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拿到稿費

既然一心寫生命力強勁的捉鬼故事，雞湯文就無所謂了。

沈紅蓮壓根沒想要那些雞湯文的原創權，將來會是自己文學道路上的汙點，被後人詬病罵損。

盛夏很快來臨，沈紅蓮借複查為由去了北開，按女教師要求，當著沈世海的面簽了收據，沈世海按了手印，拿到了兩百二十多塊錢稿費。

看了歪歪扭扭的簽名，女教師問，吳紅蓮是你表姐的名字麼？

是呀。我叫三丫。

怪不得取紅蓮這個筆名。

女教師付完款，遲疑地說，還有三十篇估計也能發表，你表姐手裡還有麼？

有很多，表姐說不適合讓你發。

女教師表示理解。下學期我會被調到鎮上學校，你可以去那裡找我。

沈紅蓮點頭，這是預料之中的，也就沒問。

看女教師吞吞吐吐還有話說，沈紅蓮笑了，有話讓我捎給表姐麼？

女教師說，這話只能對你表姐說，不能告訴任何人。

沈紅蓮小胸脯一挺，我嘴巴可嚴實了，不然，表姐也不會讓我來。

女教師點頭，能不能讓你表姐寫幾篇歌頌新社會的，稿費可以加倍。

沈紅蓮心裡一動，誰要？

女教師說，一個上級領導。

沈紅蓮暗罵，官員找槍手給自己鍍金，原來這個時代就有啊。

這得問問我表姐。

好。那就等你表姐回話。

路上，沈世海開心得合不來嘴。你寫的那些這麼值錢啊？

這算最少的。

在縣城買了高價糖果糕點，又在供銷社門外向黃牛買了票券，滿載而歸。

是的，這個時代就有黃牛了，各種供應票卷已有私下交易。

回來後，又瞞著父母將兩百塊錢給大伯負責借出去，讓更多的人搞副業，波及親友和附近莊子。

哎呀，這錢還是不能放到明面上啊。

該怎麼洗錢咧。

立秋後沒幾天，沈紅蓮故技重演，借複查為名去找女教師。

女教師已經成了鎮上學校的副校長，這升遷真快呀。

看來，百廢待興，人才匱乏是真的。

又拿到一百多稿費，問起槍手的事。沈紅蓮說，表姐說了，一千字二十塊錢，已經寫了五篇在我身上呢，大約一萬多字，兩百塊。願意的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奶奶的，官員的錢不掙白不掙。

女教師說，我這就去問問，你們在辦公室等我。

臨近中午，女教師才回。沈紅蓮讓父親清點了下鈔票，確認無誤後才將稿件遞出去。

看著稿件上各種修改，還有比雞湯文更多幾倍的錯別字和拼音，女教師笑著說了一句，你表姐真聰明。

沈紅蓮暗道，聰明個毛。你以為我是在故意給領導增加抄寫難度，以便讓他熟悉文章降低抄襲嫌疑啊。明明是繁體字筆畫太多寫起來累呀。

而且，用拼音替代也不是我發明的呀，幾十年後有了網路，會出現一種叫“敏感詞”的玩意被官方禁止使用，文字中有敏感詞就無法發到網上，聰明人就發明了用拼音代替，以規避稽核啊。

