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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番外,成蹊篇2

成蹊篇2

冬日的土山蕭瑟沉靜,幾個孩子走過麥地田埂,摘著枯葉草果向山上走,看到滿山的墳墓,個別便有些害怕。成蹊瞄了一眼馬梓健,見他不自在,捂嘴笑著搖搖頭。

高升說;“這鬼地方有啥好看的。”

成蹊:“看鬼唄。”

馬梓健說:“我知道了。阿姨讓我們來看看墳墓,是要我們珍惜生命。”

成蹊:“你想多了。就是溜達溜達,沒那麼玄乎。”

一個同學問:“聽說這山上有騷狗,是真的麼?”

成蹊笑著扭擺腰身:“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麼大的一條在你們眼前晃,就沒看到。”

高升馬上高舉雙臂,誇張地說:“捉騷狗嘍,捉騷狗嘍。別讓她跑了。”

成蹊蹦跳著一路向北,高升跟著就追,後面依次跟著追,歡笑著跑到子芸墓碑前,才停下來喘息。

高升問:“這就是當年被吃了的那個書記麼?”

成蹊冷哼:“明知故問。”

一個同學說:“她是個英雄,救了你們黃莊大隊。”

成蹊說:“我舅媽經常來溜達。說只有經常來墓地,才會瞭解生命的價值和意義。”

高升說:“生命的價值不在於長短,在於做了多少有意義的事。”

其他同學不願多談,指著文秀家說:“這裡竟然有一戶人家。”

成蹊說:“以前是我舅媽的房子,現在給了我姐。”

馬梓健有點奇怪:“你舅媽以前住在這裡,膽子真大。”

成蹊沒好氣地說:“舅媽才不怕鬼呢。”

高升說:“你舅媽真的很好看。有膽識有見識,不似凡人。”

成蹊:“你直接說她是騷狗精得了。”

高升笑:“太刻薄了。難怪說你欠抽。”

成蹊笑著問:“你們以後會打老婆麼?”

高升大笑:“老婆不乖,就得打。”

馬梓健搖頭:“打老婆,那是野蠻人才做的事。”

成蹊:“以前有兩個男孩子爭我一個姐姐,舅媽就讓他們比賽打姐姐,誰打得狠,就嫁給誰。”

馬梓健:“這——真有這種事?”

高升拍手笑:“你舅媽是神仙人物,說話做事非比尋常,肯定有她的道理,不是凡夫俗子能猜得到的。”

成蹊:“你憑啥這麼相信我舅媽?”

高升:“就憑她說的幾句話。無論什麼事,我都相信她做得對。”

其他兩個同學異口同聲:“我也信。”

成蹊捂臉:“你們竟然都不信我。嗚嗚嗚——”

聽到義華父親叫,成蹊趕緊跑下山:“走吧。去看看另一個騷狗。”

文秀坐在床頭,見到成蹊幾個同學笑罵:“死丫頭帶這麼多小丈夫回來,忙得過來麼。”

成蹊把頭埋到文秀胸前:“姐幫我長長眼唄。”

文秀:“都很好啊。要不,一起收了吧。”

成蹊立起身一一介紹:“我姐也在宣傳部。我寫的東西就是我姐推薦發表的。”

文秀問:“我們家成蹊好看不?”

成蹊跺腳:“姐。你怎麼和舅媽問同樣的問題,就不能換點新鮮的。”

文秀大笑:“師父就是這麼教我的啊——那就換個問題:我們家成蹊漂亮不?”

成蹊給文秀作揖:“姐。你超過點舅媽行不。”

文秀故意苦了臉:“姐也想趕超師父啊,姐也很無奈啊。這樣吧,我們家成蹊和我哪個更好看?這總可以回答了吧。”

成蹊點頭:“這個好。這個問題好。”

高升說:“舅媽最好看。姐第二。”

馬梓健說:“姐最好看。”

其他兩個同學也說文秀姐好看。樂得文秀笑得咳嗽:“死丫頭從哪找來的一群小滑頭。你們說說,誰想娶成蹊做老婆,可以告訴姐,姐幫你們做主。”

成蹊急了:“姐咋又跑到舅媽道上去了。不行,再換別的問題。”

文秀:“這問題師父也問過了麼。那就換個——我們家成蹊這名字從哪來的?”

