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時,一個十一二歲左右的男孩偷偷摸摸的從窗戶跳進柴房,又迅速關上窗門。
這男孩正是與趙安然比鄰而居的四公子趙博武。
今日他在西院久久也沒有等到七妹妹回來,便知定是又出事了。四處一打聽後得知七妹妹又被關進了柴房,但白日裡來往的下人眾多,趙博武也不敢貿然過來,只得等到夜半無人才敢偷偷的跑過來。
趙博武不敢呼叫,只能藉著天窗微弱的月光尋找趙安然的身影,模模糊糊的見一個瘦小單薄的身軀暈倒在牆角,他快速的走至跟前,雙眼蓄滿了淚水。
趙安然一身狼狽,嘴角還有發黑的血跡,頭髮混亂的貼在臉頰之上。即使睡著了,依舊不安的皺著眉頭。
趙博武上下打量一番不知道她具體傷在哪兒想把她抱起來又害怕弄疼她,但最後還是一狠心把她抱到月光之下。
這才看清趙安然兩隻手的手心已經高高腫起呈黑紫色,十個手指頭更是腫的老大了,左手手指上還有破布纏著,趙博武恨得咬牙切齒,到底是怎樣的畜生才能對一個孩子行如此惡毒之事。
趙博武小心翼翼的把纏繞在趙安然左手無名指上的破布開啟,從懷來拿出自己偷來的藥膏又小心翼翼的塗著,嘴裡輕輕的吹著氣,妄圖用這種方式減輕妹妹的痛苦。
可即使趙博武再怎麼小心,鑽心的疼痛還是把趙安然給疼醒了。
趙安然輕哼一聲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待看清面前這個同樣瘦弱的男孩子後瞬間清醒,顧不上滿身的疼痛慌忙的就坐了起來,焦急的說:“四哥哥,你怎麼又來了,若被人發現了你也會捱打的,你快點回去,不要管我,你快點回去啊。”
趙博武見妹妹醒了,一下子放心不少,不理會妹妹焦急的催著,自顧自的說:“太好了,你醒了,餓不餓,我給你帶了點吃的。”
說完趕緊扶著妹妹靠好,然後從懷裡拿出半個冷冰冰的窩窩頭,撕下一點喂到趙安然的嘴裡“先吃點東西,吃飽了才有力氣。”
趙安然見哥哥答非所問,知道拗不過這個四哥哥,從小到大,凡是被關黑屋子不許吃飯都是四哥哥想方設法偷偷塞吃的進來,運氣好沒被發現就相安無事,運氣不好被發現了就會和自己一樣挨一頓打然後關在小黑屋裡。
然後兩個人抱在一起相互取暖,可以說四哥哥給趙安然的關愛比姨娘還多,這些年姨娘因為每天吃不好睡不好,時不時的還得挨一頓欺凌,每天過得提心吊膽的。早就虧空了身子,又無大夫調理,這兩年幾乎都是在病床上躺著,全靠著趙安然和趙博武照顧著。
趙博武喂完半個窩窩頭後,從柴堆裡找出幾根光滑細小的樹枝,掰成一小節一小節的準備給趙鐩意斷掉的左手無名指固定住。
他雙眼紅紅的看著趙安然“如果很疼的話你就咬我的肩膀。這樣就不疼了。”
趙博武把木棍固定在趙安然的無名指上,用剛剛拆下來的破布再次纏上去,微弱的月光再加上精神不濟讓趙安然看不見趙博武臉上掛滿的淚水,也看不清趙博武眼裡要為她報仇要給她們博一個未來的的堅定。
但趙安然知道,他此時定是非常擔憂自己,於是她強忍著疼痛用盡可能輕鬆的語氣開口安慰:“哥哥,我不疼,一點都不疼的。”
趙博武伸出細小的胳膊把趙安然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裡“妹妹,疼也沒關係,不要忍著,我是哥哥,不要在哥哥面前這麼堅強,哥哥會保護你的。”
趙安然強裝了一整日的堅強在此刻突然崩塌,她靠在哥哥的懷裡。輕聲哭泣著,雖然這個身軀也同樣瘦小,但只要有他在就會覺得無比安心。
“哥哥,春嬤嬤她又用針扎我了,她還刺了我的手指頭,哥哥,我好疼啊,我用力的喊用力的喊還是好疼,哥哥.....哥哥.....我好害怕, 我只是想拿一塊芙蓉糕給姨娘過生辰,一塊就好了,可是我好沒用,我連一塊芙蓉糕都拿不到,哥哥...我好擔心我姨娘,我姨娘怎麼樣 了。”
