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人生其實有更多選擇,做不成言靈者,其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一個璞團般的大手將方野拍得一個趔趄,差點撞在窗戶的玻璃上,情緒和音樂被打斷,耳機掉落在地下。
他的低落並不是因為能不能成為一個言靈者…
“老爸,下次你拍我的時候能輕點麼?還有老爸,下次進我房間能先敲門麼?”方野轉過頭,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低落被老爸一巴掌打碎在地下,他的心裡空落得很難受,他從未想過粗獷的老爸會說出這麼有深意的話。
“臭小子,吃飯了!怎麼還矯情起來了,還跟你老爹講起規矩來了,對了,你以後有什麼打算?”老爹的口氣很凝重,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擔憂。
方野想很說我的世界我作主,可是他不能說,也沒得選。他其實喜歡音樂,非常非常喜歡。但是這對於他這個不富裕的家庭將是致命的打擊。
他希望他能穿著裁剪得很得體的小西裝,白襯衫上打著黑色的領結,疏著好看的背頭,頭髮和皮鞋一樣鋥亮,坐在一架鋼琴前面,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優雅翻飛,優美且深情的音符從鋼琴中溜出來,屬於他的薇薇安,坐在一旁的矮凳上面,雙手託著腮,痴迷地注視著他…
這應該比他成為一個騎士還奢侈和荒誕…方野在心間自嘲一笑,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著老爸一字一句道:“老爸,我應該會成為一個士兵。”
“老哥,別怕,以後老妹罩著你!”方靈放下碗筷,異常認真拍打著她的小胸脯。方野是一個不被老天疼愛的衰小孩,那麼方靈就是被老天眷顧的寶貝,她的恐怖天賦讓那些呆板的老學究都嘖嘖咂舌。
“兒子,老媽也支援你…”老媽說完背過頭,方野知道,老媽的眼眶裡肯定有淚在轉圈。
方野悻悻笑著,眼眶模糊,其實成為一個士兵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雖然這和自已的理想有些背道而馳。
只是,衰小孩是不需要也不配有理想的不是麼?
…
天亮得很早,未退去的黑暗在各個角落做著最後的掙扎,靜悄悄的。
老爸說早些年的陽光是沒有溫度的,也沒有那麼多色彩,就是一些泛白的光,打在裸露的面板之上,像是結了一層晶瑩的霜。
方野跟在老爸的身後,默默的走著,升起的朝陽將老爸的背影打得很長,方野倚在老爸巍峨得如同山嶽的背影中,默默望了一下薇薇安家緊閉的大門,心突然被什麼東西抽了一下,泛起細密的疼。
無數次的早上,他都起得很早,等待著那扇門的開啟,等待著一個從家裡推出一張腳踏車的靚麗身影,他默默騎著腳踏車跟在那個窈窕背影后面,被朝陽照著,被晨風颳著,心卑微到了塵埃裡。
真的結束了,方野在心裡默默的說著。
“不要用你的認知,去挑戰第一區的秩序!”這是第一區建立者安德列元帥說過的一句最經典的話,宿命之環像一道枷鎖,套在每個第一區成年男性的脖頸之上。
你只有一種選擇,成為一個士兵,為第一區獻上年輕的生命,或是在無數的危險中掛滿一身的榮耀。
到達軍營要乘坐地鐵,那是埋在地下一公里深的超速鐵路,貫穿了整個第一區的地下,同樣伸向未知的遠方,每年也只有入伍季才對新兵開放。
方野揹著一個超大號的揹包,瘦弱的身形在一眾新兵中略微扎眼,老爸說過的,你若是不想別人注意到你,那麼你最好把自已想象成一隻鵪鶉。
方野耷拉著腦袋,默默跟在比自已高一個腦袋的大塊頭後面,拿著身份卡默默刷開了閘門,他不敢回頭看老爸注視著他的目光,心情沉重得像有一座大山壓在心間。
沿著一條蜿蜒的臺階往下,兩邊是裸露著的混凝土,未作任何裝飾,甚至有些地方露出鏽跡斑駁的鋼筋,兩邊寫著入伍光榮的標語,那道閘門將外面那個霓虹閃爍的地表,和這裡隔絕成兩個世界。
熾白燈光有些冷,生存課裡說過,這是空腔的正常溫度,是一種正常的物理現象,當然也可能夾雜著些許心理暗示。
方野其實對什麼課都不上心,唯獨對於生存課,他沒有一堂落下。
氣氛有些沉重,每個人對於無法預料的未來,心裡會本能的生出一種不安和恐懼,當然,還摻雜著一絲微妙的興奮,第一區的創始人被人稱為軍神的安德列元帥,就是一個小兵出生,他用他一生的傳奇,激勵著無數卑微渺小的凡人。
“您好,歡迎您乘坐G-001號超速列車,B站臺上車計程車兵,請于山字營下車,請抓緊時間上車…”好聽的溫柔女聲在站臺上響起。
”見鬼了!山字營…”無數新兵的哀嚎在四周湧起,腳步踉蹌著走向了開啟的車門…
山字營,作為第一區兵種裡面唯一的偵查兵,和那種大集團作戰的兵種不同,山字營是以班為單位,活躍在廢墟和荒野中的一隻尖刀,最讓人恐懼的,是它超高的死亡率…
據說,每年減員最嚴重的,就是山字營,每次活著出任務,人員完損無缺歸來的班級,不足十分之一…
當然,你無法把這個沉痛的訊息告訴你家裡的任何人,從你踏入那道閘門開始,所有的通訊裝置都被遮蔽,沒有人敢當那個逃兵,一旦被稽查抓到,他們會毫不猶豫打爆你的腦袋。
方野的CD機除外,這是她準備送給薇薇安十八歲的成年禮物。當然,要不是那天傍晚,方野看到她手裡的鮮豔的玫瑰,拿在手中一模一樣的CD機,站在她旁邊得意洋洋的朝陽,或許,他的禮物就送出去了,他頹廢拿著兩張電影票,沿著街邊走到發膩。
整節車廂中,還有閒情逸致聽音樂的怕只有方野了,恍惚中,他依舊在做著他白馬騎士的夢。
衰小孩的運氣一般都不是很好,也許靈魂上天以後,他和她的距離再也不用隔著整片天空了吧。
方野覺得他死後應該是能上天堂的,衰小孩不好,也沒有多壞,他腦袋上掛著一個光圈,笑著對天使說:“薇薇安,我來了,你不要拒絕我了…”
他的嘴角翹起,被旁邊座位上拍在肩膀上的一隻大手給打碎。
“你好,我叫李小小,你可以叫我狗熊!”大塊頭將拍在肩膀上的那隻大手拿下來,微笑的遞給方野。
方野將耳機拿下來一隻,將手伸了過去,只是,他這隻手還沒有人家的掌心大,像是一個大人牽著一個小孩。
“要聽麼?”作為一個衰小孩,方野是有些社恐的,尷尬撓了撓頭,訕訕說道。
大塊頭將耳機撿起來,毫不客氣地戴進耳朵裡,CD機裡面正單曲迴圈著‘夜曲’。
無錯書吧“我其實也喜歡音樂,以後我罩著你…”大塊頭有些不好意思說道。
方野沒聽清楚他後面的話,手忙腳亂的重新切了一首歌。