高升:“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是馬梓健告訴我的。”

文秀:“你們幾個太實誠了。”

高升苦笑:“在成蹊面前沒法不實誠,能損到人骨頭裡。”

文秀:“看樣子平時沒少被成蹊欺負。一個小女人,怕她個毛啊。不乖就打一頓,看她還犟不犟。”

成蹊又捂臉:“嗚嗚嗚——個個都想打我。我不活了。我要去投河,誰也別攔我。”

文秀:“河上又沒蓋子,趕緊去。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成蹊:“我去。又來了。我走,我走還不行嗎。”

高升說:“三生有幸,不怕路遠。”

一個同學說:“千山萬水,來日方長。”

另一個同學說:“相逢是緣,未來可期。”

馬梓健說:“餘生再聚,暢談夙願。”

文秀愣愣地看著幾個孩子:“你們——啥意思?”

站在房門口的成蹊笑得亂顫:“姐被舅媽害慘了。以為出對子考他們呢。”

文秀大笑:“我說幾個孩子咋突然神經了呢,原來是師父惹的禍。自己去動手弄飯吃吧。”

四個孩子趕忙推辭。文秀說:“姐就想考考你們的廚藝。成蹊指揮他們怎麼做。”

成蹊趕忙安排他們摘菜洗菜燒火,自己上灶炒一盤青菜,一盤藕片,一盤蛋炒蘑菇,一盤肉片炒胡蘿蔔,一盤紅燒鯽魚,熱了一碗現成的紅燒雞塊。

淨塵趕來叫時,成蹊他們已經開吃,只得一起吃完。幾個孩子沿大路去看修建好的新百萬橋,又在王有餘的漁棚嬉鬧了會才回。

晚上成蹊諮詢幾個同學怎樣,柳絛說馬梓健水平最高,家學淵源,適合做情人,調節心情不錯。高升有點狗伢德性,可以考慮。說成蹊才十六歲,暫時不要想太多。多瞭解瞭解,免得以後遇到更好的會後悔。

成蹊:“我要是控制不住咋辦?”

柳絛笑了:“隨你咋辦。怎麼開心怎麼玩。舅媽永遠支援你。”

成蹊:“一點不在乎我。都不像親媽。”

柳絛:“你早晚要飛,在乎你幹嘛。”

臘月二十八一早,高升來叫成蹊,說馬梓健請同學去他家玩。成蹊問有沒有女同學,高升說有成蹊的室友夏抗美,別的不知道。

馬梓健住在鎮牲口市場東邊,和柳絛家差不多的房子院子。總共叫了三個女同學四個男同學,加馬梓健正好一桌。成蹊卻覺得馬梓健一家做事考慮太周全,細節處理得太好,家裡一切擺飾更是中規中矩,無形中給同學們很多壓力。成蹊像林黛玉第一次進賈府,不得不裝淑女,生怕說錯一句話,走錯一步路。加上馬梓健的家人總是有意無意盯著她看,一頓飯便吃得壓抑沉悶。

飯後依次去了三個近處的同學家,吃了些點心,逗留了會。成蹊提出想去高升家,同學說高升和夏抗美住在江邊,三十多里,紅泥路還不好走,騎車來回要三四個小時,只好作罷。

大年初八,高升和夏抗美帶三個男同學又來玩,帶了野雞野鴨和一條五六斤的長江鰱魚。夏抗美說馬梓健走親戚去了,成蹊只“嗯”了一聲。吩咐哥哥去叫東莊的黃天浩和另一個同學,自己帶同學們去自己家燒飯。

狗伢的房間已經讓給了成蹊和來果,西房間淨塵住。這讓同學們嘖嘖稱奇,問她爸媽幹嘛不住在自己家裡。成蹊說那邊也是我家,平時一起吃。爸媽為了照顧舅媽和孩子,只能住那邊。說文秀姐要不是病了,也會帶孩子住那邊。同學們問舅媽和文秀得的啥病,成蹊說是被丈夫給打傷的。同學們差點驚掉下巴。

見成蹊一本正經,高升說:“你們別聽成蹊胡扯。打死我都不信。”

成蹊:“不信拉倒。反正我說啥你都不信。老實說,你們爸媽打過架沒?”

