部。

轉頭吩咐四丫好好待在家裡，哪兒也別去。

四丫哪裡肯依，跟著沈紅蓮向大伯家跑。

路上看到好多人趕來，將北莊來的二十多個人圍住，高聲吵罵著。

依稀聽到姑娘母親在人群裡哭叫，丫頭你死得好苦啊，被人欺負了也不說，冤枉啊。

來來回回就這兩句話，分明有人刻意教唆的。

沈紅蓮緊緊抓著四丫手腕，在人群外面急得不行。

遇到這麼個不講理的，該如何是好。

大伯那麼直率，肯定會針尖對麥芒。

不一會，果然吵罵升級，裡面聲音更大，有人喊打人了，有人慘叫著喊救命，亂成一鍋粥。

沈紅蓮擔心大伯一家吃虧，卻又無計可施。只能看到外圍一群晃動的後背，正如大先生所言，彷彿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脖子，向上提著。

都別動手呀，我爸去找大隊幹部了，等幹部們來處理呀。

可惜，沈紅蓮的喊叫所有人都充耳不聞，沒人在意一個小女孩的意見。

沈紅蓮只好拽著四丫要遠離人群，陡然看到一群人在慘叫聲中向裡倒伏下去。

四丫突然大喊，民兵來了，拿槍來了。

聲音尖利得過分，所有人對四丫的童音深信不疑，一下子都不愣住了，一齊轉身望著大隊部的方向。

卻只靜了幾秒，爭吵哭叫再次響起，又亂了起來。

終於看到父親騎車趕回，沈紅蓮安心不少。

沈世海沒等下車就大喊，都別動手，大隊幹部馬上就到。

大部分人再次靜了下來，只有姑娘母親下意識地還在哭喊，顯然已經進入戲裡出不來了。

這次靜了足足分把鍾，又開始爭執，好在時過境遷，已經沒了起初的激烈。

近個把小時，大隊幹部帶著民兵才姍姍來遲。沈紅蓮趕忙拉著四丫跑到前面，幹部們早呀，真的很早呀。

心裡暗罵，這些人精人渣，和後來的警察看見打架就飛快跑離現場有啥區別。

大隊書記絲毫沒感到羞恥，泰然自若地說，工作多，有點忙，請三丫頭理解。

沈紅蓮暗暗冷哼，理解你們可以抄我的家麼。

挨個詢問了事情始末，大隊書記為難地說，這事已經涉及法律，我們沒權解決，還是都抓去鎮派出所吧。

沈紅蓮慶幸大伯人緣不錯，全家都沒受傷，只有北莊幾個滾在地上嚎哭。

見幹部不想處理，沈紅蓮氣得不再隱藏，果然是大隊幹部，說得對，說得真有水平，這事真複雜呀，非得省級領導才能解決呀。

大隊書記自然聽出沈紅蓮譏諷，依舊面不改色，吩咐民兵押著北莊人帶上傷員，抬上屍體去派出所。

大伯全家也被押著隨行。

沈紅蓮擔心兩個嫂子，也決定跟著去。虎著臉命令四丫跟母親回家，自己爬上父親的腳踏車，跟著大隊人馬趕往鎮上。

直到第二天中午，派出所才依次審問完畢。

大伯全家被放了出來，傷者都不重，各自負責，姑娘父母和四個帶頭鬧事的被警告，寫檢查並賠禮道歉。

這件事派出所處理得還算公正。

沈紅蓮認為死人上門不吉利，讓大伯和大伯母找辦案人要賠償，還要下跪放鞭炮除晦氣。

大伯很大度地擺擺手，算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又窮又蠢，什麼玩意。我們自己買點鞭炮回去放吧。