寶寶也不想這樣，寶寶也很無奈呀。

沈紅蓮交出稿子，又吩咐，表姐說就這一稿，沒留底稿，讓僱主修改一下，然後把原稿燒了。

女教師忍不住問，你們到底是哪兒的人？

沈紅蓮搖頭，表姐不讓說，只保證不會漏風呀。

你表姐怎麼這麼能寫呀？

是呀。表姐讀的書可多了，天天看報紙。

和你表姐說下，我模仿她寫了幾篇，也開始發表了。

沈紅蓮不自覺地又說漏了嘴，啥子叫模仿，那些本來就是你寫的呀。

女教師點頭，很是欣慰。

見女兒又掙了一筆鉅款，沈世海已經不能用開心得發瘋來形容了。到了縣城看病買東西時，忍不住抱著沈紅蓮亂親，卻被沈紅蓮開啟，再次正告他不許碰自己。

爸真是太開心了，丫頭咋這麼能咧。

都說了，這只是小菜一碟，滿漢全席還在後面呢。

這次，沈紅蓮沒將三百多塊錢借出去。

太囂張容易惹麻煩。

伙食也不能太好，會讓人眼紅。嫉妒使人犯罪啊。

得儘快洗錢。

怎麼洗才合情理咧？

各種商品嚴重匱乏，禁止私下交易。

洗錢是個大問題，巨大的問題。

還是走走看看吧。

到了秋後，鎮上成立了國營商店和食品站，一切物資都有國家統一收購，憑票購買。

洗錢更難了。

還是別多想，繼續寫各種捉鬼故事吧。

文友的十幾篇已經憑記憶抄完，摻糠加水碼了四萬多字，接下來寫自己的。爭取碼十萬字以上，將來不再施行一次性稿費，恢復到以印數拿版費，會是一筆可觀的收入。

用這第一桶金在開放了購買古董房產，走上人生巔峰會輕而易舉。

任何時代都有紅眼病，沈紅蓮很快被舉報。

一是隊裡每天給她和四丫各記半個工不合理，兩個小屁孩就劃劃線，縫縫紐扣，憑啥以勞力對待。

二是四丫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用公家時間幹私活，把不少公家的布頭和針線中飽私囊，滿足自己奢靡的生活作風。

三是沈世海傢伙食好得離譜，浪費現象嚴重，三丫一邊掙工分，一邊到處接私活，這不合規矩。作為社員，接私活掙的錢必須繳公。

大隊書記先找沈世海談話，沈世海說，記工分是隊長主動決定的，我們可沒提任何要求。讓丫頭掙的錢上繳，這事得和三丫去說，她掙的錢都在她自己手裡，一分都沒給我。

聽大隊三個幹部輪番解釋了一個多小時，沈紅蓮捂著剛掉門牙的小嘴，一句話也不回。最後，大隊書記賠著笑臉說，丫頭，不是我們故意為難你，這事群眾意見很大，我們工作也不好做呀。

沈紅蓮直接問，上繳的錢你們準備做啥子用呀？

會計說，得向上級彙報，由上級指示分配。

沈紅蓮搖頭，堅定地說，不行，只能分給我們大隊的困難戶，不然我不交。

大隊書記笑了，丫頭，你知道大隊有多少困難戶麼，七十六戶呢，就算你掙得多，也不會超過三十塊錢吧，怎麼分啊。

沈紅蓮堅持，你們不答應，我不交。

會計忙圓場，行，專款專用。各家分了多少會列個明細單子給你。

沈紅蓮補充，還得寫個收據給我，說明用處，幾個叔叔都得簽名，還要蓋公章。

大隊書記笑了，都可以。

沈紅蓮從床裡側鋪墊下面拽出一個小布袋，我所有的錢都在這裡，點清了寫收據呀。

會計笑著搖搖頭，不屑地將袋子裡的物事倒在沈紅蓮的書桌上，幾個幹部驚得差點癱倒。

這——這——這麼多呀。

一時面面相覷，好半天回不過味來，沈紅蓮暗罵一群土老帽少見多怪。

三百一十四塊六角八分，幾個人反覆點了好多次才確認無誤，抖著手按要求寫了收據和用處。

沈紅蓮自始至終都傻傻地看著他們表演。

臨走，幹部們覺得不好意思，紛紛道謝。

沈紅蓮還是不說話，只揮手讓他們走人，心疼得不得了的樣子。

之所以全部送出去，是為將來手裡有更多的錢找個理由。

這事很快傳遍了整個莊子，母親又開始到處哭訴了。那可是三百多呀，幾個丫頭存了幾年的呀，這家敗的，怎麼得了呀。

沈世海依然那麼淡定，阻止老婆叫苦。還是那句話，三丫自己掙的，她怎麼揮霍都可以，公家也沒虧待過我們不是。

大伯也已司空見慣，這才是三丫頭的正常操作。要是知道她還借出去了四百多，不驚掉下巴才怪。

可是，三丫到底哪來這麼多錢的？

大伯堅持不問，又實在憋得慌。

以前判定是冒書記所出，全錯了。

聽說冒書記是個清官，不可能有這麼多錢。

幫人做衣服掙的更不可能。

那三丫這源源不斷的大筆錢財到底是從哪來的。

三丫頭秘密真多，定是天大的秘密，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沈紅蓮又成了模範，受到公社表揚，並獎勵了一些肉票布票等票卷。