有說打過的,有沉默不語的。高升撓撓頭:“差不多還都打過架。我要是有舅媽和姐這樣的老婆,絕不會動她一個手指頭。”

成蹊冷笑:“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哪個男人結婚前不是這麼保證的,結了婚不動棍棒就謝天謝地了。”

高升說:“那也得看對誰好吧。”

成蹊:“舅媽說。女人都一樣,生來就是給男人打的。不打就犯賤。”

高升:“我才不信你的鬼話呢。”

上次來過的一個同學岔開話題,說在馬梓健家裡吃飯太彆扭,沒成蹊家舒坦,想怎麼玩都可以。觀點馬上得到共鳴,卻被成蹊一針見血地點破:“人家是書香門第,一言一行都有講究,不是我們這種土包子能比的。”

高升:“都知道你喜歡馬梓健。用不著這麼快就替他說話吧。”

成蹊捂嘴笑:“就是喜歡他。咋的。”

高升:“關我屁事。”

門外黃天浩大聲笑道:“我覺得馬梓健還配不上成蹊。成蹊可是我們莊的仙子,誰敢搶,就是跟整個黃莊過不去。”

成蹊:“仙子個毛。別聽一群老頭老太嚼舌根。我想跟誰就跟誰,誰也阻擋不了。”

高升大笑:“黃天浩的意思我明白,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黃天浩也笑了:“我算老幾啊。借我一百個膽,也不敢打成蹊的心思。”

一群孩子其樂融融吃過午飯,成蹊和黃天浩做嚮導,領著同學去參觀黃莊大隊的各種副業。莊裡人看到成蹊,果然爭著問候爭著硬塞糖果點心。幹部們更是不厭其煩地解說。

高升壞笑:“這裡人還真把你當仙子了。”

成蹊:“我算個狗屁。沾的舅媽的光。”

高升說:“舅媽真了不起。把黃莊搞得這麼好。”

成蹊:“她搞個雞巴毛。除了搞男人,啥也沒幹。都是黃莊人自己搞的好吧。”

高升氣得指著成蹊:“你——你——”

成蹊臉一板:“我怎樣。我就這德性。咋的。”

夏抗美差點笑嗆:“這哪像仙子啊,分明就是個夜叉。馬梓健受得了才怪。”

一個同學笑著說:“成蹊平時安安靜靜,特別溫柔,還有點傻乎乎的,可愛得要命。沒想到是裝的。”

夏抗美不服:“你懂個屁。成蹊本來就很可愛,我都愛死她了。”

成蹊舉手投降:“你們饒了我吧。莊裡人一熱情,我就渾身不自在。受之有愧。我們回吧。”

高升說:“我要去看看舅媽,怎麼教出這麼個古靈精怪的玩意。”

成蹊:“不怕就去唄。”

柳絛笑著看一群稚氣未脫的孩子:“哪個說阿姨最好看的,站到前面來。”

高升上前:“阿姨就是好看。”

柳絛甩甩頭髮:“阿姨哪裡好看了。”

高升:“哪裡都好看。”

柳絛:“喜歡阿姨不?”

高升:“喜歡。”

柳絛:“喜歡阿姨什麼?”

高升:“阿姨這麼大的幹部,卻一點都不虛偽,也不擺譜。”

柳絛:“虛偽,擺譜,和做不做幹部有啥關係?”

高升:“我們那裡,連個小隊長都耀武揚威的,官架子十足。”

柳絛:“傻孩子。這是在家裡。出去阿姨也一樣的虛偽,擺譜。”

高升:“不不不。阿姨就是跟她們不一樣,具體什麼,我也說不上來。”

柳絛:“記住了。阿姨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女人,和其他女人沒什麼兩樣。會生孩子,會哭會笑,會做錯事,還會捱打。”

高升:“我——我覺得莊裡人說得沒錯。阿姨就是仙子。和阿姨說話我感覺特別舒服。”

柳絛:“我操。小小年紀,就學會拍馬屁了。阿姨不喜歡你。滾吧。”

成蹊笑得捂嘴:“馬屁拍到馬腳上了。”

高升轉頭問:“你們喜歡阿姨麼?”