趙安然一邊抽泣著一邊斷斷續續的說著,只要哥哥在身邊,哥哥就不會讓她故作堅強,她就可以做一個撒嬌的小姑娘,就可以委屈,就可以喊疼,有哥哥真好。
“妹妹放心,我白日裡一直陪著姨娘,我同她說今天晚上你要留在我院子裡讀書識字,所以就不回去了。”
趙安然聽了哥哥的話,心安了不少,幸好姨娘不知道我又捱打了,這樣她就不會擔心到睡不著了。“謝謝哥哥,哥哥,幸好我還有你。”
趙安然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小到趙博武必須把耳朵貼在趙安然的嘴邊才能聽清她講什麼:“哥哥,等我長大了,我也要保護你。”
趙博武神色複雜的看著懷裡的妹妹,我是哥哥,你是妹妹,我怎能要你保護,是我該一直保護你才對。你才是我的救贖啊。
趙博武回憶起當初李姨娘把那個軟綿綿的小身體放到自己懷裡時的那種震驚,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著我,抓住我的手指就是不肯撒手,笑得可甜可甜了,就像是黑暗中突然照進了一束光,讓原本暗無天地的日子有了色彩,讓孤獨的生活有了期待。
天窗外的天空開始微微泛白,趙博武把懷裡的人輕輕的放在地上。
當視線再次移到趙安然包紮的手指上,頓時冒出一股寒氣,趙博武雙目猙獰暗自發誓,總有一天,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我要讓那些人都來嚐嚐這番滋味,不,我要讓他們疼十倍百倍。
趙博武輕手輕腳的關上柴房的窗戶,悄咪咪回到陳舊偏遠的西院,房間裡一張簡陋的床,一床粗布薄棉絮,一張桌子;
一個年約四十多歲頭髮花白的嬤嬤焦急的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看到趙博武推開門,立馬上前呵斥到:“哎喲喂,我的公子啊,你可總算是回來了,嚇死老奴了,你說你大半夜的何必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就為給她送一口吃的,若是被人發現了少不了又得一頓毒打,關幾天宗祠。你姨娘早逝,大夫人又是個容不得人的主,你如今在這將軍府本就艱難度日,明哲保身才是真理啊,你若是有個好歹,老奴往後去了下面可如何向小姐交代啊。”
趙博武抬頭看著眼前這個從出生到現在一直全力照顧自己的吳嬤嬤,因為日夜操勞不到五十竟花白了頭髮,比同齡人看著蒼老許多許多。
趙博武很是愧疚自責,但依舊堅定的說:“嬤嬤,我知你心疼我,擔憂我,可是嬤嬤,當初若不是李姨娘挺著大肚子冒死去敲了祖母的門,請祖母出手救我,只怕我早就死了。這些年李姨娘對我視若己出,七妹妹把我當親哥哥一樣,我怎能忍心視而不見?”
“可是公子啊,咱們對她們娘倆已經夠好的了,你日日守在李姨娘的床頭盡孝,照顧你七妹妹就夠了啊,犯不著拿自己的身體去冒險啊。”
“嬤嬤,我做不到,我和七妹妹相依為命長大,我保護不了她,已經是當哥哥最大的失職。如何能因為怕受罰就對她不管不顧。哪怕只是送上一口吃的,我心裡也會舒坦些。”
吳嚒嚒聽完無可奈何的跪在地上低聲哭喊:“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熬過去啊,這腌臢的將軍府可叫人怎麼活啊”
“嬤嬤莫哭,我會保護好自己還有你的,遲早有一天我們會過上好日子的.”趙博武輕輕拍著李嬤嬤的後背。眼神堅定的說著。
小小的年紀有著超脫年齡的成熟與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