沈世海一家理直氣壯地過上了常有酒肉的日子。

不少莊裡人由嫉妒變成了仰慕。

秋後，借出去的錢陸續回籠，莊裡人的日子逐漸好轉。

關於沈紅蓮私藏肉糧送人度命被公認成事實，雖然不知道錢糧來源，但在愚昧的村莊，神仙附體之說就可以解釋一切。

跟著，另一個比較可信的傳言開始流傳，兩年前，三丫從墳墓裡爬出來後兩天裡，撿到了一包金銀珠寶，沒有繳公，家裡還藏有很多。

個別不懷好意的繼續舉報，要求沒收官方獎勵，抄家盤查。

大隊幹部再次登門，急得母親哭得滿地滾。

沈紅蓮依舊三扁擔打不出一個瘟屁，冷冷看著，一言不發。

沈家弟兄齊聚，據理力爭，吵得不可開交，眼看局面已難收拾，沈紅蓮忙拉住大伯，他們想抄家就抄吧。

不一會兒，莊裡人蜂擁而至，有老人大喊，誰特麼敢抄三丫的家，老子跟他拼命。

對。就算三丫撿到寶貝又怎樣，要是上繳我們早餓死了，誰敢動世海一家試試。

敢動三丫，我們就告到縣裡，縣裡不行就告到省裡，不信這世上沒說理的地方。

沈紅蓮暗笑，說理？你們想多了，自古以來，世上哪有說理的地方呀，拳頭硬就是道理。

估計很多人正巴不得我家被抄了呢。

看看引發眾怒，大隊幹部商議了一下，決定上報。

公社也覺得這事不好處理，上報到縣裡。

縣委周書記開會後，再次因沈紅蓮親自下達指示，既往不咎，獎勵保留。撿拾若有剩餘，允許自用。

雖說官方不再追究，沈世海夫婦還是覺得冤枉，並對大小隊幹部及部分村人嚴重失望。

古人早有定論，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畜生易度人難度，寧度畜生不度人。

良心，世間有良心的能有幾個。

沈紅蓮依然古井無波，前世看多了世間不公，人性險惡，自己這點小事，根本無足輕重。

莊裡人紛紛上門借錢。

沈紅蓮直接拒絕，說都被捐出去了，愛信不信。

即便要借，也暗暗讓大伯出面。

白眼狼不值得援助。

沈紅蓮又受到不少怨言和謾罵。

每天老老實實地上工，不再免費幫人裁剪，講好價錢再做。

嗯。將來若有機會上大學，一定要學一下經濟學。

沈紅蓮愈加沉默。

有點良知的一致認為，幹部和某些人的操作，已經寒了三丫的心。

賺的錢保不住，那還是別賺了。

反正自己還小，來日方長。

直到年關，沈紅蓮都沒去找那個女教師。

大丫成績依然保持第一，二丫躍升到第三。

沈紅蓮沒有食言，都給了獎勵。

切身體驗過的沈紅蓮很清楚，在鄉下，成績第一其實沒什麼卵用，不可能因此實現階層跨越，只能活得比一般村人輕鬆一些。

以自己的能力和先知優勢，是可以輕鬆進入公務員行列，可沒有任何關係任何背景輔助，想要保持清廉難如登天。

文友很不看好前世堅持不懈的各種反腐倡廉，認為有後臺的，犯錯再大也不敢動，被打下去的，都是沒根基的草根。

沈紅蓮可不想從政，太危險了。只想做一個低調的有錢人，周遊世界，混吃等死。

哎呀，九歲了。

幾十年後，九歲就能出書，能上舞臺演戲，能接廣告，被官方讚揚。

現在行不行呢？

捉鬼的故事，這也不像九歲孩童的文筆啊。

真愁人。

除了等待長大，真沒辦法了麼。

年後不久，開始全面清算各階層團體的資金和物質，進一步壓縮民間購買力，堅決向統一分配靠攏。