看到趙家姐妹明顯凸起的肚子，沈紅蓮心裡一動。

得搞輛腳踏車給大伯，這個時代女人生孩子太危險了，決不能找接生婆在家裡接生啊。

上次向那個找槍手的幹部要兩張購車票就好了。

大丫二丫下半年會去鎮上上初中，也需要腳踏車，這事已經刻不容緩。

複查病情這理由真好，屢試不爽，可以用很多年。

到了鎮上學校，門衛說女副校長這幾天放假在家。

找到女校長家裡，又說她去縣委開會了。

迴轉趕到縣委打聽，果然是教育局規劃下半年的發展教育的大會。

在政府大會堂門口等到午飯時刻，也沒見與會的人出來，一打聽，才知道下午還有會議議程。

沈紅蓮只好拜託門衛去通報。

女校長見到沈紅蓮父女，有點吃驚，帶到馬路邊沒人處，女校長說又收到一百多的稿費，但今天沒帶在身上。

沈紅蓮直接請她搞幾張購車卷和一些肉票茶食票，女校長有點為難。說食物卷沒問題，車票這種計劃物資不好搞，只能盡力試試。

從醫院拿藥出來才兩點，沈紅蓮又去買了些書籍和筆墨紙張，就去約好的地方耐心等待。

下午四點多，女校長才到，交給沈世海一團票卷，沈紅蓮回贈她一本作文簿，上面自然是幾篇讚歌頌文。

女校長很是開心。

沈紅蓮卻有苦難言。恨自己的文人風骨已喪失殆盡。

可自己不寫這種假大空文章，有的是人寫，而且還是主流。

只要能明哲保身生活好些，風骨算個屁啊。

有點理解老郭了。

在沒人處清點了一下，居然有三張購車票，有點佩服女校長的本事了。

能寫文章的果真都很聰明。

文人代表了一個社會的良心，可在前後百年間，這種良心屢遭摧殘。

嗯，這種事自古就延續到現在，不是僅存於這個時代。

沈紅蓮心裡平衡了點。

暗罵自己被憤青文友的毒害太深。

看到購車票，十幾斤肉票和一包茶食，大伯也很驚異。並沒問來處，只說沒這麼多錢買車。

沈紅蓮說，車錢我出，送給兩個嫂子的，檢查，生娃，去縣城醫院方便。

大伯母心疼，去縣城生孩子，那得多少錢啊！

大伯立即決斷，聽三丫的，安全第一。

三天後，三輛腳踏車從縣城買了回來，驚得莊鄰先想死的心都有了。

大隊幹部也紛紛上門詢問，大伯說是三丫在縣城幫人裁剪衣服得來的。

二伯也來求三丫，說沈紅葉年底要出嫁，兒子沈紅書也十八了，兩家都沒有腳踏車這種稀罕物。

沈世海沒好氣地說，一百多塊錢呢，有票你也買不起啊。我家可沒錢了，這次徹底清空了家底。要騎車我借給你，買就別指望了。

唉。這個時代物資太匱乏了。

前世後半生，即便是棵韭菜，也有冰箱電腦手機，更沒為溫飽發愁過，簡直幸福得不行。

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沈紅蓮也被清空了錢包，還借了沈世海三十塊。

大丫二丫下半年要去鎮上上學，要住校。

四丫也要上一年級，等明後年直升二年級或三年級也行。

吃穿住用都需要錢。

女校長那裡還有一百多稿費得要回來。不買大件撐到過年沒問題。

還得想法子搞錢。

腰裡有錢，心裡不慌。

找誰出面發鬼故事呢。

這個原創權絕不會賣的，還指望這個買古董買房子呢。

不知道還有沒有領導需要槍手。

還有，得讓三哥學習讀書寫字識數，將來能給自己購買管理家產。

二伯家的四哥十七歲，上了三年學，是個話不多的主，應該不像二伯那麼奸猾，得考察一下，如果品行還行，可以讓他一起再學習，將來為己所用。

小女兒沈紅菊比大丫大幾個月，不知道下半年會不會一起去鎮上上初中。

要做的事情真不少。

正規劃未來，沈紅菊紅著眼睛來找大丫二丫，然後一起來找沈紅蓮，說想繼續上學，可她爸媽不同意。

沈紅蓮說，你真想上學，費用我可以出，也可以讓我爸騎車接送，但你得聽話才行。

見沈紅菊點頭保證，沈紅蓮當即拍板，那就回去和你爸媽說一下，自己準備住校的東西，需要什麼和我說下。

第二天晚上，二伯夫婦嘰裡咕嚕上門聲討，二伯母滿口怨言，一個丫頭片子，念麼多書幹嘛，在家餵豬羊雞鴨也能掙錢的。

二伯也幫腔，你們家三丫能掙大錢，我們可不行。紅書結婚的房子還沒著落呢。

顯然，二伯夫婦對三丫過分優待大伯有一肚子的怨恨。

四丫兩手叉腰對著二伯夫婦大吼，紅菊姐想上幹嘛不讓她上，又不要你們出錢供她，有這麼沒良心的麼。

二伯母嗓門門更大，說得輕巧，紅菊在家一年能掙十幾塊錢呢，這損失你給呀？

沈紅蓮氣得鼻子亂顫，行。這錢我給。爸，再借二十塊錢給我，買紅菊姐兩年時間。有本事考上高中再說。

沈世海哭喪著臉，我只剩二十塊錢了啊，哪有這麼不講道理的。

沈紅蓮絲毫不顧母親的又急又怒，道理能值幾個錢，快點拿來。

沈世海無奈地把兩張票子遞給沈紅蓮，你已經借我五十了啊，家底都清光了。

沈紅蓮甩到二伯母面前，怕什麼，這錢我會盡快掙回來還你的。

看著二伯夫婦偷笑著離去，沈紅蓮一陣暗歎，都是貧困招惹的。

氣暈的母親終於開口哭罵了一通，然後提出也要供哥哥家的孩子上學。

沈紅蓮一口拒絕，上次借的五十塊還了沒。不還，以後連四季禮都不許送。

四丫幫腔，就是，外婆和舅舅太不上道了，以後誰也不許去。

沒說完，母親的筷子就甩到四丫頭上。

四丫抱頭大叫，不要打頭，會和三姐一樣傻掉的。

惹得母親又氣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