幾個同學一齊笑著表態說喜歡。夏抗美說:“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就是喜歡。成蹊也很討人喜歡。”

高升說:“那是你沒見過文秀姐,比成蹊更討人喜歡。”

柳絛笑得咳嗽:“好了好了,都滾吧。阿姨不想看一群馬屁精。”

新年一開學,成蹊喜歡馬梓健這事就在全校瘋傳,書包裡再也沒見亂七八糟的信件。成蹊也成了安靜的淑女,沒有人再要求她參加活動,除了高升不時為一些雞零狗碎請她拿主意,同學都對她敬而遠之。能說話的,只剩下寒假一起玩過的幾個。好像這正是成蹊想要的校園生活,每天看書學習,安之若素。

一個月後,這種和諧被打破,六張大字報貼到了宣傳欄,檢查揭露“修正主義”“回潮”和“復辟”的運動開始了。中學六個比較嚴厲的教師被聲討,全校師生開始批判“師道尊嚴”,其中就有副校長和成蹊的班主任劉季語老師。

大字報貼上去的當天下午成蹊才知道,馬上做了一個讓人驚駭的舉動,將六張大字報撕得粉碎。

當晚,成蹊被叫去會議室,學校文革小組成員和二十幾個學生運動代表輪流訓問。成蹊反問他們大字報是誰寫的,誰貼的。沒有真憑實據隨便扣人帽子,可以也給你們貼大字報,作為反革命批鬥。六位老師說沒說過反動話,做沒做過反動事,不能全憑一面之詞。更不能憑一兩句話一兩件事就批判,還要看在什麼情況下說的,做的。如果硬要吹毛求疵,你們的一言一行我都能挑出嚴重錯誤來,甚至可以將你們都打成反革命。

成蹊繼承了柳絛的基因,越緊張越冷靜。思路清晰,邏輯嚴謹,不慌不忙據理力爭。鬧哄哄辯論兩個多小時,有學生代表被成蹊貶損得急眼了,不再和成蹊講道理,高呼口號要把成蹊抓起來批鬥。

在門外看了很久的高升和淨塵幾腳踢開門,一百多個學生衝了進去,一下子把會議室圍住。成蹊忙喝住,讓大家不要緊張,沒什麼大不了的。說理不行,水平不行,只會造謠誣陷,還不服老師管教的,才是打著紅旗破壞革命友誼,才是真正的反革命,是暗藏的階級敵人。

“你們這幾年誣陷了多少好人,做了多少壞事,別以為別人不知道。我可以給你們每人寫張大字報,把你們的反革命罪行貼到全鎮上去。文革小組和運動代表聽好了,沒證據要揪鬥老師,讓何柺子親自來和我們說。沒有何柺子的指令,誰敢亂來,就等著坐牢吧。”

高升問:“這就完了?”

成蹊:“又不是敵我矛盾,不用搞得那麼激烈。”

一口一個何柺子,真把革委會的給鎮住了。第二天下午,何柺子直接走進教室,一眼就認出成蹊:“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這個小祖宗,都長這麼大了。嗯,比騷狗精還好看。”

成蹊捂嘴笑:“何叔叔,給你添麻煩了。”

何柺子:“你惹的麻煩是不小。把你信得過的同學都叫上,馬上去會議室開個會。”

見成蹊只帶來了八九個,何柺子苦笑:“就這幾個?聽說昨天有一百多個呢。”

成蹊:“那是他們的朋友,我不認識。”

何柺子笑了:“和騷狗精一樣,膽子也太大了。”

成蹊:“他們告我啥子了?”

何柺子:“不用擔心,你這點事柺子管得住。可運動不能不搞,你說這事咋辦。”

成蹊:“呼呼口號,貼貼標語可以。揪鬥老師,讓老師不教書不行。不想學的,讓他們回家。我想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還有,校園的事,鎮上能不能不管。”

何柺子:“不管不行,我讓他們少管就是。以後不許再撕大字報了,想貼讓他們貼去。誰揪鬥老師,你直接向我報告。”

成蹊給何柺子作揖:“何叔叔。我錯了,我太沖動了。”

何柺子:“對了。騷狗精好點沒,這階段忙,也沒去看她。”

成蹊:“還躺著呢。死不了。”

何柺子笑了:“都是不怕死的主。小祖宗以後可要小心點。”

說完,看看周圍同學,很正式地說:“你們幾個要保護好這個小丫頭片子,她有什麼好歹,我拿你們問罪。”

成蹊:“沒關係的。都是同學,又沒啥深仇大恨。”

何柺子:“小人難防,別忘了你姐沙文秀的事。”

本不想出風頭的成蹊還是出了風頭,遠不是多才多藝這麼簡單。老師們也對她寵愛有加,不時噓寒問暖,讓成蹊很不舒坦。

在柳絛建議下,她開始跟著學校表演隊學跳忠字舞,個把月就跳得有模有樣,並上臺表演。室友夏抗美也去跟學,兩個女生形影不離,後來才知受了高升的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