這算哪門子事兒，還讓不讓沈紅蓮這種大土豪吃香喝辣了。

有錢還怕買不到東西麼。

對，這個時代有錢也買不到東西。

緊跟著召開全縣大會，要求更高地舉起總路線、大躍進和人民公社這三面紅旗，同心同德，團結一致，奮發圖強，努力實現國民經濟各項任務。

嗯。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

任務目標必須遠大。

不出意外，媒體上各地很快又會捷報頻傳，取得連續不斷的偉大勝利。

沈紅蓮的鬼故事寫了六萬多字，大都用的是簡體字和拼音，正向十萬字邁進。

也已經開始上縫紉機踩踏，以她的技術和功效，足能滿足一個小隊的縫縫補補，但她難得顯露一次身手。

低調，儘量低調，必須低調。

四丫被她調教得自信且高傲，一副小大人氣度。唱歌跳舞寫字算術遠超莊裡的同齡人。

趙家姐妹脫離了面黃肌瘦，先後懷孕，大伯臉上的笑容更多了。

三兒子沈紅寶已有十九歲，正著手修建三間瓦房給他娶親。

這天，沈紅蓮和四丫燒好午飯等父母放工，大伯找了來，喊兩隻丫去他家吃飯，說有個姑娘來相看了，女方很滿意。

按當時不成文的規定，不滿意不會在男方家吃中飯。

沈紅蓮不想去參和，誰的事都不想參和。可大伯懇求，知道你有主見，去幫大伯長長眼吧。

四丫不待沈紅蓮決斷，當先跑去了。

姑娘是北莊的，帶著父母和媒人，湊成四人，是討成雙成對的吉利。

沈紅蓮到時，媒人正誇四丫的連衣裙好看，四丫一點也不怕生，轉著圈子蹦跳著顯擺，我三姐做的，我三姐可能了。

媒人笑道，知道，三丫還去我們莊幫過幾次忙呢。聽說三丫撿了好多金銀珠寶，是真的麼？

四丫搖頭，我不知道。

回來的大伯介面說，沒那回事，都是幾個丫頭做衣服掙的。

媒人說，做衣服這麼掙錢啊，聽說一次就捐了三百多。現在結婚彩禮才十塊錢五斤糖呢。

沈紅蓮回，是六塊錢兩斤糖吧。

媒人有些尷尬，很快補充，那是去年的行情，今年普遍漲了點。當然，陪嫁也多了，除了子桶提桶腳盆臉盆，還有熱水瓶呢。個別有錢的人家還會陪嫁木器傢俱和床被蚊帳，那彩禮也就高了。

沈紅蓮問，現在這一片最高的彩禮是多少？

媒人回，全部陪嫁的話，聽說要八十呢。

沈紅蓮笑笑，這麼多啊。

媒人趕忙貼福字，哎呀，怎麼能跟你這丫頭比呢，幾百塊眼睛都不眨就送出去了。

沈紅蓮糾正，我眨了好幾次眼的，心疼死了。

姑娘屬於典型的農村女孩，個子不高，骨架不小，一臉菜色，顯然營養不良。

她母親同樣一臉苦相，雙目無光，肌黃面瘦，家境肯定不咋的。

倒是父親衣作整潔，頭髮整齊，一副人模狗樣。

沈紅蓮立即沒了興趣。

看到沈紅蓮這麼有錢，姑娘和父母眼裡都有了光。

姑娘父親顯然不信，這小丫頭真的捐了幾百塊呀，我還以為是謠言呢。

沈紅蓮淡淡地說，三百多點，不算太多，全部家底都沒了。以後我還能掙到，不怕。

媒人訕訕地說，人比人氣死人。三丫將來肯定有大出息。

回坐到桌上的四丫點頭，三姐踩縫紉機可快了，一天能做好幾件衣服呢。

媒人讚歎，三丫可是個大大的金元寶，不知將來誰有那麼大的福氣撿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